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兒今天的客人不多,隻有三桌,一桌是一男一女小情侶,宋先書自己坐一桌,還有一桌坐了四個男人,四人推杯換盞喝的正痛快。


    “要我說還得是平哥夠意思,那句話怎麽說來著?苟富貴,勿相忘啊。平哥雖然發達了,但沒忘了咱們幾個老兄弟,來平哥,兄弟敬你一杯。”


    “都是自家兄弟,說什麽客氣話,來幹了。”


    “平哥,我覺得老四說的對,你看今天兄弟說聚一聚,你二話不說就來了,可鄧老大呢?推脫的小理由找的可真多,切,說白了就是看不起我們兄弟。富貴了嘛,看不起窮兄弟,正常。”


    “也不能這麽說,鄧老大確實有事,公司裏的事情,他身不由己。這不,他還托我向幾位老兄弟問好呢。”


    “哈哈哈哈哈,還得是平哥會來事兒,平哥,我敢打賭鄧老大就沒說過這個話,全是你替他張羅的。平哥你這個人實在太夠意思了,來兄弟再敬你一杯。”


    “對了平哥,兄弟們一直都沒機會問,你跟鄧老大,到底有什麽門路?怎麽進的天丹公司?”


    “嗐,哪有什麽門路?機緣巧合罷了。”


    “什麽機緣巧合啊!平哥這是拿兄弟們當外人了。天丹公司待遇好福利高,誰不想去?但據說進公司的要求賊高,平哥你們到底怎麽進去的?”


    問話的人話裏話外充滿羨慕。


    別看他們幾個也是社會人,表麵上光鮮亮麗,實則這個社會誰混誰知道。


    “平哥你就說說唄,滿足一下老兄弟們的好奇心,你都說了是機緣巧合,說出來難道還怕我們搶了不成?當年咱們一起混的時候,那日子你都忘了?你還借過我五十塊錢呢,我找你要過嗎?”


    “是啊,平哥說說,平哥說說。”


    幾個人一起起哄,平哥自矜了片刻,忍不住得意地說:“說說就說說,你們可不要外傳。我跟鄧老大能進天丹公司,是因為我倆跟公司老總的兒子搭上了線。”


    “哦豁?怎麽搭上的?人家公司老總的公子,跟咱們這些小混混哪來的交集啊?平哥你真是,不想說就不說,別糊弄兄弟。”


    “我糊弄啥了?有錢人也是人,是人就有煩惱,當年這個公子哥兒托我跟鄧老大辦過一件小事,欠了我倆人情。本來他想用錢給我倆買斷,嘿嘿,後來鄧老大精明,用這個人情討了份工作。”


    “你就吹吧,平哥,天丹公司的老總啊,那是達尼城有名的企業家,人家自己手下不知道養了多少人,怎麽可能找你呢?”


    “這你們就不懂了吧?既然找了外人,那肯定是不方便直接露麵的事情唄,辦的這件小事,是公子哥兒不想被他老爸知道的事情。”


    聽平哥這麽說,眾人的好奇心更加強烈了,於是紛紛敬酒,追問詳情。


    平哥喝飽了酒,精神煥發,四下瞅了瞅,覺得沒什麽可疑人物,這才低聲道:“當年呢,公子哥兒托我倆打了一個他的對頭,是一個學習挺好的小夥子,嘿嘿,就在高考那天,我倆給那小子堵在路上,胖揍一頓,然後撕了他的準考證,最後把他扔到垃圾堆裏去了……”


    轟!


    宋先書的腦子裏一下炸了,他本來差不多吃完準備結賬了,可恰好最後聽到了平哥這番話。當年的一幕幕從記憶深處翻上來,被打的屈辱,被撕掉準考證的絕望,這些事情一樁樁一件件,記憶的畫麵漸漸和眼前那個意氣風發的中年人重合在一起。


    是他!就是這個平哥!那年打我的就是他!


    隻是,當年那兩個兇手,紋身爆炸頭,皮鞋喇叭褲,帶著墨鏡一臉兇狠,如今的平哥卻西裝革履文質彬彬,要不是形象氣質變化這麽大,宋先書聽到平哥說話的第一時間就能把他認出來。


    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我是被陷害的!


    宋先書心中在怒吼,他激動的難以抑製,手腳都在不自覺的顫抖。是誰?是誰指使他們陷害我?天丹公司?究竟是誰?為什麽!


    平哥他們還在觥籌交錯,宋先書慢慢站起來,看上去略顯瘦弱的身體更加佝僂了,他走到櫃台去結賬,路過平哥他們那一桌,狀若無意地看了一眼,把平哥的樣子深深記在腦海裏。


    怒火如同岩漿,在宋先書胸中奔湧沸騰,然而越是憤怒,他的頭腦就越清醒,他知道這樣光明正大上去質問平哥,結果隻能是再被痛打一頓,沒有第二個可能。宋先書要複仇,要查明真相,但首先他要學會忍耐。


    宋先書蹲在街角,像一頭獵狗,無聲無息,靜待獵物的出現。


    一頓酒喝的賓主盡歡,四個昔日的好兄弟終於喝成了四個酒蒙子。因為如今的境遇不同,他們已經隻能迴憶過去,對於現狀沒有任何共同語言。三個老兄弟還在混社會,平哥卻已經洗白上岸了,高薪工作,穩定而富足。


    平哥很想表現的親熱一點,低調一點,但他本身可憐的修養並不足以支持他演這場戲,於是處處不自覺展現著優越感。而三位老兄弟則強忍著惡心恭維客套,就像吞了一隻活蛆。


    當酒桌終於散去,所有人都如釋重負。


    平哥叫了一輛出租車,坐上車之後和幾位老兄弟揮手作別,隨後報了個地址就開始唿唿大睡。


    出租車來到大豐苑門口,這是一個中檔小區,平哥貸款在這裏買了房。出租車司機叫醒平哥,結清車費之後扶他下了車。出租車一腳油門開走了,平哥晃晃悠悠向小區裏走去,他看到了門崗亭裏的燈光,透過窗戶看到了門衛大爺,他舉起手剛想打個招唿,忽然一隻手從後麵伸過來捂住了他的嘴。


    “唔唔……”


    平哥極力掙紮,但喝多了酒無法掌握平衡,有力使不到點兒上。這時候腦袋上邦邦挨了兩下,平哥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當平哥再度醒來時,發現自己呆在陰暗潮濕的下水道裏,頭頂上亮著一盞煤油燈,腳下是老鼠和各種爬蟲,身邊是緩緩流淌的臭水溝,溝裏全是肮髒到令人嘔吐的排泄物以及各種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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