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瀟凝神四掃,心中大凜,但見冰湖上波濤洶湧,徐徐浮起數以萬計蒼白浮腫的僵鬼,個個木無表情,眼光呆滯,或吹簫,或奏鼓,或吹號,動作雖然僵硬怪異,但吹奏曲樂卻極絲絲入扣,渾然合一。


    “萬鬼夜哭大陣!”這種陣法相傳由鬼聖幽泉所創,此時夏天絕突施法術相輔,聲威驚天徹地。雪峰環繞,鬼音迴蕩不出,鬼音之威力自然遠非別處可比。但最為可恨的,是布此樂陣的並非尋常樂師,而是數萬僵鬼。否則楊瀟隻需以嘯吼震其肝膽,亂其節奏,便自可驅散所有的蜃景幻聽。


    然而這些僵鬼混噩無覺,即便天崩地裂,也絕不會有半點動搖,要想破此樂陣,談何容易!眼下唯一能克製此陣地方法,就是閉目塞聽,摒絕幻象。但若真如此,不啻於自盲雙眼、自聾其耳,又焉能擋得住轉輪王狂風暴雨般的偷襲?思緒飛轉,一時竟無半點應對之策,惟有凝神聚念,意守魂殿,一邊將蝶舞的音容笑貌竭力從腦海中驅散而出,一邊揮舞無鋒斷劍,與鬼宗諸魔周旋激戰。


    鬼哭神嚎轟鳴四野,劍光衝天,被二人劍浪所震,四周的狂濤駭浪越發洶湧,那些幻象、妖樂聲勢更甚,楊瀟的神魂境界雖冠絕天下,亦倍受其擾,心猿意馬,漸漸被血劍天罪壓製下風。


    又聽一個清亮的聲音遠遠地傳道:“黃河九曲,終不免東流入海?瀟兒,清心碧玉訣!”


    楊瀟循聲望去,冰瀑頂顛不知何時立了一個身著黑紫絲袍的女子,赤足如雪,長帶飄飄。雙手虛空合抱,一麵晶瑩碧綠的冰鏡隨其柔荑搖動而悠悠旋轉,絢光四射。赫然正是在白骨幻境中療傷的雪珠簾!


    “流光鏡!”轉輪王心中一震,鬼聖幽泉千方百計要得到的武林至寶!流光鏡與昊天鏡並稱“天絕雙晶”。


    相傳伏羲化羽之後。女媧思念不已,將遺存其神識的月隕石煉製成此鏡,又將二人精元化入石鏡中。兩儀相生,自成栩栩如生的陰陽幻境,女帝睹此神鏡,追想昔日時光,而後世照此神鏡之人,也往往陷入往日情思而不能自已。故而此鏡又有別號曰“情鏡”。


    今夜明月正圓,恰是“情鏡”威力最大之時。加之冰穀形如密封之鼎,冰湖浩淼,上下輝映,血劍天罪與無鋒斷劍的激撞劍浪又使得光波蕩漾更劇烈……這一切無不倍增其效。


    轉輪王鶩地仰天長嘯道:“峽穀天風飆神劍,流光鏡中憶故人。”驀地拔地衝起,血劍天罪如血虹狂卷,轟然將無鋒斷劍朝上撞飛。身如疾箭,和幽天血咒連為一體,朝冰瀑電射而去。隻要得到流光鏡。天下之大,又有何敵可俱!


    虹光遙指處,冰塔四炸。驚濤狂湧。雪珠簾紫袍鼓舞,翩然而立,麵如止水無半點畏懼之意,素手如蘭怒放,流光鏡光芒爆射。


    轉輪王縱聲長嘯,思緒如織,眼前流光幻象盡皆如水波碎蕩,“轟!”血光陡然衝出數十丈遠,虹光滾滾。如霓龍翻騰,冰瀑登時應聲崩炸。衝天噴湧百丈餘高的冰石巨浪。勢如雪狒咆哮,龍蛇奔走。


    雪珠簾冷冷笑道:“多謝轉輪王助我一臂之力!”高高旋身衝起。雙唇翕動,流光鏡驀然翻轉,朝下方照去。幾在同時,無鋒斷劍如彗星怒舞,天絕劍浪斜地裏猛撞在冰瀑上方,轟隆狂震,霞光層染。


    楊瀟身形閃爍,朝著冰瀑疾馳而去,鶩地斜刺裏亮起一道刺目光芒,宛如巨蛇鱗甲,蜿蜒相纏。


    楊瀟心下一沉,頓覺不妙,隻聽一聲狂雷也似的怒吼,山搖地動,震耳欲聾,掀卷著四周的飛石碎冰,扶搖直上,遙遙望去,仿佛蟠龍巨柱,參天摩雲。


    “嗷!”那道龍角風發出淒厲兇暴的狂吼,嘭嘭連聲,環繞飛旋的萬千冰石陡然炸射四衝,絢光波蕩,漸漸現出原形。竟是條見所未見的巨蟒,黑鱗閃閃,合圍十餘丈,赤紅得眼珠如烈火噴薄,立身昂首,噝噝吐信,涎水如暴雨滴落,說不出的猙獰可怖。


    “黑水玄蛇!”饒是楊瀟狂放不羈,背上亦不禁升起一絲涼意。這條黑色巨蟒赫然竟是蛇族太古神獸之一,被蛇族視作伏羲、女媧神靈所附的神蛇!


    想不到當年諸神封印的黑水玄蛇今日這天風穀中現身!噬魂蛇祖仰頭凝望著那翻轉咆哮的巨蛇,神色古怪,似悲似喜,徐徐淩空伏倒,朝它們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


    噬魂蛇祖驀地轉過頭來,雙眸中閃過兇厲恨怒之色,森然微笑道:“楊瀟,今日這峽穀天風便是你喪命之地!奪我陰陽雙蛇,今日不將你軋成肉泥,難消奪蛇之恨!”說到最後一句時,上方那黑水玄蛇,鶩地弓身低頭,張口狂吼,獠牙森森,怒目灼灼,仿佛在縱聲附和一般。


    楊瀟厲嘯一聲,劍氣轟然怒掃,朝著蛇祖淩空疾斬。“蓬!”冰麵嗡嗡狂震,掀起數十丈冰屑,劍浪迭暴,彩暈激蕩,噬魂蛇祖翻身飛衝,四周雪崩滾滾,瀑噴湧。黑水玄蛇大怒,咆哮著急撲而下,周圍迅即卷起一道血腥颶風,和那嗚嗚激蕩的無鋒斷劍交相掃撞,蕩漾開無數璀璨霓豔的光浪,雪沫紛揚,壯麗而又奇詭。


    腥風猛烈,獵獵撲麵,兩大氣浪如天河倒傾,山嶽壓頂,楊瀟眼前一黑,腥甜狂湧,竟被硬升生得朝湖底推去,耳畔轟雷狂暴,冰瀑、冰山、冰蘑菇、冰塔林……競相坍塌,晶棱四炸,整個天風穀竟似被瞬間碾碎!


    “蓬!”冰屑四湧,冰涼徹骨,周遭冰浪急速飛轉成了一個巨大的漩渦,黑水玄蛇當空寸寸壓下,咆哮飛繞。鬼音喧闐,楊瀟周身肌膚亦如波濤似的急劇起伏,憋悶欲爆,幾乎連氣也喘不過來了。


    這黑水玄蛇乃上古至為暴戾之神獸。被諸神封鎮數千年,又融合了噬魂蛇祖的魂識,兇狂難當,再加上噬魂蛇杖、萬鬼夜哭大陣……其威力之強猛,可謂當時無匹,楊瀟縱然天下無敵,要想以一己之力與其抗衡,亦不免力不從心。


    楊瀟燃起滔天戰意,一不做二不休,奮起神魂,縱聲長嘯,魂殿內紫光怒爆,閃電似的破體而出,朝冰湖邊緣那跌宕浮沉的萬千僵鬼衝去。靈魂紫炎方甫離體,黑水玄蛇收勢不住,唿嘯著撞入冰湖,衝起萬丈炫光、滔天狂浪。


    楊瀟周身如紫霞繚繞,有驚無險地擦著氣浪、驚濤穿插而過,雙目內精芒四射,踏浪衝天躍起,喝道:“狗賊,納命來!”天絕流光破劍怒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朝著蛇祖連環急斬。


    “當!當!當!”蛇祖下意識地翻身飛轉,挾卷蛇杖奮力抵擋,卻仍被其淩厲劍浪撞得踉蹌飛跌,驚出一身冷汗。黑水玄蛇夭矯飛騰,破浪衝出,怒吼著交剪撲至。天絕劍浪與蛇尾轟然相撞,鱗甲飛揚,氣浪爆湧,楊瀟長嘯聲中,紫炎紛飛,迤邐飛舞,沒入碧浪之中。


    還不等蛇祖等人迴過神來,流光劍浪旋轉爆舞,從後方驟然發動雷霆猛攻。待到黑水玄蛇與蛇祖轉向交攻時,楊瀟攝魂奪魄,神出鬼沒,反倒殺得蛇祖狼狽萬狀,驚怒無計。那黑水玄蛇咆哮飛轉,空有劈天裂地之力,卻無從使出。


    此刻,雪珠簾手持流光鏡,淩空而立,光芒縱橫四射,轉輪王血劍驚濤噴薄,人影衝天而起,天罪劍浪轟然破舞,炫目亂舞,雪珠簾遍體寒毛乍起,雙手劇震,流光神鏡幾欲脫手飛出,心下大駭,急忙翩然後飛,冰蠶耀光綾如烏雲流舞,全力卷擋,高聲叫道:“冰魄神水罩!”


    萬千冰意淩空縱橫,穿梭交錯,霎時間便將轉輪王重重纏縛其中,霞光陡斂。遙遙望去,仿佛一個徑長六丈的巨大冰團,當空飛旋。偶有極光吞吐閃耀。冰絲迸炸飛揚,但旋即織補如初。四周轟然震響,雪崩連連。幾座冰峰斷裂搖動,忽聽“嘭”地一聲巨響,那冰團白光鼓舞,陡然朝外漲大了數倍,突然又朝裏一收,“啪啪”連聲。


    破風銳響,炫光怒舞,冰團上方突然炸裂開來,血光四射,隻聽一陣冷笑如春雷迴蕩,轉輪王狂飆似地衝天飛起,氣刀轟然怒掃,將迎頭衝來的冰絲劈得炸裂兩半。


    轉輪王縱聲怒嘯,屏出雜念,血劍天罪大開大合,象極光,象雷霆,將飛來冰峰盡皆劈裂震飛,閃電似地朝雪珠簾衝去。


    楊瀟暗道不好,身形陡升百丈,避開黑水玄蛇的糾纏,急速向雪珠簾射去,黑水玄蛇不斷地咆哮猛攻,將他阻擋在外;夏天絕與青麵閻羅也如影隨形,唿嘯怒旋,很快又將他困在當空,殺得團團亂舞,難解難分。但畢竟寡眾懸殊,楊瀟重傷未愈,時間一長,不免又漸漸被壓製下風,險像環生。


    劇鬥之下,楊瀟麵色鐵青,見雪珠簾危在旦夕,不由得雙手合握,天絕流光陡然暴增數倍,狂飆席卷,轟然猛劈在黑水玄蛇上,黑蛇劇痛,氣浪連震,霓光四放,怪吼著分卷飛揚。


    楊瀟強咽鮮血,又是接連七劍,將夏天絕等諸魔強行迫退,承隙急衝而出,朝雪珠簾踏風電掠,劍芒如霓虹破舞。這幾下一氣嗬成,兔起鶻落,下方的鬼兵僵屍還不及反應,“砰砰”連聲,已被天絕劍浪震炸如齏粉。


    楊瀟一把抓住雪珠簾的手腕,頓也不頓,立時衝天飛起,劍浪反旋怒舞,將唿嘯撞來的天罪血浪擊蕩開來。神識一掃,見水月上人並無重傷,方自鬆了口氣!(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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