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音良好的棕色木門才打開一條縫,悅耳動聽的音符就像一個個小精靈版從裏麵蔓延了出來。


    鋼琴聲入耳的瞬間,顧影照甚至可以想象,那雙手按下每一個琴鍵的優雅姿態。


    隻是這琴聲,也太悲了些。


    “秦少。”開門的人壓低聲音輕聲喚了秦越一聲,然後將門開得更大了一些,側身讓他進去。


    秦越並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轉頭對站在原地的顧影照招了招手。


    顧影照連忙快步走了過去。


    門口站著的,是一名三十來歲的年輕男子。


    他的頭發一絲不苟地梳在腦後,西裝筆挺,就連領帶都係得一絲不苟,看起來嚴肅又認真。


    他大概想不到秦越竟然會帶人來,有些詫異地看了顧影照一眼,卻聰明地什麽都沒問,隻是又往後退開了一步。


    他並不認識顧影照,但顧影照卻是認識他的。


    她不僅認識這個男人,從開門起就沒中斷過的鋼琴聲此時仍然如行雲流水般繼續傾瀉而出。


    悲傷如水一般蔓延,逐漸將聽見琴聲的每一個人包圍。


    就連顧影照,也仿佛被這樣的琴聲所感染,秀眉微蹙,一些不太美好的迴憶,就像是潮水一般湧向腦海。


    這樣的琴聲……


    這樣的……仿佛能夠動人心弦的琴聲!


    顧影照抬眸看向了房間裏麵,背對著他們而坐的男人,身材高挑而略顯清秀。


    他穿著一件潔白的襯衣,頭發有些淩亂,若非那熟稔的動作,那熟悉的鋼琴聲,顧影照幾乎完全無法將他和她從前認識的男人聯係在一起。


    “秦少……”給他們開門的男人叫做夏華宣,他順著顧影照和秦越的目光看向了房中兀自彈著琴的男人,有些擔憂地皺眉道:“晏少爺執意要開這場音樂會,您看……”


    “讓他開。”秦越有些不屑地輕嗤一聲,漫不經心地嘲道:“我正好見識下,傳說能讓死人都跟著琴聲或哭或笑的鋼琴王子,是不是真的有這麽大的魔力。”


    “秦少!”夏華宣明顯被嚇到了,聲音一下變得有些尖銳。


    但他立刻驚恐地閉上了嘴,在對上秦越銳利掃過的目光時猛然低下了頭,顫聲解釋道:“可是晏少爺他……”


    “死不了的!”秦越漠然又道:“要死的話,半個月前就該尋死覓活去了。”


    “嗡”的一聲巨響,彈琴的男人雙手重重按在了鋼琴上。


    剛才還憂傷無比的琴聲戛然而止,他本就有些單薄的肩膀輕輕顫抖了起來。


    “少爺……”夏華宣簡直嚇壞了,他連忙快步走到彈琴男子的身邊,安撫般說道:“是秦少來了,您要見見他嗎?”


    “晏安歌。”秦越卻不等他說話,主動開口說道:“你媽媽擔心你擔心得要死,是男人的話,就像個男人些。別讓那些愛你的人生活在膽戰心驚中,前車之鑒那麽快就忘了嗎?”


    顧影照聽到這個名字,卻慢慢地鬆了口氣。


    她早已認出那坐在鋼琴前的那人。


    晏安歌……


    古典音樂家的天才,家世優渥的鋼琴王子,從小接受著最正統最優秀的教育,十六歲的時候,便以一曲自創的曲目,打動了國際上最有名的鋼琴賽事評委,捧迴了那座含金量十足的金獎獎杯,一舉打破了那座獎杯已經快十年無人問鼎的局麵。


    他成名之後的每一場音樂會,提前一年開售入場券,也往往一券難求。


    這本該和她顧影照是兩個世界的人。


    可他們卻偏偏認識了。


    顧影照怎麽都想不到,秦越隨口提出的讓她來聽的這場音樂會,竟然會是晏安歌的。


    這也難怪,這裏竟然會沒有記者。


    顧影照不知道秦越和晏安歌為什麽會認識,兩個人之間又有什麽關係。


    可是兩人的脾氣倒是都很像——


    他們大概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恣意地過著自己想過的生活,做著自己想做的事,當然也有權利有資格任性地要求,不受到一點點外界的打擾。


    顧影照眯了眯眼睛,都是一群如假包換的天之驕子啊。


    晏安歌安靜了很久,久到連顧影照都以為他會就這樣沉默地安靜下去,甚至放棄今天的音樂會的時候,他卻慢慢站了起來。


    晏安歌很少會以這樣的形象出現。


    他的襯衣總是會扣到最上麵一顆紐扣,坐在音樂殿堂裏的他,確實絲毫無愧鋼琴王子這個稱號,總是優雅得讓人心折。


    可是此時的他,額前幾縷頭發卻有些淩亂地垂下。


    他甚至解開了自己襯衣的最上麵三顆紐扣,露出精致而性感的鎖骨。


    永遠清秀的臉,看起來也戴上了一張名為頹廢的麵具——


    顧影照甚至有些懷疑他,這個總是乖巧的鋼琴天才,是不是叛逆期來得太遲了些?才會突然變成現在這個模樣。


    “你說得沒錯。”晏安歌有些搖搖晃晃地站在鋼琴前,推開夏華宣伸去扶他的雙手,對秦越說道:“我確實是個懦夫,嗬嗬……”


    他一邊說著一邊低低笑了出來。


    “嗡”的又是一聲悶響,晏安歌雙手按在了鋼琴的琴鍵上,仿佛隻有這樣,他才能穩住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所以我什麽都不敢說,也不敢做……”晏安歌垂下了頭,自嘲地輕笑道:“直到她死去,我才敢鬼鬼祟祟地開這樣一個音樂會!”


    他猛然抬手,重重錘在了琴鍵上,啞聲又道:“可我彈的都是些什麽?!這見鬼的琴聲,她怎麽可能會想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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