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白淨淨的孫女,乖乖巧巧說著“彈彈琴,繡繡花”,明明再合適不過,馮尚書卻莫名覺得古怪。


    老尚書苦惱捋了捋胡子。


    最近錯覺越來越多了,莫非是上了年紀的緣故?


    “彈琴好,我記得橙兒琴彈得最好了。”馮尚書隨口表揚一句。


    馮橙聽了,嘴角微抽。


    長輩隨便誇人就是坑人,小時候馮梅聽了這樣的話,對她的討厭是掛在臉上的。


    “孫女手拙,彈琴隻是自娛自樂,琴藝最出眾的是二妹。”


    馮尚書一怔,後知後覺點頭:“對,梅兒琴彈得是好。”


    想順口誇二孫女兩句,一想二房的糟心就沒了興致。


    反正人不在眼前,不誇了。


    “祖父今日聽說了一個消息。”馮尚書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喝了一口。


    馮橙配合問:“什麽消息啊?”


    “進城的官道上有劫匪出沒,那些歹人劫持了去萬福寺上香的謝郎中——”馮尚書頓了一下,問,“橙兒知道謝郎中吧?”


    “知道啊,韓首輔的妻弟,之前科舉舞弊案的時候,我聽說他還被叫去衙門問話了。”


    馮尚書驚了:“橙兒還知道科舉舞弊案時謝郎中去過衙門?”


    “外祖家不是牽扯進了科舉舞弊案,孫女自然很關注。”馮橙理所當然道。


    “哦。”馮尚書點點頭,繼續剛才的話題,“過路百姓發現有劫匪出沒,去報給了京營衛軍,那些歹人見引來了官兵,就把謝郎中殺害,逃之夭夭了。”


    “歹人抓到了嗎?”馮橙一臉震驚。


    馮尚書搖搖頭:“暫時還沒聽說抓到劫匪。”


    “這麽難抓啊。”馮橙幽幽歎口氣。


    “是啊,沒想到天子腳下匪患竟如此嚴重,還狡猾如狐。”馮尚書看著孫女,長歎,“連謝郎中都死在他們手上了。”


    不能明明白白告訴孫女害她的人倒大黴了,還真有點可惜。


    馮橙似是想到了什麽,眼神晶亮:“祖父,還記得您那日說過的話嗎?”


    “什麽話?”


    “您不是說有些做了壞事的人可能不會立刻受到懲罰,不過惡有惡報,總會有那一天的。”


    “是啊——”馮尚書聽孫女突然提起這個,心頭湧上古怪之感。


    “謝郎中從科舉舞弊案中脫身,沒有受到半點懲罰,或許就應在這裏了。”


    馮尚書錯愕張了張嘴,擠出一句話:“橙兒怎麽知道謝郎中與科舉舞弊案有關係?”


    “他不是韓首輔的小舅子麽,但凡是清白的也不會被叫到衙門去吧。”


    這話若是官場中人說出,定要斥一句不負責任,哪有這麽推斷的。


    可說這話的是個十五歲的小姑娘,說得那般理所當然。


    偏偏她還說中了真相。


    那理直氣壯的任性言論,落在馮尚書眼裏也就成了可愛。


    孫女怎麽這麽聰明呢!


    馮橙執起茶壺,給祖父添茶:“就是可惜那些劫匪,不知道什麽時候落網了。”


    “是太囂張了。橙兒別擔心,朝廷會想辦法的。”馮尚書笑眯眯安慰孫女,心中一派輕鬆。


    轉日上朝,馮尚書揣著袖子什麽都沒說,就有數名言官跳出來慷慨激昂痛罵匪患。


    緊接著韓首輔一派的一名官員出列,彈劾三大營統領魯大成失職,放任天子腳下匪患猖獗。


    至於韓首輔,因為小舅子死了,告假沒有上朝。


    京城地界竟然出現匪患,這對慶春帝來說簡直無法接受。


    先把魯大都督一頓痛罵,命其全力剿匪,再打發內侍去韓府探望,接著叫到了馮尚書。


    馮尚書正眼觀鼻鼻觀心瞧熱鬧,沒想到還有他出場的份兒。


    韓首輔的小舅子死在了劫匪手中,馮尚書的孫女也遇到劫匪險些出事,當然不能隻安撫一人。


    馮尚書聽完慶春帝的安慰,趕忙表了一頓忠心。


    慶春帝滿意馮尚書的識趣,以給馮大姑娘壓驚的名義往尚書府送了不少禮物。


    馮橙是在陶然齋從陸玄口中聽說了發生在朝堂上的事。


    “這麽說來,活躍在京城地界的流寇宵小要倒黴了?”


    天子腳下太平繁華不假,可什麽地方都有陰暗,京城地界雖說沒有成氣候的響馬,流寇宵小還是有的。


    遭到禍害的,多是普通百姓。


    “那我們也算做了件好事啊。”馮橙笑著感歎。


    既幹掉了算計她性命的人,還使朝廷出手整肅京城地界的宵小,這樣的結果太稱心了。


    “算是吧。”比起馮橙的歡喜外露,陸玄神色淡淡。


    馮橙認真打量他。


    黑衣烏發,襯得少年麵如雪玉,氣質清冷。


    他的睫毛濃密纖長,安安靜靜垂下時,就會在眼下落下一片暗影。


    “看什麽?”被對方目不轉睛看著,陸玄又開始疑心出門時沒把臉洗幹淨。


    他本來不是在意這些的人,不知為何,在馮橙麵前就在意起來。


    “你昨晚是不是沒睡好?”


    確認了陸墨死訊,陸玄心中定然極難受。


    聽馮橙這麽問,陸玄不由想到昨日在林子裏不受控製流露出的脆弱。


    當時不覺如何,過後就覺得狼狽了。


    他在馮橙麵前差點哭了。


    想想就尷尬。


    “睡得很好。”少年死不承認。


    馮橙伸手指了指:“可你眼下好大一片青影。”


    陸玄眼角微抽。


    突然覺得兩個人太熟了也不好……


    “就是沒睡好吧?”馮橙微微傾身。


    淡淡的橘香鑽入鼻端。


    “坐好。”少年一臉嚴肅。


    馮橙輕輕抿唇。


    她忘了,陸玄是個死要麵子的,也就是在來福麵前才會沒有顧忌露出真實情緒。


    那些憂傷的,沮喪的,煩躁的,種種會讓人覺得脆弱狼狽的情緒。


    他都藏得好好的。


    隻在一隻貓麵前流露。


    大概是知道一隻貓不會笑他,也不能傷害到他。


    “陸玄,我給你帶了一個禮物。”


    陸玄大為意外,看了馮橙好一陣兒,才問道:“什麽禮物?”


    馮橙從袖中摸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遞過去。


    盒子扁扁平平,看著都裝不了幾根小魚幹,陸玄完全猜不出會是什麽。


    “你打開看看。”馮橙一臉自信,篤定對方定會滿意。


    陸玄心中好奇,麵上一派淡然打開了小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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