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此突襲,受驚過度的雲昭帝緊繃心弦即刻掙斷,怦然倒地不醒人世。

    心疼閃過,緊握的雙拳緩緩放開,雲璐深知不是心軟的時候。望向來人,這個矗立殿中冷酷孤傲的以然是展夜,若說世間還有誰能一招殺死精銳的翼淩軍便非他莫屬。這場較量中雲璐深知展夜會出手相助,才敢以身範險,即使事出不測也有他護得父母周全,眼看其殺氣未退一身黑衣染滿汙血,想必母後等人已安全無恙,心下放了幾分轉眼目視曹定臣,事以至此也該謝幕收場。。。

    事態急轉,之前氣焰張狂勢在必得的人竟被反壓刀下,殿內所有勁裝翼淩軍勻倒地不起,若大乾德殿站立的四人竟顯突兀。一時間獨留四下死寂,仿若世間一切將在這寂靜中消融毀滅。

    到這時曹定臣居然還笑得出來,而且盡是譏泓猖狂,隱隱透著絲快意。就在眾人不明所以之時,他竟不偎頸下利劍,昂首挺身不故割出的血口向前迎去。展夜微愣於這盡乎自殺的行為,卻未退讓,可下刻他便明白曹定臣並未瘋,也不是想死。

    此時此刻同樣一把劍正架在雲璐脖頸上,而劍的主人任誰也不會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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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璐緩緩側頭,嘴角不由揚起一個弧度,沒有驚訝沒有不忿,清淺的笑裏滿是憐惜。

    麵對與往相同的臉,張阜林竟不敢直視,強自鎮定才穩住握劍的手,那雙本該晶瑩剔透的眼眸,此刻承著淺淡的無奈,眼角卻染上釋然笑意,底垂眉睫遮住了憂傷,幾不可聞的歎息聲後,卻從始至終沒有被背叛的絲毫憤怒甚至丁點責備,隻這一撇他此生便幹願臣服,剔透如公子怎會猜不透自己?可事到如今隻能辜負他的好意。。。

    棲身上前長劍緊抵雲璐脖頸,張阜林目光幽冷語氣決絕“放開他,退到殿外。”頃刻間眼前青年已與簡露宮那活潑單純的年輕侍衛判若兩人,沒人相信這是因展夜革職為其不憤出頭的人,沒人相信這是無限崇拜跟隨雲璐身後的人。原本剛正耿直的目光如今換成冰冷殺氣,長劍之下深信他絕對言出必行。

    展夜目中寒光炸起卻不敢冒險,見雲璐點頭便放開曹定臣,環視兩人終依言背身退出殿外。

    先是哼笑而後驀然大吼“你贏不過老夫,天下、雲氏總歸要落到老夫手上,一個跑不了。。”他今日被這黃毛小兒逼迫至此怒氣不截,隻恨之前未將其千刀萬剮。

    “你總是這般逼他嗎?”比起曹定臣的激狂雲璐顯得異常平靜,似歎似責,卻一瞬不瞬的盯著眼前人。聽聞此言曹定臣與張阜林同時一愣。。。。

    麵對這清淺目光,曹定臣極不舒服,慢慢收笑“老夫不明白你說什麽。”這話顯然形同示弱,會意之後勃然大怒,尖聲喊到“阜林。。殺了他。。”

    而呆怔的張阜林被突然破空而來的尖叫嚇得一顫,劍不由入肉半分。鮮血嘣出,頓時雪白衣襟如火蓮綻放潤紅一片。

    驚訝看著劍刃上滑落的血漬,張阜林神情迷茫,突來的鮮血刺疼他的眼。耳邊叔叔嘈雜的命今指責不絕於耳,卻無論如何下不去手。

    無數次夢中展現過複仇的一刻,如今仇人之子就在手中,隻要輕輕一動,便可手刃劍下,心情為何沒有預想中的興奮輕鬆呢!!!不是等這天很久了嗎?還在猶豫什麽,一劍下去毫不費力,那人生命便會隕落,毀滅蜀烏毀掉他一切的仇人就會生不如死,仇恨的折磨也隨之結束。。。。可。可這是二十年被強迫灌下仇恨種子的黑暗生活,除養父母唯一對自己笑過的人,讓那顆為恨而生的冰冷靈魂知道世上還有一種叫作溫暖的東西。

    血染紅了握劍的手,那人還在笑,帶著憐惜釋然。似乎想用拌血笑容洗盡世間所有肮髒,可人心——最肮髒灰暗的魔鬼又如何能洗刷得淨。為什麽。。為什麽你就是不明白。。

    思緒在舅舅的怒吼中覺醒,隨後聽到裂綿般的微響。那人衣襟已被浸得血紅,本就蒼白的臉似要化成雲團飄散。隻要劍在割入一分他便沒救了吧,猛然心裏驚恐起來,那。。那抹溫度就要毀滅,從心底抽走,冰冷的心冰冷的身體冰冷的靈魂。。失聲呐喊,不要在墜入黑暗的深淵,不要過迴冷血冷情的人生。。。不要。。不要。。

    腦中轟隆炸響,那是什麽?血,父皇母後的血,蜀烏將士的血,成千上萬無辜生靈的血。皇宮在燃燒,景象在扭曲。父皇母後嘶聲力竭的呐喊,千萬人慘痛的唿叫“複仇。。複仇。。”。。無數次夢中的場景,又無數次冷汗淋淋的驚醒,可這次為何這般真實的上演,一下下衝激著心髒。一下下淩遲著軀體。

    痛苦、屈辱、血腥、仇恨。。是了。。生母以死亡幻化的生命,承栽無盡怨念,他注定為複仇而生。可。。為何下不去手。。千軍萬馬拉扯著手中長劍,奔騰叫囂似要將身體撕碎,靈魂的掙紮如鋼鋸般狠狠鋸扯著心髒,即使這麽疼苦,手為何還是一動不動?

    咆哮怒吼聲在拉不迴心神,銀光閃爍身體便不由自主,冰冷的快感換來思緒清明,一片輕鬆,這才是最好的結果。。不在流血,不在讓蜀烏遍地屍體重新蓋上血霧。為何人心黑暗都殘虐嗜血,為何要殺人,要被殺。。。。為何要痛苦的活著。。。

    彎刀穿透阜林的身體,鮮血噴得曹定臣一臉一身,斑白雙鬢染得血,更似煉獄場歸來的修羅。

    擋在身前的軀體慢慢滑落,輕軟得如同一片柳絮。雲璐顫手扶持,可失血過多的身體加雜自心湧來的無力,那裏承受得住阜林的重量,最終交疊跌坐地上。

    輕輕扶住阜林不斷垂下的頭,悲痛欲絕反而變成麻木的平靜。雲璐竟笑得溫和“我不該帶你來。。。。”抬手觸碰那猙獰傷口,雖以製住周身大穴,但血仍不斷溢出。瑩白手指染著刺目的赤紅,目光淒惜不知穿透到哪裏“本想讓你從仇恨矛盾中爭脫出來,到頭來卻害了你。”

    張林阜微微喘息,勉強鉤動嘴角“我。。真的不想殺你,也不想報仇。。有。。有蜀烏為例。。我討厭戰爭。。”神誌漸漸模糊,意識支持著費力抬頭,麵向雲璐感激一笑“在簡露宮一年多真的。。真的很開心。。足夠了。。。。”幾聲嗆咳,無法阻止出口的鹹腥,側頭看向這世上唯一的親人“舅舅。。死的人夠多了。。收。。收手吧。我累了。。你也累了。。。。。”“。。。。。。。”雙睫垂下,聲音漸漸淡去,最後幾個字隻有雲璐聽得清楚。。

    緊了緊又臂,淚順著空洞眼框流了下來,微風吹過,封幹了所有痕跡。悠悠轉醒的雲昭帝卻看得清楚,這從未在人前流露過軟弱的孩子啊。。。心猛然一陳揪疼,他的罪行竟全報應在兩個無辜孩子身上,幹涸已久的雙眼不禁落下悔恨的淚,他老了,不該留連這虛無清冷的位子,是該換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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