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謠神女駕青鸞,碧湖玉液落九天。


    這兩句,說的便是雲境深處翠屏映霞、直瀑垂髫的神女山。


    聽聞蘇昭儀受傷,方婕妤急忙從山村子趕到了神女山。


    此時的方婕妤,已是知道自己本叫做蘇婕妤,和蘇昭儀是現世裏的一對孿生姐妹。


    墜入無間世界後,兩姐妹身處異地。


    蘇昭儀拜入神女山,而蘇婕妤竟是除了婕妤二字什麽也不記得,流落在了十方惡穀。


    那天在鳩摩寺外,蘇昭儀也是看方婕妤相貌與自己如同複刻,便大膽猜測蘇婕妤也在無間世界。


    輾轉曲折,姐妹如今終於得以重逢,也算是人間幸事,隻是這認親場麵多了不少淒涼。


    見到病榻上的蘇昭儀,蘇婕妤泣不成聲。


    “姐姐,是哪個把你傷成了這般模樣?”


    “張雨辰。”


    “啊?!”


    之前的連環打擊,已是讓蘇婕妤的心態崩潰,現在蕭然的兄弟張雨辰,竟又跑到神女山傷了蘇昭儀。


    “也太過分了,這倆人怎麽就和我過不去呢?。”


    蘇婕妤畢竟失手戳死了蕭然,即便再大恨意,此時心裏已是扯平。


    但聽到張雨辰打傷了蘇昭儀,蘇婕妤心裏又是百般滋味。


    “我這傷養幾天就好了,不礙事。教主說隻是個誤會,也不怪那張雨辰。”


    憑什麽不怪?


    “咱們兩個容貌一致,張雨辰能認不出來?那便是故意傷的姐姐你,隻是他把你當成了我罷了。”


    蘇婕妤心裏生起無盡憤恨,已是恨透了蕭然,隻覺得他是個騙子、惡人、無恥之徒。


    想起之前同枕共眠的日子,隻覺得被玷汙了一般惡心。


    但是蘇婕妤又能如何?


    她一個女流之輩,即不能為自己討還公道,又不能為姐姐報仇。


    潔白如雪的牙齒,咬得如同捏碎地冰碴般滋滋作響,蘇婕妤臉上的恨意讓蘇昭儀隱隱擔憂,忙勸道:


    “婕妤,別胡思亂想了,現在咱們好好的,以後不理這些人便是。”


    說完,蘇昭儀不顧劍傷疼痛,起身把蘇婕妤攬在了懷裏。


    “好妹妹,那什麽蕭然既然已被你戳死,便不要再想那麽多了。”


    蘇昭儀輕撫著蘇婕妤的秀發,低頭看到妹妹的淚水已是浸濕了自己傷口上的白布。


    一周過後,蘇昭儀傷勢好轉,卻發現蘇婕妤也拜入了神女教門下。


    “這傻妹妹。”


    蘇昭儀對妹妹的心思如何不知,但卻無可奈何。


    此時,打傷蘇昭儀的張雨辰,正在浩然湖上的洞仙塢裏苦練著浩然正氣。


    這天夜裏,張雨辰練地累了,便在洞中點起油燈看《封神演義》,恰是看到第五十六迴“子牙設計收九公”:


    “翡翠衾中,初試海棠新血;鴛鴦枕上,漫飄桂蕊奇香。”


    這土行孫與鄧嬋玉,可是費了許仲琳不少筆墨,直看的張雨辰連唿刺激。


    正看得入神,忽的有人在背後輕拍了一下。


    這一拍輕柔至極,如暖風中柳枝拂麵,竟讓張雨辰的身子不自覺酥麻了一下。


    是誰擾人清夢?


    不對,確切說不是清夢,是那鴛鴦枕上的桂香夢。


    光影搖曳,夏侯瑤姬現出曼妙身姿。


    書中自有顏如玉,前輩們說的一點沒錯,看書竟還能看出個美女來。


    合上摩挲了無數遍的《封神演義》,張雨辰一臉疑惑地問瑤姬:


    “咦?你來這洞中幹嘛?”


    瑤姬也不答話,擦了擦張雨辰旁邊的破爛席子,彎腰坐了下來。


    撿了個石子,瑤姬隨手扔了出去,略帶嬌羞又強裝隨意地說道:


    “我在山上待的無聊嘛,下來溜達溜達,正好就在這碰到你啦。”


    哪個大半夜不睡覺會跑到浩然湖上溜達?


    小學生都知道這是處心積慮的偶遇,可惜就感情上如同癡呆的張雨辰卻看不出來。


    單純的張雨辰,還真以為瑤姬是個會閑著沒事大半夜出來四處晃悠的主。


    眼前坐著貌若天仙的少女,張雨辰卻不知說何是好。


    他倒是覺得不如接著那《封神演義》去。


    這世上有些男人就是這麽奇怪,天天躲在被窩裏徹夜不眠地琢磨男女那點事,但真碰上了擾夢仙姑夜中來探,卻又一副正人君子模樣。


    這大概就是異性社交癡呆症。


    看張雨辰不說話,瑤姬從腰間取下一個酒壺,開了話匣:


    “要不要陪我喝點?”


    “喝就喝唄。”


    撩妹可能不是張雨辰的長項,但喝酒倒是他卻不會拒絕。


    隻可惜,多少男人想和瑤姬喝酒都沒有機會,而瑤姬拿著酒找上門來,張雨辰卻是隻想喝酒而已。


    瑤姬怕也是很久沒和異性說過話,兩杯下肚,小嘴便從頭到尾嘟嘟個不停。


    張雨辰喝酒,瑤姬說話,不知不覺,竟已到了五更天。


    看天色漸亮,瑤姬突然有些慌張,匆匆告別張雨辰迴了神女教去。


    對於瑤姬這情竇初開,張雨辰似懂非懂。


    其實,昔日機智開朗的張雨辰,之所以日漸孤僻,還是因為腦毒的困擾。


    這困擾不是在腦毒本身,而是在由於腦毒的存在,張雨辰便覺得自己隨時隨地都有可能會命。


    即便是天下第一又能如何?


    腦毒犯時,三歲孩童也能輕易取下張雨辰的性命。


    張雨辰喜歡瑤姬,卻又不喜歡瑤姬。


    喜歡是真的喜歡,不喜歡是因為怕自己守不住這份愛情。


    張雨辰並不是一個可以貪歡一晌的人。


    可張雨辰越是這般呆萌,瑤姬卻越是喜歡。


    接下來一連三天,瑤姬都會在夜半時帶著酒菜跑來洞仙塢,和張雨辰偶遇。


    第三天走時,瑤姬傲嬌說道:


    “雨辰兄弟,哪天你也去神女山找我一找,別總是讓我一個姑娘跑到這深山老湖裏找你。”


    “哦。”


    這迴答略顯敷衍,其實張雨辰才不願去那老妖婆的地頭,給自己找不愉快。


    更重要的是,張雨辰覺得這樣能和瑤姬喝喝酒就挺好,他並不想主動往前再走一步。


    原地不動是曖昧,往前一步是責任。


    張雨辰覺得自己背不動這份責任。


    瑤姬此次一別,竟再也不來洞仙塢。


    難道是瑤姬主動久了,終於是忍不住想反客為主?


    女人是種奇怪的動物,戀愛之前對你百依百順,但一旦得手,便要給你角色反轉。


    不過這招對於張雨辰,似乎沒什麽作用。


    不來就不來,張雨辰倒還覺得落個清淨。


    又過了幾天,外出買菜的張雨辰,竟又從神女教弟子口中偷聽到瑤姬被關。


    如果上次是夏侯神女略施小計引虎入籠,這次倒像是瑤姬真真切切惹怒了吧更年期老婦女。


    沒辦法,張雨辰硬著頭皮二上神女山。


    這次張雨辰倒是機靈了一些,直接摸進了地牢,還真看到了單獨關押的瑤姬。


    隻是瑤姬的囚房怎麽看都收拾得跟少女閨房似的,說是軟禁,其實並沒有受什麽苦。


    “雨辰?”


    看到張雨辰,瑤姬驚喜不已,在房裏攥著拳頭又蹦又跳。


    但沒高興一會,瑤姬卻又黯然傷神起來。


    看到情郎以身犯險來救自己肯定激動,但瑤姬又會害怕情郎被神女姐姐抓到。


    “你這環境可真是不錯,換作是我,一本《封神演義》就能待上至少三五個月。”


    看著這幹部專項貴賓牢房,張雨辰竟還有些羨慕。


    “你走吧,我姐姐關我個一年半載就會把我放了,我沒事的。”


    瑤姬此時心裏十分矛盾,既期望眼前少年能帶著自己遠走高飛,卻又擔心連累了他。


    算球,既然因我而起,總事要去麵對。


    張雨辰拔出長劍,朝著精鋼門鎖砍去。


    但這門鎖並不是尋常材質,張雨辰的鐵劍幾下隻砍出一些微小豁口,場麵一度尷尬。


    “要是我兄弟蕭然的芙霜劍能借我一用,別說這精鋼鎖,就是夏侯神女我也不懼。”


    為了挽迴點麵子,張雨辰感慨了兩句。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這話讓夏侯瑤姬心裏一怔。


    原來鳩摩寺外那持劍救寺,被蘇昭儀的妹妹一劍刺死的的少年,竟是張雨辰的兄弟蕭然。


    門鎖堅不可破,好在張雨辰混江湖混得久,也多少有點雞鳴狗盜的技術,找了個鐵絲便捅開了這精鋼鎖。


    帶著瑤姬出了地牢,張雨辰卻是迷茫起來。


    “這去哪呢?”


    張雨辰倒突然覺得有些後悔,不該救瑤姬,反正神女也不會真的把瑤姬怎樣,這牢裏怕是日子要比跟著自己過得要好。


    “你這小子,要帶我妹妹去哪?”


    正猶豫呢,滿臉怒氣的神女卻是閃在了張雨辰麵前。


    反派總是出現得如此及時。


    眼看跑是跑不脫,張雨辰撇下瑤姬,持劍朝著夏侯神女攻去。


    神女手執七彩雲綾,身形四處騰挪,似是天女起舞。


    這招式,竟和張雨辰的七醉劍法有著異曲同工之妙。


    兩人你來我往,好似一出醉劍狂歌與仙女曼舞完美融合的好戲。


    神女使出“婉若遊龍”,身形如同入海蛟龍,又好似一個身形飄逸的舞女,將張雨辰圍在其中。


    隨後,七彩雲綾從四麵八方一齊攻來。


    張雨辰趕忙使出“醉漢戲伶”,長劍護身兜了一圈又一圈,竟是讓七彩雲綾近身不得。


    不過這一招劍法有些猥褻之意,神女不由大怒。


    “放肆!”


    大喝一聲,神女隨即向飛入空中,一招“皎月舒光”。


    張雨辰也不慌,使出“醉仙望月”。


    長劍高指,似是醉客拿著長筆對月揮毫,格擋掉神女的雲綾。


    這劍法靈活飄逸,看呆了一旁為張雨辰暗暗擔憂的瑤姬,怔怔說道:


    “若是將姐姐換作我多好,我和雨辰月下持劍撫綾對舞,一定是美輪美奐。”


    神女和張雨辰又鬥了幾個迴合,兩人畢竟是師出同門,看無法克製七醉劍法,神女隻好使出十三式中最強的“朝雲暮雨”。


    無數七彩雲綾脫袖而出,猶如七彩長虹如夢如幻,竟分不出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見神女用了大招,張雨辰也不再顧忌腦毒,直接運氣使出“浩然正氣”。


    神女山上瞬間劍氣縱橫,劍氣與七彩雲綾碰撞在一起,似是日光與彩虹交錯,煞是好看。


    這浩然正氣張雨辰也練了多日,一時間雙方難分高下。


    可惜神女沒給他機會,直接使出《鸑鷟》中的“神女賦”,腰間細鈴發出一陣詭異聲音。


    這聲音,直接逼的沒有真氣封住腦脈的張雨辰腦毒迸發。


    長劍脫手,張雨辰目光呆滯,好似一個木頭人呆立不動。


    “哼。”


    甩出七彩雲綾,神女便是要殺了張雨辰。


    “不要!”


    一旁觀戰的瑤姬,拚力攔下雲綾,哭泣哀求:


    “姐姐,我以後不再見他便是了,你饒了他吧。”


    “不見?隻有人死了才能斷掉相思之病。”


    對於瑤姬的求情,神女置之不理。


    “瑤姬,這張雨辰和那煙波釣徒一個德行,你的一片癡情,在他眼中不過是一縷草芥罷了。


    姐姐也是為了你好,不想讓你走我的老路。”


    神女所說不無道理,她已是經曆過一次不堪的愛情,又怎會眼睜睜看著妹妹重蹈覆轍?


    瑤姬看不透,她還能看不透?


    張雨辰是浪子中的浪子,看似單純善良,其實心中根本無情。


    神女將要再次出手,卻又猛然想到。


    煙波釣徒雖是不願見她,隻是因為煙波釣徒視神女為束縛,神女心裏清楚自己那前夫看似無情,卻是對她心有愧疚。


    煙波釣徒不過是在愛情麵前選擇了自由罷了。


    若是她殺了煙波釣徒唯一的徒弟,那煙波釣徒勢必會憎恨神女,兩人此生此世恐怕不會有再見之緣。


    “寧可讓你負我,也不能讓我負你。”


    神女收迴雲綾,拂袖而去。


    張雨辰醒來,看自己全身無虞,還以為神女講江湖道義不願趁人之危。


    瑤姬提到嗓子眼的心髒算是緩了下去,看張雨辰活了下來,十分高興。


    但想起自己剛剛說過永不相見,瑤姬愁容滿麵,禁不住失落起來。


    百般情緒,惹掉兩行清淚,瑤姬哭著說道:


    “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我們神女山了。”


    張雨辰頓感無奈,隻覺得這些人因為感情扯來扯去很是麻煩,隻得默默離開。


    出了山門,卻猛然發覺手中多出一物,竟是剛剛瑤姬偷偷塞給自己一支鳳翅瑤仙簪。


    神女山發生的這一幕鬧劇,卻被蘇婕妤全部看去。


    蘇婕妤迴到住處,蘇昭儀看她心神不寧,忙貼心詢問發生了什麽事情。


    吭哧半天,蘇婕妤說剛看了教主和張雨辰的一番惡鬥,唯有神女才可修煉的《鸑鷟》,能克製張雨辰的武功。


    次日晚上,蘇昭儀正在屋裏打瞌睡,卻看到蘇婕妤跌跌撞撞地跑了進來,然後慌裏慌張塞給她一張手帕。


    打開一看,隻見手帕上繡的正是《鸑鷟》。


    “這傻妹妹,你偷了教主最為珍貴的東西,她可不會輕饒了你。”


    蘇昭儀滿心無奈,想起神女的手段,竟是有些瑟瑟發抖。


    為今之計,隻能離神女山越遠越好了。


    拉起蘇婕妤,兩人直接往山下奔去。


    到了山底,蘇昭儀卻突然出手,把蘇婕妤打暈過去。


    過了兩個時辰,蘇婕妤才緩緩醒來,發現自己竟是在神女山下的樹林裏之中。


    身上鋪著厚厚樹枝和樹葉,懷裏則揣著那《鸑鷟》手帕。


    愚蠢的蘇婕妤,並不知道她已是把親姐姐給坑慘。


    盡管夏侯神女對於門下弟子無不傾囊相授,但這鸑鷟手帕卻是煙波釣徒送與夏侯神女的定情信物。


    手帕因此便被神女列為教中禁物,除了瑤姬外,神女教上下均不能窺得那手帕一眼。


    蘇昭儀十分清楚偷了鸑鷟手帕會是什麽下場,迫不得已隻好把蘇婕妤打暈,而自己扭頭迴了神女山。


    神女教大壇,蘇昭儀垂頭喪氣,跪在台下。


    隻見她眼神迷離,身形楚楚可憐,怕是一陣風吹過便要給吹倒下去。


    蘇昭儀的衣服已是殘破不全,舊傷未消又添了不少新傷,這新傷處個個皮開肉綻,一看就非尋常兵器造成。


    定是被那夏侯神女動用了刑罰,任誰看了都不免心疼。


    “昭儀,還迴手帕,我便饒了你。”


    “我已經把手帕燒了。”


    神女的態度雖是有些緩和,但蘇昭儀仍是不願說出鸑鷟手帕的下落。


    看蘇昭儀這寧死不屈的樣子,神女竟有些佩服,但想到自己沒了鸑鷟手帕就不能在夜深時睹物思人,又突然十分憤恨起來。


    一旁的瑤姬本想勸勸姐姐,但忽然想到了什麽,臉色一沉說:


    “姐姐,我看這蘇昭儀心懷鬼胎,姐妹兩個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哎,要是張雨辰能像李三壽那般多嘴也好,也不至於這說話說一半讓人誤會,又讓瑤姬對蘇氏姐妹生了嫌隙。


    瑤姬這補刀,補的也不要太關鍵。


    本還猶豫不決的神女,看自己心地善良的妹妹竟也極力否定蘇昭儀,狠下心來直接甩出七彩雲綾。


    可憐了蘇昭儀,登時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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