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溫軟在懷,酥香在前,美麗的少女如一朵芬芳幽蘭,在暗夜裏靜謐綻放、任君采擷——這是任何一個男人都無法抗拒的邀請,換做任何一個男人,怕都早已不假思索地撲了上去。


    然而,穆世勳不是任何一個男人,自幼的訓練有素、忍耐克製令他比大多數男人來得沉著冷靜,即使是再如何渴望得到的東西,他都可以強迫自己斬斷衝動,打敗因暫時的yu/望而導致的弱點——這是他強大的地方,卻也是他無情的地方。


    也正因如此,在這個心神馳蕩的夜晚,眼看著猶如一條美人蛇一般纏上身來、投懷送抱的莫盈,他尚能保持最後一絲理智和鎮定,即便腦海裏翻滾著擁她入懷的種種情景,他的雙手仍是一動不動地握著她的肩膀,不讓她再繼續靠近。


    但盡管如此,生理的反應依舊出賣了他真實的想法,無論他的自控力有多麽高超,他畢竟是一個男人,一個麵對自己心儀女子的男人。


    莫盈默默地看了穆世勳一會兒,把他的猶豫、糾結、惱怒盡數看在眼裏,肩頭明明被他的指骨捏得生疼,卻滿不在乎地輕輕一笑,媚眼如絲:“三少,你這是幹嘛?難道你真的一點也沒想過假戲真做?我倒是覺得你一開始就想和我玩真的,隻是不好意思同我直說。。。現今我自願配合你的計劃,主動勾引你,試問你還有什麽可顧忌的?一旦生米煮成熟飯,所有的錯都是我的——你沒有對不起兄弟,也沒有辱沒穆家,你不過是受了一個壞女人的誘惑。。。而已。”


    “既然你是一個壞女人,既然千錯萬錯都是你的錯,我又何需顧忌那些風言風語?”穆世勳未等莫盈說完,兩道劍眉早已蹙成一把刀子,星眸裏的焰火卻漸漸暗了下去:“你當真不明白麽?我這是在顧忌你——我不希望你是為了報複白靜江而獻身給我,我不希望你因這一時的衝動而後悔一生。。。”——‘我更不希望,將來你會因為這份後悔而更怨我恨我——隻這一句,究竟是卡在了喉嚨裏,沒能說出口來。


    莫盈怔了半晌,若有所思地看著穆世勳,穆世勳也一瞬不瞬地看著莫盈——本是緊緊擁抱著,被烈火焚身地幾乎融為一體的兩人,在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後,逐漸冷卻下來。


    窗外已是一輪月上中天,更深露重,泛黃的秋葉簌簌地敲打著窗戶,反顯得室內格外寂靜。


    莫盈的臉色變了又變,一雙抓緊穆世勳衣襟的手最終一鬆,翻身跳下chuang去:“你說的對,我一定會後悔的。”刹那,穆世勳心中吊著的一根細弦‘嘣’一聲斷了,他躺在chuang上不動,chun角慢慢浮起一絲苦笑。。。她後悔得未免也太快了。


    她後悔得太快,快得以至於他都來不及說服自己,接受她的誘惑。


    即便這樣的想法本不應該,即便他仍不禁抱了一絲希冀——如果他注定不能擁有她,那麽,一晚的得到也足夠了。隻可惜,她愛的始終是別人,她的心裏,始終從未有過他,所以她才能這樣子完全不在乎他的感受,前一秒對他熱情如火,瞬間又疏離如冰。


    他默默地站起來,開門離去,手轉動門把的時候,她突然叫住他:


    “穆世勳。”


    他知道他不必迴頭,但他還是忍不住迴頭了,果不其然,她想說的不過是:“穆世勳,謝謝你。”


    這一聲謝,落在他耳裏,真是一番說不出的五味雜陳,他不由冷笑,不知不覺帶上自嘲的語氣:


    “難得在我破壞了你的愛情之後,你還能不恨我,即便說真相的人總是比說謊話的人更容易遭到唾棄。。。莫盈,我是應該說你明辨是非呢,還是沒心沒肺?”


    莫盈秀眉微斂,難得地沒頂嘴,低聲道:“我謝你方才沒有乘人之危,還有。。。對不起。”


    “你犯不著向我道歉,我是個男人,這種事,怎麽也輪不到我吃虧。”穆世勳的臉龐浸沒在走廊的黑暗裏,模糊了表情:“莫盈,你是個聰明的女孩子,自該知道我比白靜江也好不了多少,我們都不是什麽正人君子,我們都在打你的主意,對你沒安好心。。。今晚我之所以沒碰你,不過是因為昨晚的事而做出的一點小小補償,如果你膽敢再引誘我一次。。。我就不保證了。”話畢轉身離去,軍靴咚咚踏過樓梯,不一會兒院子裏傳來鐵柵欄的關門聲。


    莫盈仰頭睜著眼睛,直至天明方才睡了過去,這一覺睡到傍晚才轉醒,起chuang吃了碗小米粥,繼續蒙頭大睡,接著一連數日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見訪客不接電話,除了吃飯睡覺就是看書做題,有時一天也不說一句話,周嫂見莫盈無事吩咐自己,又嫌屋裏太過安靜,於是一得閑便跑去跟隔壁鄰居吳大媽家裏打麻將,吳大媽是個好八卦的婆子,碰上周嫂必問:“你家小姐好不?”周嫂撇撇嘴:“就那樣兒唄。”


    “那樣兒是哪樣兒啊?”吳大媽嘿嘿笑道:“話說最近咋不見那位白馬王子哩?從前老見他傍晚敲門,賴到隔日早上才走,小山堆似得的禮物往你家主子門裏塞。。。怎麽如今開始消停了啊?該不是喜新厭舊移情別戀了吧?”另兩個牌搭子會心一笑,三個人六隻眼睛齊刷刷盯牢周嫂,盼她能倒出一點八卦來。


    周嫂心罵一句‘長舌婦,今兒老娘非胡你們兩圈清一色不可’,麵上則哼哼唧唧地敷衍著,按鄭副官的叮囑,周嫂對外人一向守口如瓶,但之前白靜江那樣招搖過市、毫不避諱地出入莫宅,街坊鄰居們的眼睛又不是瞎的,任誰都知道莫家小姐的男朋友是個秀雅翩翩又富貴闊綽的公子哥,一網打盡一個丈母娘對一個理想女婿的一切要求,於是包括吳大媽在內的各位媽嬸娘姨們,在幹紅眼豔羨之餘,私心希望自家女兒也有莫盈的好福氣,能傍上白靜江這樣財貌雙全的大金主,哪怕做小也是稀罕的,偏生周嫂一直嘴巴實緊,難以套出內幕消息來,所幸今日周嫂開缸紅,連贏三把萬字清一色,興頭上遇著吳大媽鍥而不舍的旁敲側擊,便搭了話:“幹嘛?你指望白馬王子甩了我家小姐,於是你家閨女就有機會啦?”吳大媽呸呸兩聲:“瞧你說得!我家大妞哪有你家小姐的好樣貌!男人嘛,總得挑年輕漂亮身材靚的不是?若連你家小姐那般的人物都把不住他,放眼北都十裏長街,還有誰能把得住他呀?”周嫂對於白靜江的花頭多少知道一點,聞言不禁哂笑:“有沒有把得住他的女人我是不曉得,不過他能把住的女人倒還真不止一個兩個呢,你說我家小姐姿色過人吧,但在他兜裏卻也算不上是頭挑的啊。”吳大媽一聽興味更濃,唾沫橫飛地追問:“誰呀?把你家小姐比下去的是誰呀?”周嫂嘿嘿幹笑兩聲,摸一張麻將牌,‘啪’地一掌劈下,叫道:“又是清一色!來來來,閑事莫理,閑話莫說,給錢給錢!”跟著糊弄兩句,辭別牌桌,留下一群三姑六婆咬牙跺腳,自去碎嘴不提。


    周嫂迴家的時候已近傍晚,事先準備好的小菜不需要花太多功夫,幾個小炒便成了,莫盈剛剛睡醒,洗漱一番下樓吃飯,周嫂閑聊幾句菜式,莫盈隨便應了,繼而無話,吃完飯莫盈又上樓去複習功課,周嫂看著剩下一大半的菜隻能搖頭,莫盈最近沒什麽胃口,總是一副懶懶的樣子,雖然她成天看書,並沒有其他活動,除了有時晚上會出去一陣子,但十一點之前總能迴來。


    至於白靜江,最近基本沒怎麽看到他,起初莫盈叫他吃閉門羹的時候,他尚能耐性賠笑哄撮,但見莫盈毫不動容,便也有些賭上了氣兒,不來碰釘子了,但仍每天打電話,隻是莫盈一次也沒接過,都由周嫂應付著,如此隔了一陣子,白靜江的電話就不勤了,再然後電話鈴就難得響了。


    周嫂的心裏一直有些瞧不上莫盈,總覺得她是個水性楊花的,這日早上,瞧著晾衣杆上的chuang單,周嫂不由想著,白靜江若是從此不來了,以後這換chuang單的活計該省了多少啊,便訕笑幾聲:“小狐狸精,勾得到男人算什麽本事,能留得住男人,那才是本事!”孰不知莫盈就在身後,把話都聽了去。


    然而,就在當天下午,白靜江突然登門了。


    周嫂本以為白靜江與莫盈之間公案已了,乍眼看到白靜江出現還真是吃了一驚,而白靜江的臉色也不太好看,一進門便匆匆跑上樓去,杵在莫盈房門口,質問莫盈究竟想怎樣,哪知莫盈一聲不吭,低頭隻盯著自己的書,看也不看白靜江一眼,最後惹得白靜江拂袖離去,跟著又是幾天不見蹤影,也沒再打電話來。


    期間莫盈倒是出去過幾次,深更半夜出的門直至翌日大清早才迴,周嫂等不住,靠著客廳沙發打起了瞌睡,有一夜睡得不沉,迷迷糊糊中聽得有人上樓關門的聲音,周嫂覺得有些不對勁,跑上樓去,湊著門縫側耳傾聽,房裏竟然傳來哭泣的聲音,周嫂當時十分吃驚,隻因莫盈一貫冷靜,鮮少流露脆弱情緒,哭得這般傷心更是從未有過,然而第二天卻見莫盈神色平靜地坐在臥房書桌前溫習功課,仿佛昨夜什麽事都不曾發生的樣子,周嫂內心納罕,後來同鄭副官匯報的時候,鄭副官仿佛有些憐憫地歎了口氣:‘小小年紀,也真是可憐了’,接著就轉了話題,又問及莫盈與白靜江之間發展如何,周嫂原本還擔心鄭副官會像上次那樣,責怪自己不分輕重,盡匯報些不該匯報的芝麻綠豆,這才壓了一肚子八卦不敢撒,孰料鄭副官的口wen突然一百八十度轉彎,周嫂驚訝之餘便興致勃勃地將連日裏白靜江被莫盈拒於閨房之外的好戲統統倒了個幹淨,鄭副官聽完卻不予置評,隻吩咐周嫂辦妥一件差。


    沒想,說曹操,曹操就到,周嫂這邊才掛了電話,白靜江就又上門了,不似上迴賭氣的樣子,這次他滿臉笑容,捧大把鮮花巧克力。莫盈正好下樓來,見狀便吩咐周嫂將茶點擺在客廳,白靜江也沒堅持去她房裏說話,依著她的意思一同坐在客廳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複習的科目。周嫂布置了茶點,便上樓收拾房間,等幹完活出來,正見沙發上,白靜江摟著莫盈,一臉討好道:“快別生氣了,你到底是要我把心窩子都掏出來你才肯信我麽?嚴叔一直沒告訴我,那天晚上你來過了,若不是今兒見了方安琪一麵,我到現在還不知道呢。。。盈盈,我並非存心欺瞞,隻是不願你多想一些實際上根本沒那麽嚴重的事兒。。。你若還是不信,便看我的表現,三個月,你給我三個月的時間,我保證我跟薑敏琪之間就徹底翻篇兒了。。。行不?”


    白靜江抱著莫盈,嗓音柔軟的簡直能融化一塊冰,然而莫盈的表情卻是波瀾不起,白靜江一個wen落下來的時候,她將頭一偏,避了過去,白靜江的表情略微一滯,繼而又笑道:“盈盈,乖寶貝。。。我保證沒有下次了,你就饒了我這迴,快別嚇我了吧。”


    莫盈的視線掠過白靜江的笑臉,移向院子裏鬱鬱蔥蔥的盆栽,緩緩道:“這句話好耳熟,以前你好像也說過的,‘沒有下次了,我跟她再也不會有了的’。。。哦,那時候說得還不是薑敏琪,那時候說的是誰?方安琪還是金芙蓉還是廖雲珠還是魯媽媽。。。?太多了,我已記不清了。”


    白靜江的眉峰微蹙,正待說什麽,但聽得莫盈又道:“算了,提那些頂沒意思,其實你每次保證的時候,我從來都不當真的——就是生怕像現在這樣,下次下次下下次。。。我這麽說,你大概會覺得我胡亂吃醋不識大體,其實我的性格最是爽快,最是不喜拖泥帶水糾纏不休,以前同四少一起時是這樣,現在與你也是這樣。”


    白靜江聞言,笑容有些僵:“盈盈,你在說什麽呢?”莫盈這才轉過臉來,衝白靜江淡淡一笑:“白公子說的對,不會再有下次了,因為。。。結束了就沒有以後了。”白靜江頓了頓,仍是問道:“你在說什麽呢?”


    “我說——”莫盈看著白靜江,四目相對不過寸許之遙,語氣則斬釘截鐵毫無轉圜:“白公子,你我之間,到此為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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