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琪琪已經離開四天,109個小時53分。


    淩震宇站在病房的窗前,看著外麵星星點點的燈光。


    琪琪在的時候,晚上黑的比較晚,他幾乎都沒怎麽注意過燈光。


    也對,那是夏天,淩州的夏天總是特別長,特別熱情……


    可她離開才一百個小時,秋天就來了嗎?


    外麵的夜這麽黑,窗外的秋風那麽厲。


    剛喝過養胃的粥,可胃裏依然有點不舒服。


    每天大把的吃藥讓他有些煩躁。


    琪琪走了之後,他就在這個病房裏,幾乎沒出去過。


    今晚沒什麽月亮,他突然很想出去轉轉。


    記得琪琪走之前的那幾個晚上每天都是圓月,他每每站在公司的落地窗前看著,總是彎起嘴角,覺得有她在家裏,即便不迴去,想起來也能溫暖全身。


    現在明知道她在那邊沒事,卻總是感覺陣陣寒意。


    太憋悶了,一定要出去走走。


    抓起桌子上的車鑰匙,他抬腳直接走了出去。


    前腳出門,傅雲深從專家辦公室出來,張嘴要喊,最終沒叫出聲,飛奔迴病房,拿了車鑰匙,撒丫子追了出去。


    車子是趙熙留下的,淩震宇找到車子,拉開車門上車,發動引擎,沒多久車子就開了出去。


    傅雲深沒敢跟得太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麵那輛車,又要控製自己車子的速度。


    其實他心急如焚,不知道前麵這個祖宗要去哪裏,要去幹什麽。


    這麽晚了,難不成要出國去找他女人?!


    不不,震宇向來冷靜。


    剛剛他離開之前,還看到他在處理文件,那神情認真得完全看不出他是個病人。


    先不聲張——


    跟著!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保持著最安全的車距,在同一條馬路上疾馳。


    車子一直朝著郊外開。


    傅雲深心裏越來越沒底,戴上藍牙就給趙熙撥了電話:


    “震宇開車出來了,這一路往西,我也不知道去哪裏,這是什麽路啊,我看看平順路,我心裏沒底了,哦車速倒是不快……”


    趙熙開始擔心得差點蹦起來,後來一聽車速不快,皺著眉頭猜:


    “也許是想去墓園……”


    “墓園?他要幹什麽?小表妹不是埋在山上嗎?這是……”


    “大概是去少奶奶媽媽的墓地。”


    趙熙輕聲開口,又接著補充:


    “少奶奶離開之前的那一天,我開車送他們去過,我想少爺肯定是要去那邊,傅醫生你先跟著,少爺做事有分寸,先別打擾他,對了有事打電話聯係!”


    傅雲深這才鬆了口氣,車窗打開,讓外麵的風吹進來:


    “震宇,你個傻蛋,半夜來墓地幹嘛,有事跟兄弟們說說比什麽不強,兄弟們又不會笑話你,傻蛋!”


    晚風太厲,他的眼睛被風吹得不舒服,他嘴硬地低吼:


    “勞資才不會哭,就是眼睛不舒服,咋滴,被風吹的!傻蛋淩震宇!”


    前麵的車子還在疾馳,沒有任何迴頭的意思。


    晚上路上光線比較暗,車子又少,以至於傅雲深一路追得都很順利。


    大概有半小時車程。


    前麵的車子車速似乎滿下來,傅雲深也跟著減速,車燈之下,前麵似乎有條蜿蜒的小路。


    淩震宇的車子就停在小路前麵的空地上。


    傅雲深趕緊減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前麵的人從車裏鑽出來,單薄的身形被路燈照得更加修長。


    尤其兩條腿,像是擎天柱一樣,一動一動的很有氣勢。


    看人影往前移動了不少,他才把悄悄把車子停在路邊,沒敢開進停車場。


    人下來,一路順著石板路往前走。


    路邊不時幾聲蟲鳴,腳下踏著露水,他心裏越想越不是滋味。


    眼珠子一眨不眨地隨著前麵的人影移動。


    最終那人影在一座石碑麵前站定不動。


    傅雲深也順勢掩在他身後樹幹後麵。


    男人沉默一陣子,最後席地坐在墓碑麵前的台階上。


    他抬手撫摸著冰冷的石碑,輕聲開口:


    “媽——”


    隻是一個字。


    連日來的思念,憋悶,懊惱,再加上無奈彷徨。


    樹後麵的傅雲深眼淚刷就落下來了。


    他瞬間轉過身去,用後背抵住樹幹,一邊抬手擦眼淚一邊仰頭看天。


    不是有人說過嗎,如果想哭的時候就抬頭,然後閉眼。


    可他發現這辦法根本不靈,什麽也不是,就是心疼。


    淩震宇這家夥真讓人心疼!


    他當初被秦雅耍了的時候,也沒這麽難受過,今天生生被身後大男人的一個字搞得說不出的心痛。


    身後墓碑前的人再開口,聲音已經哽咽:


    “媽——你早就知道了對吧,琪琪那天把我支開就已經告訴你了對不對,我也有預感,可就是不願意承認,更不知道自己即便是知道了能說什麽……”


    “媽——這個字對我來說很陌生,但隻要我叫出來,你就是我的媽媽,我好想琪琪——想知道她好不好,想知道她有沒有好好吃飯,想看著她笑,想看著她跟我撒嬌……”


    “我該怎麽辦,我給她打電話了,可不知道該說什麽,我是個懦夫對不對?我想去找她,可是怕老爺子會真的對她不利,那天哲爺的槍都拿出來了,我知道這是老爺子最後的限度了……”


    “我每天都拚命工作,是要跟一個不可戰勝的人挑戰,可我不知道結果會怎樣,不敢想我輸了會怎樣,我還怎麽保護琪琪……”


    “有時候我覺得自己很笨,外人眼裏的淩震宇就是個沒感情的行屍走肉,我其實就是個很笨的普通人,想跟琪琪在一起,想保護她,就這麽簡單的要求……”


    之後,他索性換了個姿勢,靠坐在石碑上。


    從樹後看過去,傅雲深能看到那男人的雙肩在抖,他心裏的苦或許也隻有在這裏敢說出來。


    不然還能說給誰聽。


    “媽——跟你說這些讓你操心了對吧,你那麽愛琪琪,也肯定理解我,我跟你一樣那麽愛琪琪的,希望她幸福,這段日子,你一定替我照看她,還有——”


    “你在那邊見到我父母,跟他們打個招唿,就告訴他們,我跟琪琪的事就好,同意不同意的,不重要,我已經習慣一個人了……”


    傅雲深捂著嘴巴,撒丫子往迴跑。


    一路跑一路哭。


    一路哭一路罵。


    淩震宇,你這個傻蛋,天下第一大傻蛋,半夜抱著冰冷的石碑自言自語,勞資再也不跟你好了——


    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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