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轉身想直奔後屋,但轉身的一瞬間,地猴子手腳一軟,麻袋和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地猴子的心髒跳得馬上就要破口而出了,


    因為他看見,老陳頭真的慢悠悠、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頭上還蓋著那塊慘白的裹屍布……


    1、蒿草屯


    白城子在東北,卻沒有東北常見的黑土地。這裏的城區很小,圍繞著城區的是人片的鹽堿地。


    蒿草屯就在無邊的鹽堿地的最深處,孤零零的,好像與世隔絕。


    蒿草屯是老名字,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叫的。九十年代末,縣裏重新規劃,把蒿草屯的名字改成了幸福村,這是官名,但在老百姓口中流傳的還是老名字。


    蒿草屯裏現在住著的人都是老人孩子婦女,青壯年都出去到城裏打工了,隻有過年時才迴來一趟。在城裏待慣了的人,會覺得那個人煙稀少的小屯子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詭異和淒涼,隻有過年時的熱鬧氣氛才能衝淡一點。極少有外人到這個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來,但“極少”不是沒有,這“極少”的事情就讓老陳頭碰上了。


    2、“圍子王”


    老陳頭每天晚上起兩次夜,時間基本是固定的,十一點多一次,後半夜兩點多一次。


    老陳頭六十多歲,年輕時是鐵匠,身體壯,膽子也壯。


    蒿草屯的黑夜不是那種伸手不見五指的黑,而是一種摻雜著鹽堿地那種花白的混沌的黑。


    第一次起夜時很正常,老陳頭迴到床上在睡夢中等待第二次。


    第二次是淩晨兩點半左右了,睡眼惺忪的老陳頭站在籬笆牆邊上,隻穿著棉布短褲,眼望著看不清的黑夜。


    突然,他發現黑夜在動,微微地動。慢慢的,一個人影從黑夜中凸顯出來,同樣是黑乎乎的。


    這的人睡覺都早,小偷也不會偷到這裏來,是誰呢?


    老陳頭仔細看著,確實是個人,晃晃悠悠的。


    “誰?”他喊了一句,給自己壯膽。


    那人不說話,朝他過來了,越來越清晰,是個生人。


    老陳頭趕緊提上褲子,順手抄起邊上的鐵鍬:“誰?幹啥的?”他又喊了一句。


    “老陳?”黑影應了一句,嗓音沙啞。


    “你誰呀?”老陳頭眯起眼睛看著,沒認出來。


    “我是王貴牛啊!”黑影緊走幾步,到了老陳頭跟前。


    “王貴生?”老陳頭驚了一下,“呦!你是‘田子王’?”


    在舊時的東北,土匪的據點就叫“圍子”。


    “圍子王”是王貴生的外號,這個人在蒿草屯那些老人的記憶裏,已經是個死人了。在七十年代,王貴生可是蒿草屯的一代風雲人物,跺一腳,地上顫三顫。東北的土要農作物是大苞米,當時王貴生壟斷了蒿草屯一帶的糧食市場,形成了一個固定的黑市,附近的人必須把糧食賣給他才行。後來,他又在縣城弄了兩個地下賭莊,主要是供附近的混混賭牌九。蒿草屯的人都怕他,給他起了個外號,叫“圍子王”。


    但讓所有人感到意外的是,“圍子王”全家在一夜之間突然蒸發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到現在二十年了,蒿草屯還留著當年“圍子王”的紅磚瓦房,做了村委會。


    如今,“圍子王”突然出現在老陳頭麵前,如鬼魅一般。但他已經沒了當年的威風,成了一個乞丐。


    3、地猴子


    地猴子躲在樹林子裏,緊盯著老陳頭家房後。


    老陳頭家分前後院,後院有個很大的牛棚,裏邊養著五頭良種的耕牛。離後院不遠處就是密匝匝的白楊林,在黑夜裏那可是最好的掩護。


    地猴子是村裏的無賴,好賭,嗜酒,幾乎沒有經濟來源。他孤家寡人到四十歲,還沒有個熱炕頭的。


    前幾天他在縣裏電纜廠偷了不少銅線,賣的錢是不少,但轉身就輸個精光,連下鍋的米都買不起。昨天,地猴子蹲在路邊正無聊,遠遠看見老陳頭把幾頭皮毛鋥亮的耕牛趕進了自家後院的牛棚裏。地猴子眼前一亮,那幾頭牛可值錢了。


    為這事,他確實動了些腦筋。地形沒問題,從小就在屯子裏長大,閉著眼都能繞三圈。最大的困難是,老陳頭家的牛棚邊上就是狗窩,裏邊那條土狗站起來比他都高,想想就發怵。


    他在鄰居家的廚房裏弄了塊牛肉,用饅頭夾上,裏麵摻了不少劇毒農藥。


    半夜,地猴子揣著繩子,拿著牛肉饅頭,又在後腰插了一把上了鏽的鐵片刀,出發了。


    到了那片樹林,他當時沒敢動手,靠著樹躺了半天。


    兩點半,地猴子覺得時候差不多了。他站起身,先撿了塊石頭扔進院裏,那狗叫了兩聲,又埋頭睡了。地猴子屏住唿吸,瞄準了,一下子把牛肉饅頭扔在了狗窩邊。他瞪眼盯著,那狗卻隻是聞了聞,沒吃!


    地猴子一下泄了氣,罵了一句,坐在地上。


    熬了大半夜,什麽都沒得著,地猴子真是氣急敗壞。垂頭喪氣的他正想離開,老陳頭家的燈亮了。


    地猴子躲在樹後看著,老陳頭好像起夜去廁所。他沒走,繼續等……


    半天,老陳頭都沒迴來。


    “這老家夥咋這麽半天?”地猴子叨咕著。


    一會兒,人影一閃,屋裏進去兩個人。老陳頭帶著一個乞丐模樣的人進了屋,地猴子躡手躡腳靠近了些,窺視著……


    讓他奇怪的是,老陳頭對那個乞丐很是恭敬,甚至有點害怕。半夜弄進來個乞丐,真是奇怪!地猴子咂咂嘴,想不出


    突然,他眼睛一亮,從屋子裏透出的燈光讓他看得很清楚,那條土狗又從窩裏懶洋洋地出來了,它把鼻子湊近地上的牛肉饅頭,聞了半天……吃了!


    地猴子心裏一陣狂喜,現在他隻須等待機會了。


    屋子裏的燈還亮著,倆人聊得正歡。


    樹林裏很靜,隻有昆蟲發出的各種奇怪的聲音。在這些細小的聲音背後,地猴子突然聽到了另一種奇怪的聲音,在草叢裏……


    他迴過頭,林子裏太黑,根本看不清楚,隻看到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蠕動著……


    4、樹林裏飄著人


    “圍子王”剛進屋就一屁股坐到炕上,他看上去非常疲憊,身上散發出一股說不出的難聞味道。


    “老哥,有水嗎?”他沙啞著嗓子說。


    老陳頭趕緊倒了杯涼白開,“圍子王”仰頭就喝幹了。“咱們屯子沒咋變啊!”放下水杯,他看著老陳頭說。


    “唉,就這窮地方,還能咋變?”老陳頭在櫃子裏拿出一盒煙,遞給“圍子王”一根,“貴生,這麽多年你上哪兒了,也沒個消息?”


    “一言難盡哪!老哥,我那房子還在嗎?”“圍子王”吐出一口煙問。


    老陳頭頓了一下頭,然後說:“那房子剛開始就那麽空著,因為也不知道你一去不迴,好幾年都沒人動!一是怕你突然迴來,還有……”老陳頭說到這兒,停住了。


    “還有啥?”


    “還有就是……那房子鬧鬼!”老陳頭壓低了聲音說。


    “鬧鬼?咋迴事?”“圍子王”坐直了身子。


    “那房子一到晚上?…一就有響動,好像是有人在裏麵刨地,我都聽見過,確實有!”老陳頭咳嗽了兩聲,按滅煙頭,繼續說,“後來,村委會的土坯房實在不行了,那些人找了個風水先生看了看,簡單地收拾收拾就搬進去了。但隻是白天有人,晚上還是沒人敢住。”


    聽完老陳頭的話,“圍子王”半天沒吭聲,就坐在炕沿邊上悶頭抽煙。


    “老哥……”過了好一會兒,“圍子王”抬起頭,對老陳頭說,“你能不能讓我在你家住幾天?明天我就去村裏要房子。”


    “行啊,沒說的……”老陳頭很痛快地答應了。


    “圍子王”為人雖然匪氣很重,但他得勢時對待屯子裏的鄉親還是很好的。多年前,老陳頭在縣城辦事被一群小痞子為難,還是被正好趕上的“圍子王”解的圍,這個情,老陳頭一直記著。


    “那多謝老哥了。你放心,我就住幾天,那邊的房子空出來我就搬走。”“圍子王”十分感謝老陳頭的爽快。


    “嗨,你別客氣,就是多雙筷子的事兒。你就住西屋,啥時候辦完事,啥時候再搬,別著急!”


    “圍子王”去西屋睡下了,老陳頭卻怎麽都睡不著。


    這麽多年,“圍子王”去哪兒了?他突然迴來,有什麽事?為什麽找到自己家來?明天一定要問清楚,要不就和他一起去村委會說清楚。老陳頭做了決定,心裏才踏實下來,他翻了個身,準備睡覺了。


    猛然間,一聲尖利的叫聲刺穿了後窗,直闖耳膜。


    老陳頭一驚,趕緊坐起來,叫聲是從後院方向傳過來的。他下了地,跑到床邊向外看著……


    一個人影箭一般向鹽堿地裏跑去。


    那人影看上去很瘦,好像是屯子裏的無賴地猴子。這小子大半夜的咋在這兒?準沒好事!突然,他想到了那幾頭牛,這小子不是要打牛的主意吧?奇怪的是,這麽大的響動,狗怎麽沒叫?


    老陳頭趕緊繞到後院,“圍子王”跟在後麵。


    “這個天殺的!”看到已經僵硬的狗,老陳頭氣得一跺腳。


    “準是地猴子那無賴…一?”老陳頭氣得直哆嗦,把牛棚鎖得結結實實的,才要離開後院。


    “什麽東西?”身後的“圍子王”低聲說了一句。


    老陳頭隨著他的目光朝林子裏望去……


    天黑林密,根本看不清楚,隻能隱約望見樹林邊上一團黑影,來迴晃著,好像懸著空……


    “啥呀?”老陳頭有點發怵,“是不是上吊的人啊?”


    “我去看看。”“圍子王”的膽子大,他走到林子邊。


    “小心點兒……”老陳頭沒敢動,在院裏喊了一聲。


    “圍子王”在樹林邊站住了,他看清了樹上的東西,是一隻麻袋吊在樹上,左右搖晃。


    “圍子王”小心地靠近麻袋,伸手推了一下。麻袋改變了搖晃的方向,墜得樹枝嘎吱直響,


    裏麵的東西很沉。


    “是啥呀?”老陳頭在院裏喊著。


    “麻袋,裏麵裝的是啥不知道……挺沉!”“圍子王”繞著樹走了一圈,“把鐮刀拿來……”他朝老陳頭喊了一聲,“我把它放下來。”話音剛落,“圍子王”就發現,在樹林深處一個黑影閃了一下,飄飄忽忽地就沒了。


    5、鹽堿地裏的麻袋


    地猴子受了驚嚇,丟了魂兒似的跑。


    他看到了什麽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就看見一團蠕動的黑影,好像一直就在身後,隻是自己沒有發覺。也是做賊心虛,地猴子覺得那是致命的東西。


    他一口氣跑迴家,連燈都沒敢開,一頭紮到炕上,大口喘著粗氣。過了好半天,地猴子才恢複平靜,睡著了。


    第二天十點多他才醒,臉都沒洗就出門了。


    他到那片樹林子邊上轉了轉,微風吹著樹葉簌簌作響,沒什麽異常。


    地猴子遠遠望著老陳頭家的後院,那條狗沒了,隻留下空空的狗窩,牛也沒了,可能牽到外麵吃草了。


    地猴子覺得無聊,吹著口哨又湊近了院子,鬼頭鬼腦地瞄著。


    突然,他聽見前院有響動,一個人咳嗽了幾聲,底氣很足。


    他繞到前院,一個男人走出來,身材魁梧,看身形像是老陳頭後半夜領進來的那個人。那個人四下看了看,直接朝村委會的方向去了,地猴子裝著沒事,尾隨著。男人沒注意到有人跟蹤,大踏步進了村委會的院子,地猴子繞到了後窗,那是個不大的場院,總有些村民在那抽煙聊天,他蹲在窗下,沒人注意到他。


    男人進到屋子裏,找到村主任,兩個人聊了起來。一會兒,村主任朝著後場院的村民大聲喊道:“看看誰迴來了!”村民們紛紛站起身,老人們都認識他,“圍子王”那可是當年響當當的人物。地猴子也認識,不過那時候他還小,對“圍子王”的印象就是,那是個無所不能的人。村民們都湧進屋裏,問這問那。


    地猴子看了一會兒,覺得沒意思,起身走出村委會,抬頭看看日頭,應該十一點多了。他朝鹽堿地走去,他知道村子裏的雞鴨鵝什麽的都聚集在那個方向,眼看著就揭不開鍋了,先弄隻來解解饞。


    地猴子走出好遠都沒看見家禽,但更遠處有東西,仔細一看,是老陳頭的那幾頭牛。牛悠閑地在鹽堿地裏轉悠著,卻不見老陳頭。他覺得奇怪,老陳頭放牛的時候是不會離開太遠的,但現在那幾頭牛分明就是沒有主人的狀態。地猴子又等了半天,確實沒人,那幾頭牛也越走越遠,他趕緊跟上去,牽住了其中一頭牛的韁繩……


    地猴子家的院子很小,全被那幾頭牛塞滿了,但他的心情不錯,心裏盤算著出手的價錢。但地猴子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兒,老陳頭平時拿牛都當命根子,怎麽會輕易不管它們?


    正想著,外麵想起了喊聲,地猴子趕緊衝出屋子,他怕有人闖進來。鎖好門,他看見村子裏的很多人都衝向了鹽堿地。


    剛才那幾頭牛路過的一棵枯柳旁,已經圍了一圈人在那指指點點。他站在人群後翹腳看向裏麵,原來白花花的地麵露出了一片新土,看樣子是有人挖了個坑又給填上了,但那個坑沒填好,從裏麵露出一隻腳,腳上還掛著一隻鞋。地猴子認識,那是老陳頭的鞋。


    6、屍體動了


    “圍子王”也站在人群後麵,看著老陳頭的屍體被挖出來。


    屍體很恐怖,沒有外傷,渾身裹著土,瞪著眼,嘴張得老大,好像想說什麽。


    村主任張羅著把老陳頭抬到家裏,給他在城裏打工的兒子打電話。兩個兒子都在外麵打工,料理後事的事情當然先落在了村上。


    “圍子王”自願出頭為老陳頭守夜,大夥很感激“圍子王”的義氣。很多村民都陪著“圍子王”聊天,一直到深夜。地猴子也在,不過他不怎麽說話,混了頓飯,然後就在一邊悶頭抽煙,盯著“圍子王”。


    十點多鍾,村民們散了,隻剩下“圍子王”一個人。地猴子也走了,不過他沒走遠,又偷偷摸摸跑迴來,潛入了老陳頭家的後院。


    “圍子王”沒什麽動靜,他走到老王頭生前的房間,躺在炕上。


    地猴子有點困了,又想起那幾頭牛,想迴家看看,看來這邊沒什麽意思了。站起身剛想走,他發現“圍子王”從炕上起來了,伸脖子朝前後院子望了望,下炕去了西屋。


    地猴子側身藏在窗邊朝裏麵望著……


    隻見“圍子王”從炕上的大木櫃裏費勁地抱出一個鼓鼓囊囊的大麻袋,黑乎乎的,地猴子從外麵極力想看得清楚一點……


    “圍子王”從麻袋裏掏出來的東西是黑色的,圓的,和人頭差不多大小。地猴子不認識那是啥東西,隻是看“圍子王”在意的樣子,應該是稀罕物!裏,找了一塊木板把洞口擋上,又把幾雙鞋擺在那偽裝好一切收拾妥當,“圍子王”又到了外屋,老陳頭的屍體直挺挺地躺在木板上,一動不動。


    突然,前院裏響起“撲通”一聲,好像是一個人跳進來的聲音,“圍子王”趕緊跑到院子裏,“誰?”他人聲喝問著。


    沒什麽動靜,但他還是在院子裏察看著,沒迴來。


    地猴子見機會來了,趕緊跳進後屋,他沒敢從正屋進來,因為那裏停放著老陳頭的屍體。他直接繞到了放著麻袋的那個房間,右側就是正屋,但他不敢扭頭看,也許是做賊


    心虛,他怕看見那具蒙著白布的屍體,慢悠悠、直挺挺地坐起來,然後衝著他笑……


    地猴子蹲下身,把那幾雙鞋胡亂地弄到一邊,打開木板,費了好大勁才把麻袋拽出來。他想先把麻袋扔出去,自己再跳出去,然後迴家把這東西和那幾頭牛賣出去,就可以開始新生活了,吃香的喝辣的。想到這,地猴子增添了無限的力量,沒咋費勁就把麻袋扛上了肩頭。


    他轉身想直奔後屋,但轉身的一瞬間,地猴子手腳一軟,麻袋和人一起摔在了地上。


    地猴子的心髒跳得馬上就要破口而出了,因為他看見,老陳頭真的慢悠悠、直挺挺地坐了起來,頭上還蓋著那塊慘白的裹屍布……


    7、“圍子王”行兇


    蒿草屯的村主任不好當,曹老敢深知這點,但他沒想到這麽不好當。現在出了人命,而且是非自然死亡,這在全鄉都沒出現過。上麵一定會追究,而且家屬也會到村委會大鬧,想到這些棘手的問題,曹老敢就拚命地吸著蛤蟆頭,不住地撓著腦袋,真是頭疼!


    曹老敢躺在炕上烙餅一樣折騰了好幾迴,就是睡不著,索性披上衣服,溜達到了院子裏,望著那夜色中慘白的鹽堿地。


    周圍靜得出奇,連蟲叫都沒有,曹老敢又裝了一袋煙,點著,坐在樹墩上,啪嗒啪嗒地抽著……突然,曹老敢停止了動作,豎起耳朵,仔細聽著,他剛才聽見了一種奇怪的聲音,很遠,但恰到好處地傳進了耳膜,不大,卻能勉強聽清楚。


    那是一種硬碰硬的聲音,清脆,不拖遝。


    刨地!曹老敢在心裏給出了答案。


    這麽晚了,誰會在外麵刨地呢?奇怪!


    曹老敢站起身,在樹墩上磕了磕煙袋,走出院子,他辨了辨聲音的來源方向,輕手輕腳地走了過去。


    聲音的來源是村委會後院,曹老敢再熟悉不過的地方。院裏看去……


    這一眼,他終生難忘!


    村委會院子裏有一個人,手拿鋤頭的人。他在刨地,埋著頭,很認真。


    曹老敢認識那人,是“圍子王”。住他身邊,躺著一個人,曹老敢看不清楚,但他敢肯定,地上躺的,是個死人!


    “圍子王”不是在老陳頭家守靈嗎?怎麽會在這兒?他是要埋那個人嗎?不對!要是埋,也不會在村委會。曹老敢勉強抑製住慌張,繼續朝院裏望著。


    “圍子王”動作很快,隻一會兒,一個大坑就出現在院子裏,看樣子,他不是要埋那個人,而是在坑裏找什麽東西。“圈子王”趴在坑邊,從裏邊捧出一個箱子,好像有一定的分量。曹老敢抻著脖子,注意力全投在那個箱子上了,他沒注意,一個人影摸了過來。


    “圍子王”朝四周看了看,匆忙打開箱子,看了一眼,馬上又蓋上蓋子,曹老敢沒看清裏麵裝的是什麽。“圍子王”撿起地上的鋤頭,直起身子,到了躺在地上那人的身邊。他慢慢舉起鋤頭,狠狠一下子,刨下去了!


    曹老敢一閉眼,差點喊出聲,趕緊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眼看著那人的腦袋瞬間和身體分離。


    “圍子王”抬起箱子,又朝四下看了看,迅速出了院子,消失在夜色中……


    曹老敢嚇得蹲在牆根下大氣兒都不敢出,直到看不見“圍子王”了,他才敢站起身。


    院子裏那個身首異處的人是誰?那個箱子裏是什麽?為什麽會在村委會的院子裏埋著?太多的疑問,太多的恐怖,曹老敢不敢想下去了。


    突然,他覺得身後有一種細微的響動,?的……


    一迴頭,一張滿是鮮血的臉出現在眼前!


    8、迷蹤


    地猴子看見了這輩子見過的最恐怖的畫麵:一個死了的人,蒙著裹屍布坐起來了!


    他一下就懵了,連跑都忘了。眼睜睜看著老陳頭的屍體坐起身,慢慢舉起手,拿掉蒙在頭上的白布。一張笑盈盈的臉出現在昏黃的光線中,出現在地猴子眼前。他的心髒暫時停止了跳動,嘴張得老大,眼角幾乎瞪裂!


    “屍體”下了木板,腳著了地,沒有絲毫的聲息。從床上下來的不是老陳頭,如果不是他的話,那就是活人,活人就不那麽可怕了!但此時此刻,出現在這裏的人,想必也不是那麽簡單。


    地猴子向後退了一步,險些被麻袋絆倒。“你……”此時地猴子的瘦臉煞白煞白的。


    “把麻袋放這兒,滾!”那人收斂了笑容,粗聲說。


    “好,好……”地猴子盯著那人,繞過麻袋,慢慢向後退著,一直到後背抵住了牆。


    那人也很戒備,抬眼盯著地猴子,彎下腰把麻袋拉到了那塊停屍體的木板旁。他見地猴子沒了退路,又笑了,慢慢從後腰抽出一把短刀,閃著寒光,直奔他而去。


    地猴子有點發懵,但他知道,對麵這個人要滅口!他挺了挺身子,手碰到了一樣東西,根本沒時間看就操了起來,是一隻暖水瓶。


    地猴子大吼一聲,把暖水瓶狠狠甩了出去。那人一擋,地猴子箭一般射了出去,撞在那人身上,兩個人一起倒在地上,把那塊木板都撞翻了。


    老陳頭硬邦邦地躺在木板下麵,那張白臉對著地猴子。看到老陳頭的臉,地猴子一驚,他慌忙站起身,那人的刀卻在他臉上劃了一下,血流了滿臉。地猴子想起了這人,他的臉太像老陳頭了,他是老陳頭的兒子,陳大北。


    他怎麽出現得這麽快,而且為什麽要殺自己?地猴子不明白。但他知道,那麻袋裏的東西肯定不一般。


    兩個人對峙著……


    地猴子眼珠轉著,突然他看見那些墊木板的磚頭,他飛起一腳,卷起一塊磚飛向陳大北,然後轉身就跑。


    他沒聽見身後有腳步聲,知道陳大北沒追來。但地猴子沒敢停,繼續狂跑。不知不覺間到了村委會,他手拄著膝蓋喘著粗氣,血淌了一臉。突然,他看見村委會的牆頭上趴著一個人,鬼鬼祟祟!


    他屏住唿吸,躡手躡腳走近那個人。


    到了跟前,地猴子認出來了,那人是村主任曹老敢。曹老敢還沒發現他,越過他的肩膀,地猴子看見了院子裏那恐怖的一幕。


    他的喉嚨緊憋著,緊張得瑟瑟發抖。


    蒿草屯在一夜之間就變成了殺人的屠場!


    曹老敢突然間迴過頭來,地猴子趕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兩個人一起蹲在牆根下,不敢發出一點響動。


    “院子裏是誰?”地猴子問。


    “我咋知道!都瘋了,都瘋了!”曹老敢帶著哭腔說。


    “主任,屯子裏出這事,也未必不是好事。”地猴子拉著曹老敢說。


    “出了幾條人命,你他媽還說是好事?”曹老敢要站起來。


    “聽過那句話嗎,人無橫財不富,馬無夜草不肥?”“啥意思?”曹老敢還在哆嗦著。“現在,咱屯子出了好東西,隻要你聽我的,咱們對半分,東西在哪兒我都知道!”


    曹老敢看著地猴子,剛想說話,村委會的院子裏又響起了腳步聲。倆人趕緊貼緊牆頭,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他倆看見,“圍子王”又迴來了!


    9、人為財死


    “圍子王”這麽多年一直在外漂著,他是江湖人,江湖人的生活基本都很動蕩。一夜之間可以窮,可以富,可以生,可以死。但“圍子王”沒想到變故來得那麽快,整個縣城沒幾個人敢動他,最要命的就是那份大意。


    那次事情的引子恰恰是因為老陳頭,那年老陳頭進城被一群地痞為難,正是“圍子王”碰上解的圍。一個弱小的同鄉老人被人欺負,他不可能不管。隻是一群混吃混喝的小痞子,“圍子王”根本沒放在眼裏,但他根本不知道事情的內因,他看到的隻是表麵。


    根本的原因是,老陳頭根本就不是弱小,他是個已經金盆洗手的“土夫子”(盜墓者)。


    而且他手裏有“重貨”,是全國都沒幾個人見過的好東西,但正因為是稀世珍寶才沒人敢要。所以老陳頭一直藏著,留著給自己陪葬。


    在縣城裏,沒有真正的古董販子,隻有殺人不眨眼的江湖人。這件事,被縣城地下賭場的張黑知道了,“去找那個老不死的!”他下令。


    還沒有一點眉目,這件無本的大生意就被“圍子王”攪合了,張黑不答應,弟兄們也不答應。“圍子王”和老陳頭都沒想到,這件事情還沒完,張黑沒有動刀動槍地聲張,而是匿名報了案。“圍子王”的地下賭場、壟斷的糧食市場,最要命的是,還有一件因為賣糧發生的命案都被翻了出來。


    “圍子王”的兄弟多,他得到消息的時候也不晚。隻帶了點錢,他就帶著家人消失在茫茫的鹽堿地中了,


    一直到迴來,他都不知道老陳頭的底細。


    “圍子王”消失了,障礙清除了,張黑開始想要收拾老陳頭了。但在去蒿草屯的路上,一個兄弟的火槍走火,正好轟在張黑的黑腦袋上,一下子見了紅,碎了。


    一切都是命!


    老陳頭的“重貨”是宋朝的兵器,流星錘。


    那東西太顯眼,老陳頭用陶土糊得嚴嚴實實,裝在一個髒兮兮的麻袋裏,一直藏著。他還有一個鎏金的箱子,裏麵都是皇室的銀質酒具,他看哪兒都不保險,就趁著黑埋在了已經人去樓空的“圍子王”家的院裏。他怕有人知道,就故意放出謠言,說那院子怨氣成堆,鬧鬼。


    老陳頭為什麽不把寶貝埋在自家的院子裏?原因隻有他自己知道!


    事情過了二十年,“圍子王”又出現了,老陳頭看見他的那一刻,心裏就隱約生出了一種不好的預感,說不清道不明!


    地猴子要偷牛的那天晚上,後院出現的那條麻袋被“圍子王”解下來後,裏麵全是陶土做的人頭大小的圓球,和藏西是一種警告,告訴他,該交出東西了!


    那天晚上,老陳頭把一切都告訴了“圍子王”。


    第二天一覺醒來後,“圍子王”發現陳頭沒了,難道真的如他所說,“我們這些‘挖土’的,死都離不開土啊!報應來的時候,就是活埋!”


    10、決鬥


    “地猴子”和曹老敢還臥在牆根直,盯著“圍子王”的一舉一動。此時的“圍子王”在兩個人眼中,就是兇神惡煞、惡魔附體。兩個人都不敢往裏邊看,隻好豎起耳朵聽著。


    院子裏沒什麽動靜,但能聽見“圍子王”喘著粗氣,他應該是站在那具屍體旁,盤算著怎麽毀屍滅跡。果然,院子裏想起了沉重的拖帶聲,那具屍體在跟著“圍子王”緩慢行走著,他要帶它去哪兒?


    曹老敢想想都渾身發抖,這橫財可不是誰都能發的!


    突然,聲音消失了。好半天,地猴子和曹老敢才把腦袋探出牆頭,朝院裏望去,人沒了!哪去了?等看到屋子裏有火光的時候,曹老敢才明白,“圍子王”是想毀屍滅跡,連村委會一起毀掉。


    他一跺腳,全完了!


    地猴子一看,高興了,趕緊拉著曹老敢說:“好機會來了,咱倆一人守住一麵,‘圍子王’出來的時候,就給他解決嘍,然後再喊人救火,到時候咱們怎麽說都行了,快走!”


    “圍子王”殺的那個人是和陳大北一起的古董販子,他活埋了老陳頭,又和“圍子王”拚命,要搶那鎏金的箱子,結果被“圍子王”給解決掉了。


    老陳頭不把那箱子埋在自家院子裏的原因就是因為陳大北,那個他收養的孩子。他一直都知道養父有寶貝藏在家裏,也一直試探著,但老陳頭就是不鬆口。老陳頭的想法是,自己老了,不能當罪人,那兩樣東西到了陳大北手裏準沒好,說不定會賣給外國人。一來是走投無路,二來是報恩的心理,他把這個守了一輩子的秘密告訴了“圍子王”。


    此時,“圍子王”點了幾處火,把屍體扔在木頭桌子上,拍拍手,笑了。自己這些年的罪總算沒白受,等出去了再從長計議吧!


    他的想法是,從窗戶出去,抱著鎏金箱子迴老陳頭家,趁著全村人救火取出那個麻袋,想辦法用車推出蒿草屯,一切就好辦了。他不知道,一個叫地猴子的無賴正舉著鐵鍬埋伏在窗根下,等著他……


    地猴子和曹老敢都舉著鐵鍬,各自埋伏在前後窗戶,等待著將要出來的“圍子王”,然後幹掉他,再平分那些應該是寶貝的東西,過好日子,吃香的喝辣的。但他們不知道,那個叫陳大北的人,正提著刀,紅著眼,朝村委會走來……


    11、迴溯


    二十年前的白城子……


    老陳頭又進城了,這次他很謹慎,前看後看的,生怕再遇見那群無賴。還好,一切順利。辦完事他往迴走,趕迴家那趟客車,路過一處緊鎖著的院落時,門口有一個棉被包裹,從裏麵傳出嬰兒的哭聲,老陳頭趕緊蹲下身,把那個男嬰抱起來,“造孽啊!”他低聲說著。


    那個男嬰是張黑的私生子,張黑在去找老陳頭的路上,被走火的槍轟碎了腦袋。他死之後,分家產就成了一次浩人的戰爭,他的小老婆被逼淨身出戶,剛出生的孩子也跟著沒了活路。一氣之下,那女人投了井,把那孩子扔在了他和張黑曾經的家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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