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星辰心裏一驚,看了看舒嬈,又看了看手機,踟躕了下,慌忙跑迴自己的房間,躲進被子裏接聽。


    “喂?有什麽事嗎?”她刻意壓低了聲音。


    “沒事就不能給你打電話了?”他的語氣微冷。


    葉星辰懊惱地蹙眉,“我不是那個意思……”


    他冷哼一聲,像是不悅。


    葉星辰咬咬嘴唇,放低了姿態,又說,“你……到底怎麽了,是不是思思有什麽事啊?”


    電話那端,他沉默了一下,沉聲說道,“沒事,隻是想告訴你,明早你不用趕迴來了,我哥來雲川了,他兩點鍾下飛機,我晚上去接他,然後帶思思一起迴部隊。”


    他哥?樓翼?那個曾經當眾訓了她一頓的教官?後來去了j軍區任職的那個?


    葉星辰的腦子裏冒出一連串的疑問,卻也隻能想到這些,對於樓犀的家人,她隻知道這個樓翼,而且僅限於這麽多,而且這還是從八卦中聽來的,對於家人,樓犀從來都是隻字不提,她想他們結婚的事情他肯定沒跟家裏說,可這次樓翼忽然從北京來雲川,屬於突擊事件,而且又要到部隊去,估計他們結婚的事情要暴露了。


    早知道這樣的話,那他們就不該在部隊舉行那個結婚儀式,哦,不對,部隊那一關肯定是要過的,他結婚報告一交怎麽都瞞不住的,結婚報告批不了,他們根本沒法領證。


    葉星辰正亂七八糟地想著,門外忽然傳來爭吵的聲音,她房門關著,都清晰聽到,可見那爭吵有多激烈。


    “嬈嬈,你開門啊,我們談一談!”是向樊追到家裏來了。


    “向樊,你先迴去吧,我想冷靜一下,你讓我一個人想想行嗎?”


    “嬈嬈,我要想什麽啊,你別瞎想,有什麽事我們坐下來談談好嗎?嬈嬈,你先開門,開門再說!”


    “向樊,你迴去吧,你先跟你媽談談,然後我們再談!”對於爺爺奶奶參加婚禮這件事,舒嬈不肯讓步。


    “嬈嬈,你開門,你不開門我就一直在這敲,一直敲到你開門為止!”向樊也卯上了。


    兩人爭執不下,葉星辰這邊聽得心驚肉跳,連忙要結束自己的電話,對樓犀說道,“我這邊有事,先掛了,我一會兒再打給你!”


    說完就掛了電話,手機扔到床-上,開門衝出房間。


    那一頭,樓犀微微蹙眉,剛剛隱約中也聽出了幾分,向樊?向院長的兒子?樓翼來雲川好像就是來參加向家的婚禮的吧?


    ◎◎◎


    “嬈嬈,你讓向樊進來再說吧,有什麽話你們坐下來慢慢談,這麽晚了,他一直敲下去,會驚動鄰居的。”葉星辰勸著舒嬈,雖然她也覺得向家太過勢力,但事情總是要解決的,這樣僵著,傷心難過的人是舒嬈,早解決為好。


    舒嬈抹了一把眼淚,還是搖頭,“這次我決不妥協!爺爺奶奶把我養這麽大,我一輩子最重要的婚禮他們為什麽不能參加?是,他們沒文化,是鄉下人,鄉下人怎麽了?鄉下人就該被人嫌棄?鄉下人就沒有權利祝福自己的孫女了嗎?”


    “向樊他媽嫌我的家境不好,我還嫌她勢力呢,我要嫁的人是向樊,又不是他們向家!檢察院院長了不起啊?國稅局局長了不起啊?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就不稀罕他們向家一分錢!買房子的時候向樊說要登記我們兩個人的名字,我沒同意,隻讓他寫了他一個人的名字,我的態度還不夠明顯嗎?”


    “婚紗、戒指、捧花、伴娘……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們一手安排,沒一個是我喜歡的,這是我的婚禮!我一輩子就一次的婚禮啊!我為什麽沒有一點話語權?”


    “還有,婚宴上女方的嘉賓隻給留一桌,還是最末尾的那桌!還叮囑我,不要隨便請亂七八糟的朋友,我說大部分都同事,他們又不樂意了,說請同事可以,但是不能說是空姐,空姐在他們眼裏就是服務員,低人一等!我就不明白了,空姐怎麽了?很丟人嗎?他們坐的飛機上就沒有空姐嗎?這都是什麽跟什麽?”


    “這些天我一直忍一直忍,可是這次我忍不了了!大不了就不嫁了!”


    “嬈嬈!”葉星辰連忙拉住舒嬈,不讓她再說下去,雖然她也為舒嬈感到不平,但是身為好姐妹,她不能讓舒嬈意氣用事。


    “嬈嬈,別說氣話,你和向樊七年來這麽艱難的情況都挺過來了,現在婚禮日子都定了,一切都準備好了,你可不能亂來,再說這不是還有好幾天呢嗎,讓向樊迴去跟他家裏再好好商量商量,說不定他父母會同意呢!”


    舒嬈哽咽著搖頭,“商量?他們什麽時候容人商量了?星辰,你是知道我的,我這些年來再怎麽困難,我都沒有求過人,可是我為了這件事隻差沒有給向家下跪了,可是他們依然不為所動,他們隻要門麵!”


    葉星辰心裏一涼,沒錯,她了解舒嬈,她是很要自尊的人,她不會輕易向誰低頭的,她不是天生如此,隻是因為連親生父母都拋棄她,這讓她覺得,她必須過得更好才行,隻有這樣才能讓那些不願意愛的人看看,她其實值得人去愛!


    “嬈嬈……”葉星辰也忍不住落淚,不知道還能說什麽,門外向樊依然在大力叫門,聲音急切。


    “嬈嬈,你開門好不好?我們談談!”


    “嬈嬈,你開開門吧!”


    其實向樊是很在乎舒嬈的,可是他又要顧及父母,也是兩麵為難。


    葉星辰強行忍住眼淚,柔聲說道,“嬈嬈,你先冷靜冷靜,我出去跟向樊談談,好嗎?”


    舒嬈拉住她,搖頭,哽咽地說,“星辰,我和向樊談了七年了,雖然我們聚少離多,可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他,他不會違背他父母的意思的,他隻會讓我妥協,我現在已經對他失望了。”


    “嬈嬈,你別這樣,向樊對你怎麽樣你還不知道嗎,他可是一心一意地想娶你,要不你會等他七年嗎?”


    “是,我知道他對我好,可是我到今天才知道,戀愛是兩個人的事,但結婚是兩個家庭的事,我不是不能受委屈,可從婚禮我就開始妥協,婚姻是一輩子的,難道我以後要一直妥協嗎?妥協一輩子嗎?”


    舒嬈說著又開始落淚,而葉星辰除了給她遞紙巾外,不知道還能做什麽,即便是最好的朋友,她也不知道此時此刻,該用什麽樣的力量來安慰她。


    確實,在這場婚禮中,嬈嬈能做的都做了,不能做的也都做了,她已經被逼到了底線,再也無路可退了。


    夜涼如水,人心也是。


    房門外,向樊繼續敲門,聲音卻越來越小,葉星辰以為他是嗓子喊啞了,舒嬈卻是忽然一抹苦笑,起身迴房。


    ◎◎◎


    葉星辰當然是不放心讓舒嬈一個人睡了,立即迴房間拿被子,準備跟舒嬈一起擠,一迴房,看到床上的手機,又忽然想到自己還沒給樓犀迴電話,連忙迴撥。


    那端隻響了三下,就被他接起,聲音低沉,“說。”


    “我……”才一開口,聲音就是啞的,她連忙移開手機,清了清喉嚨,再次開口時卻依然掩不住那哭過的沙啞,“對不起……”


    “出什麽事了?!”他厲聲問道。


    葉星辰卻不知怎麽的,竟忽然有種被關心的感覺,心裏驀地一暖。


    不過她張了張唇,卻還是什麽都沒說,舒嬈遇到這種事,怎麽都是不光彩的,她不想讓舒嬈的委屈人盡皆知,不想被更多的人知道她被婆家看輕。


    “沒什麽。”她搖了搖頭,輕聲說道。


    電話那端,他忽而沉默,幾秒後掛斷。


    葉星辰聽著手機裏“嘟嘟嘟”的聲音,心裏莫名一空,放下胳膊,手機卻還是舍不得放下。


    走到窗前,夜深人靜,月滿西樓,眺望著東北方向,看不到新房子的所在,思緒卻飛向了那裏。


    看了看時間,都快十一點了。


    他應該快睡了吧?還是已經睡了,又被她吵醒了?


    一想到他平時在部隊裏,每天都那麽辛苦,隻有周五周六兩個晚上能迴家睡個好覺,今天還被她給破壞了,她忽然心生不舍。


    翻著電話薄,望著那早已經背熟的號碼,遲疑著,想打又不敢打,想了半天,最後用手機調了鬧鈴,樓翼兩點鍾的飛機抵達,於是她把鬧鈴設定在淩晨一點。


    手機塞進口袋,她抱著被子去了舒嬈的房間,舒嬈蹭了蹭,挪了個位置給她,顯示是歡迎的,她會心一笑,卻又忍不住為舒嬈感到心疼。


    這一夜,注定都是失眠的。


    向樊在門外敲了不知道多久,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好像是沒有了,也不知道是走了,還是繼續默默守著。


    舒嬈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都沒有睡著。


    她亦然。


    房間內的時鍾“咯噔咯噔”地響著,一秒又一秒,一分又一分,惹得人心煩意亂,11點,11點半,12點,12點半,12點45,12點55,最後到了12點59。


    她從枕頭下摸出手機,在鬧鍾即將響起的前一秒關掉,然後快速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在看到成功的報告後,終於長長地舒了口氣。


    ◎◎◎


    樓犀在12點45分起床,快速著裝完畢,簡單洗了個臉,然後輕輕到了兒童房,地上的拚圖五顏六色,積木沒有收起,還維持著房子的形狀。


    床-上,思思還在熟睡,小嘴張著,微微上翹,似乎在這個家裏睡覺,會讓她格外得安心。


    他輕手輕腳地將小丫頭抱起,怕弄醒她所以小睡袍也不換了,直接用被子將她整個裹住,然後再用他的外套包好,胳膊肘挎著她的小背包,輕輕走出房間,然後下樓。


    到了樓下,他開了車門將小丫頭放在後座,讓她平躺,用安全帶固定好,小丫頭竟一反常態,絲毫沒有察覺,仍舊是睡得香甜,以為自己還在那溫馨的家裏。


    “馬麻……”小嘴裏忽然吐出一句夢囈,歡喜的語調。


    樓犀忍不住揚唇,低頭親了親她的小臉。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有短信!


    下意識地蹙眉,在短信鈴聲剛剛響起的一瞬就連忙按掉,點開一看,驀地一怔。


    短信上寫著:一點鍾了,該起床去機場了。抱思思的時候小心點,別吵醒她,多包一件外套,夜裏涼,小心感冒。還有,天黑,開車小心。


    他側目望向窗外,夜色正濃,隻有遙遠的地方閃著亮光。


    片刻後,路虎啟動,徐徐駛向機場的方向,速度平穩。


    ◎◎◎


    淩晨兩點,一架從北京直飛雲川的飛機準時降落,一道修長的身影從旅客出口徐徐走出,那張英俊的臉龐已經足夠引人注目,更遑論那一身筆挺的軍裝,尤其是肩膀上的兩杠四星,格外奪人眼球,年紀輕輕,竟已經是大校!


    樓翼單手拖著拉杆箱,走出閘口後,駐足環顧一圈,沒有發現接機的人,卻也沒有著急,不緊不慢地走出機場大廳,舉手投足間盡是從容。


    自動感應門隨著他的走近而向兩側滑開,一輛軍牌路虎停在對麵,他直接走過去。


    樓犀也一眼就看到他了,開了車門,低低一聲,“哥。”


    樓翼快速掃了一眼車後座,瞧見思思正睡得熟,忍不住勾唇一笑,眉色之間盡是溫柔。


    樓犀開了後備箱,樓翼將拉杆箱放進後,輕手輕腳地上了車。


    “怎麽把思思帶來了?”樓翼顯然不知道樓犀和葉星辰已經結婚的事情。


    “沒什麽,想帶就帶了。”樓犀不想多說。


    樓翼微微眯眸,那動作竟與樓犀平日裏的動作九分相似,同樣是偵察連出身,又是孿生兄弟,想瞞過他沒那麽容易!


    樓犀不疾不徐地發動引擎,倒也無所謂的樣子,該知道的時候自然就都知道了,多說無益,反正也改變不了什麽。


    車子掉頭駛離機場,朝著特種大隊的方向而去。


    “住幾天?”樓犀隨口問道。


    “還不一定,先到你那看看,8號去參加婚禮,到時候遇到熟人,可能還會聚聚。”


    婚禮?


    樓犀捕捉到關鍵詞,“向院長的兒子結婚?”


    “嗯。”


    “你跟向家沒這麽深的交情吧,怎麽大老遠過來?”


    樓翼也有些無奈,“向家不在北京辦婚禮,就是怕場麵太大,改在雲川辦就不一樣了,就算是普通交情,也總要給麵子,起碼幫著撐撐場麵。”


    樓犀輕輕點頭,深知這其中的道理,在北京辦樹大招風,容易惹人閑話,而雲川天高皇帝遠,怎麽都行。


    “女方什麽情況?”他裝作不經意問道。


    樓翼微一挑眉,“你什麽時候這麽八卦了?有興趣的話,8號跟我一起去好了,我想向家應該會很歡迎你的。”


    “好啊,一起去。”樓犀隨口說道。


    樓翼本來隻是調侃,卻沒想到他真的答應,驀地一愣,他什麽時候這麽好事了?


    樓犀沉默不語,繼續專注地開車,目光深邃。


    ◎◎◎


    一轉眼,8號到了,舉行婚禮的日子。


    一大早,葉星辰將舒嬈從床-上拉起,舒嬈的臉上依然沒有什麽笑意,這幾天向樊賠盡了不是,但終究還是不能說服他的父母,舒嬈不給他好臉色也是正常的,不過到了這個份上,婚禮肯定要如期舉行。


    “好了,嬈嬈,別不高興了,你今天是新娘子,要多微笑,微笑的女人運氣不會差。”葉星辰極力安慰著好友。


    舒嬈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克製住那股想要逃婚的衝動,握緊了葉星辰的手說道,“星辰,記住,以後一定要找一個不讓你受委屈的男人!”


    葉星辰淡笑不語。


    到了飯店,一切按照既定流程走,舒嬈被向家安排好的伴娘帶著去換衣服,典禮即將開始。


    葉星辰失落地站在走廊,她比任何人都了解舒嬈的心情,卻又無能無力。


    向家的排場果然很大,飯店門口道喜的花籃堆了裏三層外三層,署名都是某某部長,某某局長,某某董事長等等。


    再往宴客廳一望,整整八十桌,每一桌都是高朋滿座,就隻有最末尾的那一桌,顯得寒酸。


    舒嬈的爺爺奶奶尷尬地坐在那裏,舒景陪著他們,臉上沒有笑容,眼底甚至帶著憤怒,卻又極力隱忍。


    葉星辰忽然眼角一酸,想哭。


    可是這大喜的日子,她不敢哭,本來新娘這邊就沒什麽喜氣,她不敢再破壞氣氛,連忙忍去眼淚。


    別過頭去,極力隱忍著情緒。


    忽然,飯店門口人群蜂擁,像是有什麽大人物來。


    她下意識地抬頭,隻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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