鳳姐兒親自來請,又說盡了好話,寶釵自然不會再堅持留家。


    因此拜別母親,帶著丫鬟隨著鳳姐兒迴府。


    鳳姐兒也不像賈璉那般將她送到大觀園後門,而是繞著街東入寧榮街,在榮國府東角門下車。


    下車之後也是主動拉著她的手,一派親近的模樣。


    寶釵知道鳳姐兒是有意為之,深感鳳姐兒處事無愧周到之名。


    有了鳳姐兒今兒這一遭,將來若是有人說她“未進門先入門”,願意幫她說話的人,自然也有應對之詞了。


    “好了,就送你到這兒吧。嗬嗬嗬,我不說你也看見了,家裏今兒忙著呢,要不是為了請你迴來,我可抽不出功夫。”


    大觀園門口,鳳姐兒終於鬆開寶釵,笑眯眯的道。


    寶釵點頭,她自然看見,從進入寧榮街開始,就先有寧國府的婆子奉尤氏之命詢問開宗祠的事,又有管家媳婦兒過來迴賓客告辭的事。


    但鳳姐兒都隻是三言兩語就將這些人打發,親自將她送到這裏,也可見誠意。


    因此讓鳳姐兒盡管去忙,不用管她。


    誰知鳳姐兒吩咐了平兒一句話後,迴頭瞅她之際忽又笑言道:“要不然你跟我一起去瞧瞧吧,我知道你一向最有主意的,咱們這個家也遲早要交給你來打理,也算是提前熟悉熟悉。”


    若是黛玉,聽到鳳姐兒這般說,肯定冷哼一聲一扭頭就走了,要不然也是反唇相譏一句。


    但是寶釵卻截然沒有這樣的反應,她似乎沒有聽出鳳姐兒話語裏試探的意思,隻婉言道:“鳳姐姐說笑了,名不正言不順的,我跟著去做什麽。


    還是勞姐姐受累吧,等將來若是姐姐有用得著的地方,再使喚我不遲。”


    說完,寶釵欠身一禮,轉身進了大觀園。


    她的反應,讓鳳姐姐眯了眯眼睛。


    與黛玉不同,經過這麽長時間的相處和觀察,鳳姐兒自然瞧得出來黛玉就是個藐視世俗的清高丫頭。


    這樣的人,你給她權勢,她估計都懶得支使。


    但是寶釵,可是連有著“天眼”的賈璉都拿捏不準心思的存在,鳳姐兒自然對其多有忌憚。


    她一開始聽到賈璉說相中了寶釵,立馬迴答的“我不同意”可不是玩笑。


    原本鳳姐兒是想要將自己和藹可親大表姐的人設裝到底的,但是方才終究一時沒忍住,出言試探了一下。


    沒想到,什麽都沒試探出來不說,反倒是將自己的心思暴露了。


    想來將來再要想像哄黛玉那般哄住這丫頭,大抵是不可能了。


    罕見的,鳳姐兒察覺到了自己竟是畫蛇添足,說了蠢話,做了蠢事。


    其實鳳姐兒不知道,即便她不多嘴這一句,她想要用哄黛玉那一套來籠絡寶釵也沒有可能。


    寶釵從小跟著母親掌管家業,偌大的薛家裏裏外外那麽多仆人、掌櫃和夥計,什麽樣奸猾的沒有?


    鳳姐兒雖然更精明些,但總體也落在這些俗套之中,不算什麽複雜的人格。


    反倒是之前那般禮賢下士的模樣,令寶釵心裏犯疑。


    方才秉性一暴露,寶釵頓時了然,竟是覺得一切都合理了,心中不再有任何波瀾。


    ……


    登門的賓客見賈璉始終不露麵,在用了午膳之後,都識趣的告辭了。


    等他們前腳一走,兩府卻突然緊鑼密鼓起來。


    開宗祠,敬告列祖列宗。


    若是尋常的升官、升爵,卻也不值得這般大張旗鼓。


    但是子孫拿迴祖上的爵位,已經沒有比這更光宗耀祖的了。


    當年賈代善獲得太上皇榮寵,重封國公,便舉行了一場盛大的祭祖慶典。


    如今也算是有舊例可循。


    賈璉對此卻顯得並不太關心,任由鳳姐兒等人安排、操辦。


    沐浴之後,聽說寶釵已經迴了大觀園,便準備去瞧她,誰知賈母派人來傳喚,賈璉也隻能折返。


    “你不是身體不適嗎,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許是見賈璉龍騰虎步的樣子完全不像是身體不適,賈母鬆開了懷裏的寶琴,有些冷秋秋的道。


    賈璉一拱手,笑道:“老祖宗說的哪裏話,別說我身子沒事,就算有事,老祖宗傳喚,孫兒豈敢不來。”


    賈璉的態度令賈母也不好端著,歎道:“人家上門恭賀也是一番好意,好些還是咱們家累世的交情,你既然無恙,怎麽不出麵接待?


    那些外人便罷了,怎麽親戚家的長輩想要見見你,你也不露麵?


    讓人知道了,還不說你封了國公,便連親戚都不認了。”


    麵對賈母的責備,賈璉也無心與她解釋,隻笑道:“是孫兒的錯,孫兒隻是覺得人太多了,應付起來也累,索性躲個清靜。”


    剛和王夫人一道送走各家誥命迴來的邢夫人還真以為賈母生氣了,忙替賈璉說好話:“老太太就不要怪罪他了,他在外頭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頭,擔了多少風險,這才把老祖宗的爵位拿迴來。


    如今好不容易迴到家,可不得好好休息休息。所以他要是想偷懶就讓他偷懶吧,接待親戚們的事,就交給我和鳳丫頭也是一樣的。”


    賈母沒好氣的看了邢夫人一眼,別的不說,這蠢貨倒是把三從四德執行的夠徹底,難怪當初連那般難伺候的賈赦,都從始至終沒有想要換掉她的打算。


    賈母當然不是真的生氣,隻是今兒畢竟是個難得的日子,她方才還想留幾家親眷下來陪她打打骨牌呢。


    但是賈璉稱病,家裏馬上又要開祠祭祖,賈母自然就不好多留客人,心裏這才有些怨念。


    “叫你過來不為別的,是為了你琴妹妹的事。


    那梅家我看也不是什麽了不得的人家,空負翰林之名。


    既然是他們毀約在先,也別怪我們不講情義。


    之前也就罷了,如今你封了國公,為你妹妹拿迴她的婚書,對你來說應該不難吧?”


    賈璉看了看寶琴,又看了看神色關切的賈母和王夫人,忽然明白了什麽,點頭笑道:“是不難。”


    賈母頓鬆了口氣,笑著摸了摸寶琴的腦袋,寶琴則是羞澀的低下頭。


    賈母見狀也不逗她,抬頭繼續問賈璉道:“聽說你早上把林丫頭和寶丫頭都帶出去了,說是出城郊遊。


    還單單隻帶她們兩個,不論雲丫頭怎麽求你,你都不願意多帶她一個,可有這迴事?”


    賈璉愕然道:“老祖宗聽誰說的?”


    賈母兩手一攤,示意左右。


    王夫人則笑道:“之前雲丫頭在老太太麵前撒嬌,說她早上分明撞見你要帶林丫頭和寶丫頭出城郊遊,但是偏偏她怎麽哀求,你都不帶她,甚是偏心。”


    賈璉無語。之前雖然聽說湘雲把這件事傳開了,但也隻以為是在園子裏對著探春等人發發牢騷,沒想到她還跑到賈母這邊來說了。


    真是個大嘴巴。


    當然也無所謂了,反正他已經打算自己公開了。


    他看了一眼屋裏,忽然問道:“怎麽沒見寶兄弟?”


    賈母沒好氣道:“之前叫你不出來,你們太太就讓你寶兄弟幫你送客去了。”


    賈璉點點頭,對王夫人表示了一下謝意,然後笑道:“老祖宗,你說我把寶丫頭也娶進咱們家好不好?”


    賈璉這話,直接讓屋裏眾人愣住了。


    連有所預料的賈母和王夫人也一樣。


    原本她們也隻以為賈璉隻是格外青睞寶釵一些,所以才會做出隻帶寶釵和黛玉出城的事。


    最多就是心裏有些想法。


    這也是賈母開口問這個問題的原因。


    誰知道賈璉一開口就是明牌!


    要知道這可不是私下,屋裏還有好些丫鬟婆子呢。


    賈璉這麽明目張膽的覬覦人家閨女,要是人薛家不同意,那基本就是往後不相往來的局麵。


    好在都知道賈璉不是無的放矢之人,因此賈母沉吟了一下,道:“好自然是好……你怎麽個娶法?”


    “自然是和林丫頭一樣。”


    “你和薛家商議過了?”


    “嗯。”


    “薛姨太太答應了?”


    “嗯。”


    “鳳丫頭和林丫頭那邊呢?”


    “都和她們說過了。”


    “她兩個沒和你鬧?”


    “沒有,她們都很大度,很好說話的。”


    盡管並不覺得鳳姐兒和黛玉大度好說話,但是賈璉既然敢這麽說,想來是使了什麽法子解決了紛爭。


    因此賈母仔細想了想,露出了笑容:“若是如此,倒果真是件好事,你們兩個覺得呢?”


    賈母看向邢夫人和王夫人。


    邢夫人左右瞅了瞅,老臉菊花笑:“嗬嗬嗬,今兒可算是雙喜臨門啊。薛家丫頭我早就說她好,將來也不知道便宜哪家小子!


    還是我們家璉兒有眼光,有本事,不聲不響的就把人騙……把人……總之,是好事,嗬嗬嗬。”


    賈母懶得理會邢夫人,繼續看著王夫人。


    王夫人麵色就複雜多了。


    但是麵對賈母的目光,她還是點頭道:“確實是件好事。”


    賈母笑了,迴頭看著賈璉:“你既然把鳳丫頭她們和薛家那邊都說定了,想來也不用我去幫你說和,那你和我說這話是何意?”


    賈璉微微一笑:“想請老祖宗幫忙做個媒。”


    賈母這下是真的坐起來了。


    “做媒?”


    “是。”


    賈璉神色忽然鄭重了許多:“寶丫頭這般優秀,跟了我算是委屈了,所以我想要請個身份尊貴,又德高望重的人出麵幫我們保這個媒。


    思來想去,竟覺得還是老祖宗最合適。”


    賈璉這話說的賈母老懷大慰,但她還是仰作思量,問道:“這迴你怎麽不找你外公幫你保媒倒想起我來了?是張老太爺身份不夠尊貴,還是德不夠高,望不夠重?”


    “我外公當然身份夠尊貴,也足夠德高望重。


    但是林丫頭的事已經勞煩過他一次了,哪有次次請他老人家出麵的道理。”


    “這樣啊,我還以為你心裏隻有你外公這一個長輩呢。”


    賈璉哪知道賈母竟還像是吃醋的樣子,作勢抹了一把汗道:“老祖宗說的哪裏話,上次不是因為林丫頭也是您的外孫女,哪有請女方長輩出麵保媒的說法?


    要不然,上次林丫頭的事,孫兒就勞煩您了。”


    賈母哼哼一聲,卻也笑了起來,道:“既如此,我就應下這個保山!不過,事成之後你給我多少煤謝錢啊?”


    “嗬嗬,誰不知道老祖宗是個大富翁,還會貪圖孫兒那點煤謝錢?


    不過是孫兒有的,隻要老祖宗看上了,孫兒立馬派人給您送來。”


    賈母配合的哈哈大笑,她是真的樂意於幫賈璉保這個媒。


    雖然不知道賈璉是如何說服薛家的,但是隻看賈璉之前一點風聲沒漏,偏偏暗地裏已經把所有的利害方都解決了。這不出手則已,一鳴驚人的態勢,便知道他對這件事的重視。


    想來薛家丫頭在他心裏即便不如林丫頭,也不會相去太遠。


    應下這個保山,也算是對賈璉多了一份恩情,多一份恩情,自然就會讓賈璉與賈家的關係更加密不可分。


    “老祖宗,你們說什麽呢,這麽高興?”


    正在賈母高興的時候,胖嫩胖嫩的賈寶玉狐疑的走了進來。


    賈母在看到賈寶玉的瞬間笑容收斂了不少,她遲疑了一下,用盡量和緩的語氣道:“是這樣的,你們姨媽將你寶姐姐許給了你璉二哥,你璉二哥哥請我做媒呢。”


    賈寶玉愣了:“寶姐姐,璉二哥哥?”


    賈寶玉看了看賈母和王夫人,又看向賈璉,最後對賈母道:“可是璉二哥哥不是有鳳姐姐和林妹妹了嗎?”


    賈母和王夫人都不知道怎麽解釋,她們都知道自家心肝寶貝的心病。


    特別是王夫人,她心裏最看重,最滿意的兒媳婦人選,就是寶釵!


    不論是模樣還是性格,寶釵都完美符合王夫人的要求。


    但是從上次薛蟠出事,她拒絕讓元春出麵相救,雖然薛姨媽沒有明說,但她也知道薛姨媽心裏是有怨的。


    加上薛蟠這個孽障……


    王夫人何等精明,她總覺得薛蟠吃一塹未必也會長一智,將來出獄之後,恐怕還會生事,到時候豈不是要連累她的兒子?


    因此自那之後,姊妹二人見麵都沒有再提及親上加親的事。


    原以為是默契,沒想到薛姨媽竟然是將主意打到了賈璉的身上,將她這邊給拋棄了。


    心裏雖然有些不舒服,但是王夫人卻也不甚介懷,因為她也已經有了更好的目標。


    這一次,難得她和賈母達成了一致的意見!


    沒錯,就是薛寶琴。


    賈母有多偏愛寶琴,賈府人所共知。


    盡管她是被賈母逼著才收下寶琴這個幹女兒,但是這幾個月下來,她也由心的喜歡上了寶琴這個不但生的極端精致,性格還乖巧可愛的丫頭。


    同為薛家女,寶琴的模樣不輸寶釵。


    關鍵是相比較寶釵,寶琴的哥哥薛蝌,那可就完全是加分項了。


    哪怕沒有見過幾次,但是僅憑薛姨媽口中就能得知,薛蝌說話辦事之正。


    她又不謀奪薛家的財富,一邊是行事端正的大舅哥,一邊是惡習纏身的大舅哥,選前者自然更好。


    王夫人雖然釋懷了,但她還是擔心兒子。


    她知道黛玉的事對兒子的打擊很大,怕這次再雪上加霜。


    她和賈母都以為,賈寶玉是喜歡寶釵這個表姐的,因為從以往的經曆來看,賈寶玉最在意的除了黛玉,就是寶釵了。


    賈寶玉隻是有時候天真,他又不是真的傻。


    見賈母等人不迴答,他也明白什麽意思了。


    人生第一次有些後悔,是否當初聽父親的話,認真讀書科舉,考取功名,就能保住自己的林妹妹了?


    麵對賈母等人擔憂的眼神,賈寶玉沉默片刻,對賈璉執手道:“恭喜璉二哥哥了。”


    賈寶玉的反應,別說賈母等人,連賈璉都有些意外。


    不過這個時候的賈璉,早已不把賈寶玉放在眼裏,因此也沒有太在意,隻淡淡的執手迴道:“多謝。”


    賈璉的雲淡風輕,讓賈寶玉心裏愈發不好受,他迴頭對賈母道:“老祖宗,若是無事,我就先迴去了。”


    “好,你也累著了,快些迴去休息去吧。襲人,照顧好寶玉。”


    “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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