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誌彬揉了揉自己發緊的太陽穴,不好意思的瞧著何寧笑了笑。錢母這才覺得有些丟臉,幹幹笑了兩聲,“我說怎麽這樣像珊原呢,原來跟我們家珊原是表姐妹。”


    “媽,你去後邊休息會吧。”


    錢母瞪了他一眼,帶著兩個孩子就走到了後邊去。何寧這才噗嗤笑出來,望著錢母離開的防線,對錢誌彬說:“她也是對兩個孩子好。”


    錢誌彬哼了一聲,冷冰冰的說:“她就喜歡沒事找事兒。”


    何寧到了靈堂前,又規矩的拜了拜,瞧著那三口並排的棺材,心裏複雜的緊。何大夫對何寧父親的感情,何寧從來都沒懷疑過。當年她還小的時候,何父就不止一次的跟她提過,家裏還有個跟他感情很好的三弟。


    每每這個時候,何寧總是問他,問什麽這個叔叔從來都沒過來瞧過他們。何父總是沉默了兩秒之後,才對何寧說:因為叔叔很忙。


    起棺出喪的時候,何寧幹澀的眼裏竟然流出了眼淚來。錢誌彬走在前頭,背影孤寂悲苦,瞧著就讓人心疼。


    何寧心裏突然覺得,如果何珊原現在能看見,不知道心裏是什麽光景。


    錢誌彬原本的意思,想要把珊原安置在蘇州。可是路途遙遠,不可能帶著一具棺材走,也就隻能把她跟著何家的兩夫妻葬在青州。


    等事情完了之後,帶著兩個孩子迴蘇州。


    可是錢誌彬心裏對於石軍長的恨,濃烈到每一個人都能看見。要說錢誌彬現在還有心思迴家打理生意,何寧絕不相信。


    她想勸,卻不知道怎麽勸。


    何家出喪的第二天,錢誌彬去醫院裏看了鄭嶸。蘇禾柳原本在病房裏,都給錢誌彬給客氣的請了出來。兩人壓低了聲音在病房裏頭不知道說些什麽,蘇禾柳把耳朵都貼在了門板上,就是什麽都聽不見。


    隔天,錢誌彬就帶著兩個孩子,迴了蘇州。


    錢誌彬走了之後不到三個小時的時間,鄭嶸的人就趕了過來。軍人就是講規矩,十幾個人站在病房裏頭,姿勢筆挺,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


    鄭嶸沒有責備,隻是隨口問了一些情況。之後又麻煩商澤修,讓商澤修給他的人找了落腳的地方。


    何寧瞧著這幾十,將近百餘的人,腦袋就一陣陣的發緊。


    商澤修瞧著何寧的無奈,忍不住的笑道:“醫院留一部分,商家安置一部分,剩下的,就全都塞到陳景俞家的老宅吧。”


    何寧這才想起來,之前鄭嶸來青州,也住過陳家的老宅。這樣安排之後,確實就能全都安置好了。


    “那就陳家老宅。隻是不知道,他們會在青州留多久?”


    商澤修沉著眼,望著遠處輕聲說:“鄭司令在青州逗留的時間太長,現在這麽大一批人過來找他,想必不會留多久。依我看,鄭司令會南下,一直打下去。”


    “要打仗?”


    問完這話,何寧都覺得自己愚蠢。現在外頭到處都是打仗的,鄭嶸是司令,怎麽可能一直都窩在青州,他骨子裏頭的那股熱血流淌了整具身體,怎麽可能不去前線,不去打仗?


    “那蘇禾柳?”何寧抬眼望著商澤修,卻發現商澤修也在盯著自己瞧。


    何寧嬌柔笑著,問他:“你這麽看著我做什麽?”


    “石軍長的事情,一定在高層裏做出了不小的動作。我之前就是他的人,雖然知道我暗殺要員的人不多,可是還漏了一個陳景俞,跑了一個石軍長。隻要他們兩個人隨便一個人多說一句,我就有殺身之禍。”


    何寧的麵色一緊,心口一窒,微微有些緊張起來。


    “你要走?”


    他輕輕搖頭,認真誠懇的看著她。“這迴我不要一個人走,我要帶著你走,帶著商家走。”


    “帶著商家走?”


    他將何寧摟在胸前,力氣由輕柔到使勁,想要把她揉進自己的心裏。“我們迴上海,上海有租界保護,我們還有祖宅。”


    何寧才想起來,這麽些天,她還沒來得及跟商澤修說,她用幽蘭去跟外國人辦了那家工廠的事情。


    想了想,她還是說了起來。“澤修,我有事兒要跟你說。”


    把幽蘭的事情跟商澤修說了之後,商澤修倒是也沒覺得不妥。隻是一聽那利益比例之後,沉臉罵了一句粗話。


    何寧瞪大了眼睛,驚訝的望著他。“澤修,你說起粗話來,怎麽能那麽讓人著迷呢?”


    商澤修大笑出聲,拉過何寧就在她的臉上香了一口,惹得何寧又說了幾句。


    “那些外國人,仗著他們現在比我們強大,就一味的壓榨我們。等我們強大起來,誓要把他們都趕出國土!”


    何寧輕笑了起來,窩在他的懷裏,抬眼看著他光潔的下巴。“現在的你隻像個鬧革命的憤慨青年,哪裏還有當初那個儒雅的商大少的樣子。”


    商澤修低頭印下一吻。“我是國人,自然有覺性。你沒見過我見過的那些東西,你要是見過,你也會這麽說。”


    “媽!”商瑜從外頭進來,才進了門就瞧見了眼前這一幕,本來已經往前邁出的一條腿,又給收了迴去。


    “商瑜,來,我有事兒要跟你說。”何寧衝著門口笑了笑,從商澤修的懷裏坐直了身子。


    商瑜別過臉去,原本來帶著些笑意的嘴角又恢複了平靜。“是我有弟弟妹妹了麽?”


    何寧愣了愣,隨即就紅了臉。“說什麽話,快過來。”


    商瑜看了看她身邊的商澤修,賭氣的就站在了門口。“我就站在這兒,你有事兒快說。”


    商澤修蹙著眉心,低沉了聲音。“商瑜,怎麽這麽跟你媽說話?”


    商瑜瞪直了兩隻眼睛,眼裏頭還帶了些火氣。“你跟我媽說話管你什麽事兒?怎麽哪兒都有你?”


    “商瑜!”何寧冷了臉,語氣也瞬間下降了好幾度。


    商瑜看著何寧是真的生了氣,這才住了口。可是一想自己也沒做錯什麽,心裏又不免覺得委屈起來。


    何寧起了身,走到商瑜跟前去,瞧著商瑜一臉不願的樣子,忍不住的又歎了一聲。


    “瑜兒,以前的你最是粘你爹爹了,怎麽現在又變成了這樣?父女倆跟有仇似的。瑜兒,你爹爹平安的迴來,這事兒比什麽都好。你現在也長大了,有些事情,不能再由著自己脾氣來,知道麽?”


    商瑜低著腦袋,有著何寧對她說教。商澤修在身後靜靜的瞧著,想起當年那個一瞧見自己就高興的手舞足蹈的小妞妞,心一下就軟了下來。


    他走到商瑜跟前,輕撫了她的腦袋。“商瑜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商瑜卻動作很大的揮開了商澤修的手,後退了兩步。“你別碰我,我不願意你碰我!”


    商澤修表情訕訕,那隻手還頓在半空中。商瑜又瞪了他一眼,這才轉身跑了出去。商澤修要去追,被何寧給攔了下來。


    “我去瞧瞧。”


    何寧到了商瑜的房間,敲開禁閉的房門,發現她的被窩裏露出一雙小腳。忍住笑意輕輕上前撓了兩下,商瑜小腳一縮,竟然沒有像往常一樣的跟何寧胡鬧。


    何寧收了玩鬧的心思,掀開那被子,才發現商瑜竟然在哭。


    “瑜兒?”


    商瑜把臉埋在枕頭裏,身子一下一下的抽泣著。何寧心裏明白了個大概,隻是躺在她的身邊,攬著她,輕輕拍著她的背。


    哭得差不多,商瑜才轉過早就哭花的臉來,紅腫著眼睛抽泣的看著何寧。


    “你這丫頭,到底怎麽了?”


    商瑜哇的一聲,又哭了出來,撲倒進了何寧的懷裏,就像小時候一樣。


    “你是不是有小孩了?是不是不疼我了?”


    何寧錯愕的瞧著她,忍著笑說:“我哪裏是有小孩兒了,就算是有了小孩兒,也不會不疼商瑜的。”


    “禾笙哥哥說男人跟女人睡一塊兒就能有小孩兒。爹爹本來就不疼我不喜歡我,現在你們有了小孩兒,我就不是商家的人了!”


    “胡說!”何寧皺眉罵道,又才後知後覺的追了一句:“禾笙整天就教你這個?”


    商瑜止住了哭聲,可還是一聲一聲的抽泣著。何寧瞧著商瑜那雙眸子,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對她疏導商澤修跟她之間的關係。


    從前的商瑜還小,懂得的不多,有商老太太疼著,商澤修整天忙著生意,一天也見不上幾麵。現在的商瑜長大了,懂事兒了,心裏頭對商澤修就多少有些怨氣。


    可如今,她該怎麽說,從哪裏開始說?


    想了想,何寧隻得安慰她:“我現在沒有小孩。將來有了小孩,你依舊是我的女兒。如果我不喜歡你,不想要你,當初我就不會管你,也更加不會去管商家。商瑜,你是姓商的,以後千萬不能說,你不是商家的人了。”


    商瑜沉默了片刻,認真的點頭。罷了又突然想起那件事兒,對著何寧就著急說:“媽,禾笙哥哥說要跟鄭司令一塊兒走,他想要參軍,去前線!”


    何寧怔了怔,“什麽時候說的?”


    “好幾天了,為了這事兒我沒少跟他生氣!你說前線有什麽好,他是個文化人,是我們學校裏最好的老師,去前線他能幹什麽,他連槍不會拿!況且,他的病沒複發,可是不代表痊愈了。媽,你去勸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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