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之後,金熙得到了想要的迴複,便是恨金陽恨的想撕了他,可是也還是不想讓他走,不是金氏商行離不開他,而是他想極力地維持現狀,維持一切不變,這裏還是她的家,她熟悉的家。


    至於金陽會不會因為這事而背叛,這並不重要。


    正如她所說的,明知道敵人是誰還糟了算計,那便是該死!


    金陽若是安分,會得到該得的迴報,若是不安分,那他也有法子毀了這把不聽話的刀!


    ……


    中秋過後,涼意越發明顯,而今年京城的冬天來得似乎特別的早,往年的初雪最早也要進了十一月方才下,今年卻在十月末便悄然飄落了,進入十一月,便已然大雪紛飛。


    齊傾的孩子已經五個多月了。


    許是孩子心疼母親沒有父親在身邊照顧,進了京城之後,便不再害喜了,平平穩穩地到了五個多月。


    “好長時間沒這般吃過火鍋了,你說本宮開一家火鍋店,好不好賺?”溫暖如春的室內,酒足飯飽之後,明昭一臉滿足地說著生財大計。


    齊傾卻是強忍著將人趕出去的衝動,“大長公主還缺這幾個錢?”


    怎麽還不走?


    怎麽還不走?!


    “錢誰嫌少?”明昭托著下巴,嬌俏明媚,誰敢說她是三十好幾的老女人?“再說本宮的開銷大著呢。”


    “若是大長公主有這興趣,齊傾自然效勞。”齊傾忍著潑她一臉調料的衝動,他們之間一點交情也沒有,更不熟!她這般自來熟到底是什麽意思?!是什麽意思!?


    老鄉?仇人還差不多!


    她倒了八輩子黴了才跟她成了“老鄉”!


    明昭豈會看不出齊傾的怒意,隻是也並不影響她的好心情,還很好心地提醒,“阿傾,這般暴躁對孩子可不好。”


    “那便請大長公主高抬貴手!”齊傾差點砸了茶杯,少在她眼前晃,她自然便心情好!


    “本宮便這般的惹人厭?”


    “你說呢?”齊傾反問,有些咬牙切齒。


    明昭還真的是想了想,道:“的確挺惹人厭的,不過我們到底也是老鄉一場,多少給點麵子吧?”


    “我是孕婦!”孕婦最大,你不知道嗎?不知道嗎?!


    明昭攤手,“好,孕婦最大,本宮這便走,不在這裏礙你的眼了,行了吧?”說著,果真起身,不過才轉身便又道:“對了,金熙明年的任期也到了,你說本宮把他弄哪裏去好呢?”


    齊傾端起的茶杯嘭的放下,“威脅我?”


    “當然不是了。”明昭一臉的無辜,“本宮隻是問問你的意見罷了,要是你真的想他想的不行了,本宮把他弄來京城如何?”


    “明昭!”齊傾看著她,一字一字地正色道:“我留下來,不僅僅隻是因為受你的脅迫!”


    “哦?”明昭挑眉:“這般說來那天本宮的話你是聽進去了?既然如此,好吧,本宮便給他找一個好好鍛煉的地方。”


    “你……”


    “放心。”明昭似乎知道她想說什麽似得,“本宮不會讓你的孩子沒了爹的。”


    齊傾端起茶杯飲盡了杯中的白開水,壓下了心頭的火氣,“多謝。”


    “有你謝本宮的機會!”明昭擺擺手,轉身離開,這方才出了屋子,褚隨之便上前將手中的大氅裹在了她的身上,“想見她直接讓人召進宮便是了,自己來做什麽?”


    這般大的雪!


    “人家是孕婦。”明昭靠在結實的胸膛上,笑的溫暖如春,“褚相大人該學學憐香惜玉!”


    褚隨之心口一熱,直接將人抱起,“本相可沒這個膽子!不過若是換做你的話,倒是可以試試!”


    懷中的女子巧笑嫣然。


    ……


    齊傾沒出去,但外邊的人絲毫沒有顧忌的秀恩愛,她不是聾子自然聽到了,方才熄滅的怒火蹭的一下又起來了,恨不得出去潑這對不要臉的狗男女一臉茶!


    拜他們所賜,她懷著孕丈夫卻不在身邊孤零零一個人!


    他們卻恩恩愛愛!


    這不是來招恨嗎?!


    自然,隻是想想而已,同時也發現了自己情緒過於的起伏不定。


    難道孕婦都是這般嗎?


    還是隻是她如此?


    齊傾不知道,隻是知道,她很想很想他,很想很想她孩子的父親。


    金熙……


    ……


    轉眼便是除夕。


    金熙卻仍在商行之中忙碌著。


    “少爺,夫人請您迴去團圓。”管家已經記不清自己是第幾次來請少爺迴府了,隻是每一次,都沒有成功。


    不過這次不一樣。


    今日是除夕。


    一家團圓的日子啊!


    “少爺……”


    “知道了。”金熙終於有了迴應,“迴去告訴夫人,我會迴去。”


    管家這才鬆了口氣,趕緊迴去稟報已經在脾氣越發不好的夫人。


    待他走了之後,一個老者走了進來,不是別人,正是金榮,他是一個月前迴來的,因為放心不下主子。


    少夫人終究還是走了。


    隻是結果卻跟所有人期待的不一樣,可卻又在情理之中。


    那般的女子,少爺怎麽可能輕易放下?


    隻是,日子還是要繼續,金家還是需要少爺撐著!


    “少爺,今日除夕,便休息一日吧。”


    金熙抬頭,冷硬了許多的臉龐平靜無波,“榮叔還沒有迴去?”


    “少爺……”


    “如今天冷,榮叔年紀大了,沒事便不要出門。”金熙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合上了一本賬目,拿起了另一本,低頭繼續處理,“你先迴去吧。”


    “少爺……”金榮吸了口氣,道:“少夫人也……”


    “嘭!”金熙猛然合上了手中的賬冊,平靜的目光添了冷厲,“夠了,榮叔。”


    金榮心頭一顫。


    “她已經走了,便不要再利用她了!”金熙一字一字地道,她走了,在他麵前提起她的人說的最多的話便是她也不想讓他這般,她希望他好好的!這話本沒有錯,可是——她走了啊!為什麽這些曾經與她並肩作戰的人,關心的隻是這個?!關心的隻是她的離開給他帶來的不好!


    就不擔心她在外邊好不好?!


    金熙真的不知道該感激他們對金家的忠心,還是該罵他們忘恩負義!


    這便是她一直維護的家!


    這般的家,她為何不能離開?!


    齊傾——


    “少爺,小人……”


    “迴去吧。”金熙壓下了湧上來的陣陣鈍痛,沒給他說下去的機會,也不給他拒絕的機會,直接下令,“來人,送榮叔迴府!”


    他不能讓悲傷困住自己!


    他還得等她迴來!


    等她迴來!


    金榮滿目心痛與擔憂。


    “榮叔,我送你迴去吧。”金禮進來了,見金榮似乎還想說什麽,當即低聲道,隨後不等他應答便直接將人拉了出來。


    門,關起了。


    金榮沒有因金禮的行為而動怒,隻是憂心忡忡,“金禮,少爺這樣下去會出事的!”少夫人離開固然讓少爺難過,可是少夫人已經走了,少爺不能一直這般折磨自己!“少夫人也不會希望少爺有事的!”


    “少爺已經這般快半年了。”金禮卻道,“而且,我並不覺得少爺這般會出什麽事情,按時作息,飲食正常,好的不能再好!”


    “你——”金榮急了,“這哪裏好?!是,少爺是按時作息飲食正常,可除了做事便是做事,這與行屍走肉有什麽區別?”


    “那榮叔希望少爺如何?”金禮反問,語氣譏諷,“當做什麽事情也沒發生?還是直接忘了少夫人繼續當日沒有完成的婚禮?”


    金榮張開了嘴想反駁,隻是最後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褚鈺有句話說的很對。”金禮自嘲,“少夫人這般多年勞心勞力養出來了一群白眼狼!”


    “金禮!”


    “榮叔覺得我說錯了?”金禮冷笑。


    金榮臉色漲紅,“是少夫人自己走的!”


    “嗬。”金禮嗤笑出聲,“的確,所以你們便理所應當地覺得一切都是她的錯!她留下來,便會讓少爺亂了心智絕了子孫,走了,便又讓少爺成了行屍走肉,所有的一切都是少夫人的錯!”


    “金禮,我沒有這個意思!”金榮怒道,“少夫人走了我也很難過,你何須這般……”


    “難過?”金禮冷笑打斷了他的話,“若是少爺如你所希望的那般沒事,你還會難過嗎?不!你隻會慶幸少夫人走的對走的好!”


    “你——”


    “若不是少爺如今這般,少夫人這一走的確是天大的好事!”金禮繼續道,“與其在金家勞心勞力最後卻不得一句好話,不如離開了舒坦!”


    “金禮,我亦是陪少夫人一路走來的人,如何會不知道少夫人為金家付出了多少?”金榮繼續怒道,“少夫人和少爺走到如今這般地步,我亦是心痛!”


    “心痛?整個金家真正心痛的有多少?”金禮咬著牙,“若不是少爺發話,又有多少還認少夫人這個主母?!金氏一族,脫了賤籍,卻未曾脫掉骨子裏的自私與卑劣!”


    “金禮,話不要說得太過分!”


    “你們吵夠了沒有?!”門突然開了,金熙站在門口,冷聲道。


    金榮神色一變。


    金禮也不再多言。


    “少爺……”


    “榮叔,你該迴去了!”金熙沉下了聲音。


    金榮看著眼前的主子,越發的像老爺,心中雖然仍是難受,不過卻也欣慰,“是,小人這便離開。”


    少爺會站起來的,一定會的!


    少夫人,你也一定是這般認為吧?!


    少爺一定會站起來的!


    “你恨我?”金熙看向金禮,問道。


    金禮轉身,低頭道:“小人不敢。”


    “齊傾有你這般一個手下,想來也不全然心冷。”金熙笑了,“不過金禮,還是要適可而止,我們還得守好這份她一手打下的基業,等著她迴來。”


    金禮抬頭,眸子有些發紅,“少夫人真的還會迴來嗎?”


    “會的。”金熙堅定道,“她一定會的!”頓了頓,又補充道:“便是她真的不要我了也不會舍得下這個家的!”


    即便這個家是那般的不堪,可是她的心裏也一定沒有真的要放下!這般多年一直如此,她一定會迴來!


    一定會的!


    齊傾她一定會迴來的!


    “我們要做的,便是守好這個家,守好她的一切!”


    ……


    “熙兒真的會迴來?”金夫人有些驚喜也有些忐忑地看著管家,“他真的會迴來跟我團圓?”


    “少爺是這般說的。”管家也不敢十分肯定。


    不過這對於金夫人來說已經是夠了,“熙兒終於迴來了,終於迴來了……”說著說著,竟是雙眼濕潤了,她不過是想見見兒子罷了,怎麽便這般的難?“終於迴來了……”都是齊氏那個毒婦!都是她!她最好死在外邊!


    “快,去廚房看看,飯菜一定都要做熙兒喜歡的!不行,我要親自去看看!”


    一時間,壽安堂熱鬧起來了。


    是夜。


    金熙終於踏進了闊別了幾個月的家門。


    “少爺,夫人已經等了你很久了!”一進門,管家便上前道,生怕人跑了似得,“小人送少爺過去。”


    金熙頷首。


    管家鬆了口氣,趕緊將人往壽安堂送去,要是少爺這次不迴來,夫人一定會扒了他的皮!“夫人,夫人,少爺迴來了!”


    這才進壽安堂的門,便叫起來了。


    金夫人急忙忙地迎了出來,見到了真的是兒子之後,便紅了眼眶撲了上去,緊緊地抱著兒子,“熙兒熙兒,你終於迴來了!”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生死別離一般。


    不過對金夫人來說也差不多了,她已經好久好久沒見過兒子了,久的她都以為兒子不認她了!


    “母親,大過年的不該落淚。”金熙卻是平靜道。


    金夫人趕緊抹了眼淚,“沒錯!沒錯!大過年的,我們都要高高興興的!”說著便拉著兒子進屋了,“來來,快坐下,讓母親好好看看你。”


    金熙依言坐下。


    “瘦了,瘦了!”金夫人又紅了眼眶,“你怎麽不迴家啊?就算再忙也可以迴家啊,在外邊哪有人可以伺候你?你看,都瘦成什麽樣子了?”


    “母親,我很好。”金熙微笑道。


    金夫人沒給兒子辯駁,抹了眼睛道:“今晚上一定要多吃點,好好補補!”


    “好。”


    母子之間,像是從未有過隔閡。


    金夫人很高興,一整晚都很高興,而許是真的高興過頭了,忘了之前那般多的教訓,喝了兩杯酒,便又提及最不該提及的人,“熙兒,你就忘了那個毒婦吧!那個毒婦真的會害死你的!你忘了她吧,她都走了,你怎麽還對她戀戀不忘?熙兒……”


    金熙沒有說話,便是神色也沒有變化。


    不過一旁的下人的臉都變了,滿是惶恐之色,她們的主子不知道,但是她們還不知道嗎?那場婚禮之後,便是有族長鎮住,可是關於少夫人的流言蜚語還是很多,好聽些的便說少夫人善妒,不肯讓少爺納妾,便自請下堂,也有人說少夫人是被少爺傷了心,所以走了,還有人說少夫人是因為生不出孩子,所以無顏在當這個金家主母,而難聽的,便都是那些少夫人紅杏出牆跟別的男人走了,還卷走了一大筆銀子之類的。


    少爺去找少夫人的那段時間,族中鬧的不可開交。


    後來少爺迴來了,所有人都跑來讓少爺交出少夫人,要拿少夫人去沉塘,追迴被少夫人卷走的銀子。


    少爺為此大發雷霆。


    具體的情形她們這些下人也不清楚,隻是聽說那日在宗祠裏麵鬧的很大,最後的結果便是再也沒有人敢說少夫人一句壞話。


    爾後,有人對金氏商行發難,為了擊垮少爺,也利用少夫人來打擊少爺,他們口中吐出來的汙蔑更是難聽。


    而結果便是非但沒從金家這裏挖到好處,還自身難保。


    少爺一直沒有迴府,但是壽安堂的下人卻不止一次去見過少爺,而每一次去見少爺的下人都是嚇白了臉迴來的。


    即便少爺沒有發脾氣,還是把她們下個半死。


    後來有人說,少夫人便是少爺的逆鱗,誰也觸碰不得。


    如今,府中誰也不敢提起少夫人,便是少爺不在也不敢,因為這些閑言碎語若是傳到少爺耳中,必定會遭殃!


    這不是沒有發生過的!


    如今,少爺迴府了,看起來也是和顏悅色的,可是,這夫人為何便不能好好地過一個新年?!


    “……過了年你就25了,別說孩子了,這屋子裏麵連個伺候你的丫頭都沒有!你不喜歡那高然兒,母親不說什麽,反正那高然兒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可是那林家姑娘是個好姑娘啊!你都答應了要娶人家了,後來突然又不娶,將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丟在了喜堂上邊,母親後來聽說那姑娘差一點便上吊了,熙兒啊……”


    “母親。”金熙打斷了金夫人的話。


    一旁的下人更是驚恐。


    金夫人看著兒子,許是兒子的臉色依舊平靜,便仍未意識到自己捅了馬蜂窩一般,“好,你不喜歡那林家姑娘也沒關係,母親給你找……”


    “母親喝醉了。”金熙神色還是平靜,“來人,扶夫人下去休息。”


    “熙兒……”


    “夫人,您醉了!”下人趕緊上前。


    金熙起身,對著母親鞠了一躬,“母親早些休息,孩兒先告退。”說完,便轉身離開,絲毫不顧金夫人的驚愕與挽留。


    “熙兒!熙兒!”金夫人叫著,一臉的著急與疑惑,也想追出去,可畢竟是喝了酒,雖然沒醉但是也差不多了,一起身便暈乎乎的,“這孩子怎麽就不貼心……”


    他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怎麽就不跟她貼心?


    下人們沒理會主子難過的絮絮叨叨,趕緊扶著她去了寢室,伺候她上床休息,休息了,便不會再鬧事!


    金熙迴了傾園,始終沒有動怒,她不在了,他沒有資格喜怒隨意。


    似乎沒有人想到他會迴來一般,整個園子都黑漆漆的。


    金熙也沒有讓人點燈,直接進了寢室。


    他點了燈,驅散了黑暗,隻是卻再也找不到她的身影。


    憤怒的沒有,高興的更沒有。


    她的歡聲笑語、憤怒咒罵,都消失了,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阿傾……


    新年好。


    金熙趴在了冰冷的床榻上,似乎想汲取她留下的那最後一絲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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