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值四月底,js常州府無錫縣。


    縣城西部靠山水處,遠遠看去,一條小溪彎彎延延深入崇山中。一道牌坊立在山道間,延上是處樓亭群落,待走近可以看見牌坊上鐫刻了四字——東林書院(又名,龜山書院)。


    字體龍飛鳳舞,蒼勁有力,又不泛恢弘大氣,實為一代宗師筆法。


    此時,書院內一處休閑恬靜的小院,內裏有牛車,除了幾排青竹聳立,看去與普通百姓之家並無二異。在小院的後方空了一塊地,一位看似四五十歲的老者正持著短鋤挖地兒,順道撒下了種子。


    此人身後站了四五位稍顯年輕的文士,俱是拘謹的看著這老者,不過神色間卻是流露出尊崇之意。


    “國如地,不犁之,難複沃,死地也!莊稼如民,不嗬持難以成材為穀,當慎之又慎。”


    老者幹瘦的臉上眉眼深陷,然則目光卻是猶如火炬,一道精致的小八字胡撇於嘴邊,此人說話語氣平和,不過看去卻似狡詐之相,眾人並不以為意。


    待撒下最後一把種子漸漸起身,此人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轉身看向眾人,道:“在眾才學均是出眾,實為國之棟梁,當以百姓為胸中構渠,也不免升任官道走了一通,是以舒展心中抱負造福社稷矣。”


    此人就是當下東林領袖——高攀龍(東林八君子之一)。自從九年前辭官歸家,與顧憲成兄弟複建龜山書院,一直在無錫講學。


    “學生受教了!”


    眾人拜禮,內心實為激動,當下能得到東林領袖的稱讚,怎麽說也是一筆巨大的財富,隻要好好運作一番,想不出名都難,因此拜禮到也是十分真誠,抱拳躹身九十度有餘。


    “現教於此,爾等迴去當好好補習一番,以身作務,實為體驗,不為民,實難知民矣。”


    待高攀龍揮手之際,一行兩三人從後院的內門走了過來,這三人中行在最前頭的是一位中年人,行走間猶如龍行虎步,大開大合,似有官威溢出,其身後跟隨者俱是二三十歲的青年,俊逸非凡。


    三人行了一禮,後兩人口稱老師,這三人除了身具官威的中年人,餘下兩位就是經後的東林領袖——錢謙益,以及東林學子樹崢。


    “從之,弟帶信來也。”


    中年人抱拳率先說了話,行了一禮,彈了彈手中的信貼,笑道:“此乃好時機,看看!”說罷將手中的信遞了過去。


    中年人就是兩年前辭官的葉茂才,亦是東林八君子之一。


    “哦?天機,地利,人合,我等隻缺風雲,不知是何種時機,參之,莫要哄騙為兄才是啊?”


    抱拳迴了禮,高攀龍接了信貼,卻並末直接解開,反而指了指中年人一身青衣儒士服,笑道:“你這南京太仆寺卿辭了,官威好似泄了不少,到是多了一份清閑之相呀。”


    “哈,是這個理兒。”


    中年人笑著點頭,接著又指了指信貼,開口道:“不過這封信可不簡單,監察禦史李實將它轉交於我手,你看看吧,這是李實之弟——洛陽府學祭酒李誠棟的見聞。”


    “此前李實之弟的另一封信貼早已傳了出去,就是我等耳聞之事。”


    “哦?福王麽?”


    前幾個時辰,高攀龍也有所耳聞,或是說從士人的嘴裏聽到了個大概,隻是不知真假,一直未曾確定。


    高攀龍挑了挑眉,當麵翻閱了起來。


    “如何?”


    高攀龍不露聲色,一直翻閱到最後,葉茂才到是率先沉不住氣問了起來。


    “風起雲湧啊,當真是好風憑借力,送我等上青雲。”


    高攀龍眉角泛出了笑意,道:“嗬嗬,這事兒當有預想才是,以福王那等貪性,怎會不出事兒?”


    “現在恐怕晉地鄉黨已是上跳下竄了,晉黨禦史大夫鄭繼芳估計會鬧騰一番,我等也當行酒祝樂才是。”


    “從之言之有理,這下好戲開場了。”葉茂才滿臉笑容的迴道。


    “哈哈哈……”高攀龍撫須大笑,一臉的會意,道:“魚兒有了水就會吸氣兒,停也停不下來,咱們手中的垂釣當有餌才是,想來葉向高已是開赴宮城內才是。”


    事實上也的確如高攀龍一般所言。


    京城,在於承天門,一大班文武百官齊壓壓的跪了一地,領頭的赫然是的內閣首輔——葉向高。


    身為三朝元老,東林黨魁,年過七十仍舊精神矍鑠,幹瘦的身軀直挺挺的跪在前台。


    身後緊跟著的是禮部尚書、東閣大學士韓爌,禦史大夫鄭繼芳,監察禦史熊延弼,史部尚書周嘉謨,吏部左侍郎方從哲,禮部左侍郎吳道南,庶吉士劉一燝,工科給事中王元翰等一幹國朝大佬。


    ……


    “簡直是胡鬧!”


    萬曆惱怒的將一張折子摔在了案桌上,跟前錦衣衛指揮使駱思恭,躬著背,膽戰心驚的立在一側,臉上不時冒出汗。


    “你這錦衣衛指揮使怎麽當的,啊?”


    萬曆雙眼發紅,怒瞪著駱思恭,大聲斥道:“這麽大的事,怎麽到現在才告訴朕?你眼裏還有沒我這個皇上?”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此事發生後,屬下的人送……”


    駱思恭滿臉胡茶,腦門子低到胸口,抖著嘴唇道:“送,送信緩了,臣接手時,朝臣已經集在皇城。據消息打聽,葉首輔得到的封是hn布政司使張我續私下六百裏加急。”


    “哼,最好別有下次!”


    萬曆冷哼了聲,心知這也怪不得他身上,駐地錦衣衛在政治上的敏感性上比不得一方主政者,當下也隻能自生悶氣,心裏也惱怒朱常洵幹得太過火,要弄他人產業也不必參於抄家,這事兒實在是違製了。


    當然,事實上他並不在乎是否違製,而是不提前寫封信來告知一下,如此自個麵對朝臣必然陷入了被動。


    “傳朕口諭,朕身體不適,改日麵敘!讓他們迴去好好辦公。”


    “是,皇上!臣告退。”


    ……


    “什麽?皇上又身體不適?”


    葉向高愣愣地跪在地上,雙眼不禁望向了皇城內,呆見承天門的門口兩排城守冷冷的守在那兒,心裏一片慘然,“終究是不理會啊,又壓下了折子,都半年沒批複折子了。”


    “皇上……”


    緊跟隨跪在身後的一幹大臣亦是無語,有那麽幾個似一臉早就知道的表情兒,紛紛搖頭,你看我,我瞪你,就是不知道說些什麽。


    總歸,萬曆又一次揮動了拖字決,這是誰也沒辦法的事,總不能強撞吧?


    ……


    “母妃,孩兒定是用心讀書,您讓我出去好不好?”


    洛陽王府內院的閣樓裏,朱由崧一臉無奈的站在正妃鄒氏的身後,心下恨不得立馬逃離。


    這三四天來,朱由崧一直老老實實的呆在王府,就連早先占下來的伏牛山也不曾去看過,其實心思早就跑到那邊去了,可惜不敢啊,現在鄒氏已經盯上他了,可以說天天防著他跑出去,就算是姚氏也是沒折兒。


    “現在街上人心慌慌,哪兒也不許去。”


    鄒氏目光清冷的注視著朱由崧,案桌前緩緩起身走了過來,一襲拖地襦裙漫散開。


    發髻高盤,額前珠玉晃蕩,鄒氏走到他麵前蹲了下來,道:“母妃不管你心裏想什麽,不過這事兒已經發生了,目前你父王正在處理,還有那嚴正才子幫襯著。”


    “你不該讓府衛去伏牛山,此次死了那麽多人得是多大的傷過?因王府一已之私,章範兩家百多人一夜滅族,還有眾多女子孩童,於心何忍?”


    “當中很多孩童如你一般大小,又有何罪?母妃不想你變得如此,你可明白?”


    看著眼前這張清麗的臉,朱由崧一陣恍惚,差點就點頭了,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謀劃斷然的低下了頭,一聲不吭。


    這兩三天時間內,朱常洵已經和府衙進行了某種交流,洛陽大街上的那些商鋪各自占股,姚氏也派出了人手前去掌控管理,到也是各自忙得不可開交。


    然而,這一切表麵平靜的事態下已然風起雲湧,朱由崧知道,京城那邊定是有所反應,隻是不曉得後果如何,然而就算是如此,他也不想被控製在王府裏。


    “母妃……”


    朱由崧眼珠兒轉了轉,道:“孩兒明白,孩兒本打算這兩天去養濟院呢。”


    “養濟院?”鄒氏微怔,心想福八還是有愛心的,隻要引導好就不會成為福王那般貪欲成性的樣子。


    朱由崧心裏當然不知其所想,一臉的認直,點頭道:“嗯,現在西麵沒飯吃的百姓越來越多了,前陣子聽說養濟院開例收容了一幫百姓,孩兒想帶點東西給他們吃。”


    “嗯,這點母妃不反對,可以叫王府下人去。當然,你一定要去也行,不過兩個時辰之內定要迴來。”


    兩個時辰其實並不多,不過這也是自由時間可以處理很多事了,有了這句話,朱由崧忙不迭的點頭應允,心下也鬆了口氣。


    公元1614年五月初六。洛陽的滅族案再也壓製不住,朝臣以罷職想危脅,進隔一年零三個月,萬曆終於還是被逼得再次上朝了。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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