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皇後在看到繈褓中那個瘦瘦小小的嬰兒時,喜悅不由散了幾分。


    這孩子,比太子出生時看著還小。


    盡管快二十年過去了,太子剛出生時的樣子依然曆曆在目。


    對一個母親來說,最痛苦的就是孩子隨時有夭折的可能。太子年幼的那幾年,她一直活在心驚膽戰中。


    現在,太子妃也要經受她曾經受的痛苦了嗎?


    “太子妃怎麽樣?”壓下心中不安,陸皇後問老宮人。


    “太子妃看到孩子平安,就睡了。”


    “照顧好太子妃。”


    在場宮人紛紛應是。


    陸皇後走了出去。


    蘇貴妃笑道:“恭喜皇後當了祖母。”


    陸皇後定定看著慶春帝:“皇上,太子妃受驚的事,怎麽處理?”


    慶春帝皺眉:“那名宮女以死證了清白,這件事隻是個意外——”


    “意外?”陸皇後聽到這個說法就覺可笑,“皇上是這麽想的?”


    慶春帝被陸皇後嘴角的譏諷與眼裏的嘲弄刺到,臉色沉了沉:“皇後就認定是貴妃指使的?那你可有證據?”


    陸皇後狠狠咬了一下唇,望著近在咫尺卻早已變得陌生的男人,隻剩滿腹悲哀:“如果是指有人親眼瞧見綠珠把白貓扔向太子妃這種證據,那沒有。”


    說到底,皇上不想懲罰蘇貴妃罷了。


    慶春帝語氣放緩:“太子妃平安誕下孩子,是天大的喜事,為孩子積福才是最要緊的,皇後說呢?”


    陸皇後看向蘇貴妃。


    蘇貴妃唇邊掛著淺笑。


    陸皇後攥了攥拳,壓下衝過去把蘇貴妃暴揍一頓的衝動。


    她早已不是那個揚鞭騎馬,痛快肆意的十五歲少女了,而是一個被妖妃迷了心智的帝王的皇後。


    “皇上說得是。”陸皇後聽到自己這麽說,語氣沒有一絲起伏。


    慶春帝露出淡淡笑容:“皇後想明白就好。”


    他睨了蘇貴妃一眼,擰眉道:“就算是意外,事情也是因你養的貓而起,還不快給皇後賠不是!”


    蘇貴妃盈盈下拜:“是妾沒管好雪團,還望皇後別與雪團計較。”


    陸皇後盯著蘇貴妃,冷冷道:“本宮不會與一個畜生計較的。”


    蘇貴妃麵色微變,看向慶春帝。


    慶春帝沉聲道:“貴妃禁足瑤華宮,為小皇孫祈福吧。”


    蘇貴妃應了聲是,暗暗咬牙。


    皇上雖沒有重懲,看似還護著她,可她還是能感覺到不一樣了。


    皇上全心對她時,根本不會容忍皇後這種指桑罵槐的話,更不會禁她的足。


    “好了,都迴宮吧,別打擾太子妃母子休息了。”慶春帝說完,負手向外走去。


    外麵夜色沉沉,明月當空。


    慶春帝迴到乾清宮喝著熱茶,總算舒坦了。


    “劉喜。”


    “奴婢在。”


    “安排兩個太醫專門為東宮待命。”


    “奴婢這就去安排。”


    “去吧。”慶春帝擺擺手,倚靠著龍榻出神。


    小皇孫的出生讓他想到了太子出生時。


    那個時候,他的焦急不比太子少……


    慶春帝不知不覺想遠,夜漸漸深了。


    第二日,太子妃誕下龍孫的事就漸漸傳開了。


    成國公老夫人得了消息第一反應不是高興,而是心猛地一沉。


    明明才八個月出頭,怎麽就生了?


    帶著疑惑與擔心,成國公老夫人進宮去見陸皇後。


    “皇後,太子妃怎麽提前發作這麽久?”


    麵對老母親的擔心,陸皇後苦笑:“出了點意外,不過如今母子平安,母親不必擔憂。”


    “你不要報喜不報憂,說說是怎麽迴事兒。”


    陸皇後把大致情況說了,自嘲道:“說到底是我們不夠小心,著了妖妃的算計。”


    “這個奸妃!”成國公老夫人一拍桌幾,麵色沉沉,“皇上就以意外定論了?”


    “是,要給小皇孫積福呢。”陸皇後語氣悲涼。


    成國公老夫人看在眼裏疼在心裏,罵皇帝的話卻不能說出口。


    但凡換一個女婿,她大耳刮子就下去了。


    不,但凡換一個女婿,又怎麽敢這麽糟踐國公府的大姑娘,他們的掌上明珠!


    看著麵色蒼白的女兒,成國公老夫人心中湧上深深的懊悔。


    當年就該堅持不同意的,卻耐不過幾方勸說,更重要的是女兒與還是太子的慶春帝青梅竹馬,兩情相悅。


    她還記得少年太子跑到她麵前,保證會對女兒好。


    她想著兩個孩子互相喜歡,雖然帝王注定後宮三千,還是心軟點了頭。


    “罷了,太子妃母子平安是最重要的。”成國公老夫人拍著陸皇後的手寬慰著。


    “女兒知道。”陸皇後不願再提糟心事,轉而問起侄兒,“玄兒與尚書府大姑娘的婚期定了嗎?”


    提到孫兒,成國公老夫人臉上有了笑意:“我和你父親想著,等過年走節禮的時候問問馮家的意思,最好是在明年天冷之前讓兩個孩子完婚。”


    “真快啊,一晃玄兒也要成親了。母親見過馮大姑娘嗎?”


    成國公老夫人笑道:“你父親見過。”


    陸皇後麵露不解。


    未來的孫媳婦,母親沒見過,父親卻見過,這有些稀奇。


    成國公老夫人壓低聲音道:“其實兩個孩子早就認識……”


    “原來這樣。”陸皇後展眉,由衷替侄兒高興,“女兒早就聽說過馮大姑娘,有一迴蘇貴妃叫了馮大姑娘進宮來,她的心腹小梁子帶馮大姑娘去折花,掉進了魚池子……”


    “要不說馮大姑娘是個好孩子呢。”成國公老夫人初次聽說這件事,忍不住誇了一句。


    能當上妖妃心腹的內侍肯定是伶俐人,不小心掉進魚池子的可能太小了,那個意外很大可能與馮大姑娘有關。


    妖妃出醜,成國公老夫人當然覺得暢快。


    陸皇後對馮橙的好感也是從那開始的,道:“過段時間等宮中沒這麽忙亂了,我叫宮人接馮大姑娘來坐坐。”


    成國公老夫人明白陸皇後的意思。


    小皇孫早產,情況難料,就連慶祝的心思都大打折扣,一切還是等小皇孫穩當了再說。


    提到早產的小皇孫,母女二人間的氣氛又沉悶下來。


    太子陪著恢複了些精神的太子妃說了會兒話,立刻與陸玄見了麵。


    “恭喜殿下。”陸玄自然聽說了太子妃生子的消息。


    太子苦笑。


    從昨晚到今日,他聽過無數聲恭喜了,可是想到瘦弱的兒子,心頭就蒙了一層陰影。


    他忘不了母後因為他體弱流過的淚,以後他與太子妃注定要經曆同樣的心情。


    “玄表弟,有件事我想問問。”


    “殿下請說。”


    太子眼神深沉:“幾個月前,你曾提醒我讓太子妃避開貴妃養的貓,當時你怎麽想到了這個?”


    陸玄眼神一緊:“太子妃早產,與蘇貴妃養的貓有關?”


    太子點頭,把昨晚情形說了,等著陸玄的迴答。


    一夜難眠,除了擔心孩子身體,他最好奇的就是此事。


    難道表弟未卜先知?


    陸玄心中同樣納罕,麵上卻不動聲色:“一個朋友養了隻貓,因有人對這個朋友不客氣,那隻貓就把那人的臉撓花了。我聽說後想到蘇貴妃有一隻貓,而太子妃正懷著身孕,為了避免發生意外就提醒了殿下一聲。”


    太子苦笑:“太子妃有孕後幾乎沒出過東宮,到八個月了太醫說多走動對生產有好處,她又是個有孝心的,這才去給母後慶壽。本來想著母後生辰不可能與蘇貴妃碰麵,誰知防不勝防……”


    太子深深歎口氣,在陸玄麵前沒有掩飾懊惱:“當初要是聽玄表弟的就好了。”


    當時他聽了是對太子妃提過,那時太子妃連東宮的門都不出,他們夫婦把這當成一個好心的提醒,聽過也就算了。


    沒想到真的應驗了。


    太子看著陸玄,在心中下了決定:以後對玄表弟的話要格外重視才行。


    陸玄從太子這裏離開後,打發小廝來喜去尚書府約馮橙見麵。


    大魏民風開明,定親後的少年男女約會遊玩很是尋常。


    來喜大大方方登門遞了帖子,沒多久就等來了帶著大丫鬟白露的馮橙。


    “馮大姑娘,我們公子在清心茶館等您。”


    馮橙隨意點點頭,白露卻滿心好奇。


    她很早就知道姑娘經常與陸大公子在清心茶館見麵,而她陪著姑娘光明正大去茶館這還是第一次呢。


    馮橙很快趕到茶館,迎來來寶的熱情招唿:“馮大姑娘來啦,公子等您很久了。”


    隨著馮橙往樓梯處走,來寶目光落在白露身上。


    咦,不是小魚姐姐了。


    “這位姐姐怎麽稱唿?”來寶笑嗬嗬問。


    白露一驚,想到這是未來姑爺的人,到嘴邊的“登徒子”沒有罵出來,淡淡道:“我叫白露。”


    看著白露款款上了樓梯,來寶扶了扶下巴:“來喜,你覺不覺得馮大姑娘的這個丫鬟不大正常?”


    好像十分古板的樣子。


    來喜嗬嗬一笑:“不,人家很正常。”


    不正常的明明是半夜去墳頭的她家姑娘和自家公子才是。


    馮橙示意白露等在外麵,走進雅間在陸玄對麵坐下。


    “急著找我,什麽事啊?”


    “馮橙,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馮橙被問得一愣,不解看著對方。


    “你會算卦?”少年認真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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