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件事情過後,大家都心照不宣,沒再提起過。至於他們有沒有在背後吐槽,楚楚就不得而知了。而沈上時在楚楚心目中的形象也在刹那間變得高大起來。


    當楚楚推開沈上時的房門,要叫他吃完飯時,她看到沈上時一個人在房間裏正光著膀子往自己胳膊上抹著紅花油,一層虛幻的光暈攏在他纖長挺拔的背脊上,他轉著頭,嘴上叼著煙,煙將他的一隻眼睛熏得微眯起來,一隻手按摩著自己的臂膀。他的眉骨很高,眼眶深陷,鼻梁上彎起個很小的弧度,側麵線條精致而漂亮。刹那間,楚楚有點恍惚。他在聚精會神做事的時候,總是散發著深深吸引著她的魅力,這樣的他,她覺得特別帥。


    沒人知道,沈上時在用擒拿術的時候自己的胳膊也扭傷了,這真是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楚楚看他怪可憐的,便走過去一把奪過他的胳膊,二話不說開始幫他擦油。


    “受傷了幹嘛不跟我說?”她有些嗔怒地說道。


    “懶得聽你吐槽。”


    “……”


    從財務公司那群人走了以後,楚楚好像就感覺到他有什麽不對勁,但他絲毫沒有表現出來自己的左手已經疼到沒法動了。其實楚楚知道,沈上時是打碎了牙都得往肚子裏咽的那種人。他用玩世不恭和對任何事的滿不在乎的態度,用來遮掩住本身所有的脆弱、不堪、傷口和細膩的情感。他總給他人一種所向披靡無所不能的感覺,卻沒人能想到他受傷了也會疼。


    時間就這樣過去了,兩個人沒有像平常一樣你一言我一語地拌嘴,若在外人看來,這是一副多麽和諧的畫麵。沈上時看著專注做事的楚楚,他的目光和燈光融在了一起,那麽溫柔。


    “當英雄的感覺爽吧,沈老師?你以為你還正當年麽,也不怕把自己老命搭上。”


    “唉你輕點啊……話說迴來那廝的力氣還挺大,我差點就現眼了——輕點!輕點!”


    楚楚故意使勁給沈上時按摩著,疼得他嗷嗷直叫。她幸災樂禍地笑了笑。


    沈上時白了她一眼道:“小兔崽子,你怎麽那麽沒良心,當初你嘴裏被燈泡碎片紮成篩子的時候我是這麽對你的麽?”


    楚楚迴他一個白眼:得了吧,我就是跟您學的。


    透亮的燈光下,楚楚用滿手的紅花油輕輕按摩在他修長的胳膊上,他的臂膀很瘦,卻看上去很有力,有不太明顯的肌肉。她的目光不經意瞥到了他的身上,當她看到在他身上糾纏著一塊塊、一道道醜陋的傷疤時,她愣住了。


    “沈老師……您命真大,都被打成篩子了還沒死。我終於明白什麽叫‘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了。”楚楚目不轉睛地盯著沈上時身上的傷口怔怔地說道。


    “算命的說我能活到死。”


    “……算命的說得真準。不過……”她用指尖小心翼翼戳了戳他心髒旁邊的那塊傷疤,“這是子彈打的麽?”


    “嗯,一次襲擊恐怖分子老窩時留下的,當我中槍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玩完了,可是上天還是眷顧好人的啊。”


    “他槍法簡直是出神入化,如入純青之境!對了,你屬於什麽兵呀?”楚楚好奇地問道。


    沈上時一邊用一隻手扣著襯衫的紐扣一邊道:“隸屬陸軍特戰部隊。”


    他將茶幾上的打火機和煙拿了起來,點上了一根。這老妖孽煙癮極大,一會兒不抽都不行。


    楚楚驚歎道:“天啊!”楚楚一直認為軍人中特種兵是最帥的沒有之一,她現在一聽到沈上時是特種兵,心底便不由然對他產生了幾分敬佩。


    她轉念又想,怪不得上次她喬裝打扮成白月要騙楊羽錢的時候,他能將計劃做到滴水不漏,還能找到竊聽器這種狂霸酷炫的玩意兒。


    “那後來為什麽去做老師了呢?”


    就在那一瞬間,楚楚看到沈上時的目光忽然暗了一下。一種沉重的、深切的悲哀自然而然地覆在那張看起來沒個正經的臉上。


    “呃……你不跟我說也沒關係。”楚楚尷尬地嗬嗬幹笑了兩聲。


    過了良久以後,他歎了口氣,道:“其實做軍人不是我的願望,是我爸的,因為我爸就是個上將,而我做特種兵隻是為了完成他畢生的心願。服兵役之後,我親眼目睹了很多戰友一個一個在我麵前倒下去,而我還不能後退,或者停下來聽他說臨終遺言。而最後那次任務,因為我的判斷失誤,導致全團喪命。那年冬天特別冷,我跪在他們的墓碑前一天一夜,也是從那時候開始落下了關節疼的毛病。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我忽然覺得我老了,折騰不起了,不想再離死亡那麽近了。所以我不再幹這行了。”他抬起頭看楚楚時的雙眼中有一種淡泊的寧靜。


    “那你……怕死麽?”楚楚小心翼翼地問道。


    “怕。人死後,可能永遠的被黑暗所吞噬,永遠的失去所有意識和認知,或者,他會來到一個陌生又恐怖的地方。死亡之所以會令人產生恐懼,即是因為全是未知。”


    “我以前有個戰友,當時才19歲,我記得他總愛惹事,跟個刺蝟似的,誰都不服,但他唯獨喜歡和我在一起,也聽我的話。後來的一次任務中,他死了,腹部被打穿了。臨死前,他說他想媽媽,他不想死。他像個孩子一樣地哭,那時候我看著他的樣子,感受到了一種強烈的求生*和對死亡的懼怕,就算到現在,我還會夢見他死前的那一幕。”說著,他又點上了一支煙,深吸一口,唿出,很享受的樣子,仿佛隻有濃烈的尼古丁才能安撫他的靈魂。


    “然後,我給了他一針鎮痛劑,讓他能平靜地死去。”他的目光有些出神,“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在我死的時候,我愛的人,能一直陪在我身邊,照顧我。那樣,我就不會害怕死亡了吧。”


    此時的楚楚看到了他心底至沉至深,無以言表的痛,她突然覺得,她觸碰到了真實的沈上時,他不再離她那麽遠了。並且,她心疼眼前的這個男人,這個曾經輝煌過、擁有無上榮耀的男人。她想學著他的樣子,擁抱住他,告訴他,不會讓他孤獨地死去,但是她沒有擁抱他的勇氣,好像在擔心逾越過某條線似的。


    楚楚努力告訴自己,就保持這個樣子,別動,拜托了,別再往前走了,你會陷進去的。


    過了良久,楚楚擔心他道:“胳膊好點沒?”


    “本來就沒事啊,你非得給我揉。”


    楚楚瞪他。


    “對了,我想問你個事。”


    “嗯?”


    “你怎麽會認識那財務公司的老板?開這種公司的一般都是黑社會的。”


    “哦……那是我發小,小名龍二狗,他就住我家旁邊。我倆從小玩到大的,我以前總欺負他。”


    “……難道是碰巧麽?”


    “是啊。”他說得很輕巧。


    “那如果是另外一家財務公司咋辦?”


    “那就直接抄家夥,跟他們拚了。反正我沒老婆孩子,無牽無掛的。唉,楚楚,為師要真壯烈犧牲了,你可要記得每年在為師墳頭上供幾條煙啊……”


    “用不用我給你找個媳婦燒過去?”


    沈上時雙眼冒光:“那便是極好的!”


    楚楚再次猛的一掐他胳膊!於是,在那平靜的夜晚傳出了淒厲的嚎叫聲。


    後來楚楚無意中發現了沈上時夾在筆記本裏的一張老照片,他穿著迷彩,嘴裏叼著煙,戴著墨鏡,一手端著m16。他身邊站著五個風采飛揚的年輕人。也是那時候她才得知,那財務公司的老板龍信根本不是沈上時的發小。在很久以前,沈上時曾做過雇傭兵,他為黑道大集團工作,當時在道上名聲大噪。而現在的黑道大哥龍信也隻不過是沈上時的一個跟屁蟲。而沈上時所說的那最後一次任務,是刺殺一名東亞大毒梟——但是,那一次他是臥底。


    幾天後,楊羽就收到了二十七萬人民幣的匯款。收到那錢以後,楊羽整個人像重生了一般。他一直以為是梁音給他的救命錢,於是他更對梁音的愛更深了。


    其實這錢是楚楚匯給他的。楚楚隻將自己的三萬塊拿迴,將剩下的錢還給他了。這次她不是可憐楊羽,也不是為了梁音,更不是心軟,她隻是想給自己保留最後的人格底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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