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在他心裏,以為她眼底的憂鬱是因為去見媽媽緊張所致。


    安離琪算是在心底鬆了口氣。


    就這樣以為吧。


    總好過提前讓他擔心淩老爺子那邊比較好。


    她很清楚,即便是她離開了,他也不會自暴自棄地跟淩老爺子示弱。


    以他的脾氣,肯定會一條道走到黑,會更加拚命地去反抗。


    她要做的隻是在他拚命反抗的這段時間裏,穩住淩老爺子。


    至少她離開了,說明淩震宇在某種程度上還是忌憚他的。


    這樣的話,他的防備應該會降下來一點吧。


    “不用緊張,我會跟媽媽解釋清楚的。”


    男人的話在頭頂響起,依然沉穩有力,讓人覺得踏實。


    安離琪沒說話,隻是點點頭,用力咽下眼裏的淚。


    路上趙熙要停車買祭品,安離琪極力阻止,她用傷手摁住身邊的男人,不讓他下車:


    “別去,我知道要送媽媽什麽,等一下告訴你,她會很欣慰的。”


    男人終究一歎順了她的意,吩咐趙熙直接開去墓地。


    墓地在城郊一個很安靜的墓群裏,當時他想花大價錢買墓地,被安離琪擋了下來。


    她說媽媽不喜歡那麽喧鬧的地方,就想找個田園氣息濃厚的地方安身,於是他選了這裏。


    其實價格比較起來,這邊的一點都不便宜,低調奢華是這裏墓地的代名詞。


    麵山背水,綠樹叢生,剛下過大雨就有幾隻調皮的鳥出來唱歌了。


    車子停在墓園門口,趙熙下車替他們開車門,很快淩震宇就繞過車尾來接她。


    安離琪小心翼翼地鑽出車子,正好鑽進男人的懷裏。


    他們相依相偎地往裏走。


    趙熙站在車頭前麵看著他們的背影,抬手揉眼睛。


    不知道為什麽,看到他們那麽小心翼翼地在一起,他就滿心地感動,胸腔裏像是憋了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的樣子。


    安離琪一邊走一邊嬌嗔:


    “哎呀,不用那麽小心,這路一點都不滑,大理石上麵故意磨了花紋呢。”


    通往墓園的路不算寬,可也是花了心思的,路兩旁低了很多,正路是磨砂的大理石,貼心而又低調。


    “這地方真好,媽媽住在這裏肯定每天都合不上嘴。”


    安離琪忍住眼裏的淚,腳步頓在路邊,指著地上的野花說:


    “淩震宇你幫我采那種黃色的小野花,媽媽說是叫蒲公英的,其實我也記不得是不是這個,還有這個小草,葉子上有鋸齒,小心一點,別被割破手,我小時候調皮,總是很傻地去摸,每次都能被割破好幾道口子……”


    “這邊也有……”


    剛說完,安離琪就轉身蹲下來,伸左手去采。


    “你別動手!”


    男人出聲製止,同時大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起來:


    “你站在這裏,我去采,這隻手無論如何不能傷到了。”


    他的聲音不霸道,可就是有讓人拒絕不了的魔力。


    安離琪垂著眼睛,用力地點點頭,指著不遠處:


    “那個——旁邊的小草……”


    兩個人一個站著,一個彎腰不停地采花。


    男人手快,順著她手的方向很快就能找對小黃花,最後他甚至都比小女人還要快速地發現更多相同的花草。


    “你怎麽能這樣,這麽快能記清這花長什麽樣子,我當時好久都記不住呢。”


    男人手裏抓著花朝她抖雨水:


    “你是小傻瓜,笨得可愛。”


    水花一點點朝她飛過來,但速度不快,她很輕易躲開,嘴裏氣唿唿地嬌嗔:


    “你壞蛋!”


    “安離琪喜歡壞蛋!”


    又是一束的雨花,激起她咯咯的笑聲。


    她把頭上紮馬尾的彩帶解下來讓他把花綁起來,小臉瞬間被濕漉漉的頭發遮住了一半。


    男人綁好花束,拿出紙巾擦手,才去幫她撩起耳邊的碎發:


    “琪琪,我——還是有點緊張,你媽媽會不會生氣,會不會不認可我?”


    安離琪眼淚一顆顆砸下來,搖著頭哽咽地給他加油:


    “不會不會,媽媽不會計較那麽多,她不是貪財的人,不然也不會帶著我苦守她自以為是的愛情,她都懂的!”


    男人不再說話,抬手一點點幫她擦去臉上的淚,攬著她的肩慢慢朝著墓地走去。


    墓前幹幹淨淨,被雨水衝刷過後,一束鮮嫩的小黃花放到石碑前麵,別有一番濕意。


    墓碑上的字簡潔明了——


    高堂董梅之墓。


    下麵兩行小字:


    女兒安離琪。


    女婿淩震宇。


    安離琪直接跪在墓碑前麵的大理石台階上,淡黃色的裙擺鋪了一地……


    “媽,我帶著他來看你了,你在那邊好不好?一定也想我了對不對,這麽久才來看你,其實一直在糾結,整不好這個關係,我愛的人跟我的身份那麽矛盾……”


    “你生前都不知道這件事,我現在就告訴你,你走之前我就嫁人了,我知道你肯定不會罵的,因為你看到我的幸福了對不對……”


    “媽——你為我操勞一輩子,我都沒來得及跟你說我喜歡的那個人是誰,你就走了——都是我的錯,我好笨啊。”


    “現在雖然也沒理清關係,但我確定我愛的人是他,媽——你剛走的時候也見過他了對不對,就是他幫你找了這個新家,你還滿意嗎,要是過的舒服就來告訴我,我晚上總是想夢到你……”


    眼淚止不住地洶湧而出,安離琪還是不管不顧地繼續說,沒有邏輯,全憑心情:


    “媽媽,我知道你喜歡那種小黃花,就讓他幫你采了很多,你看喜不喜歡啊?我手受傷了,但跟他沒有關係,可他還是說怕你會怪他,這個人總是說我傻,其實他比我還傻呢——”


    “他是真心對我好的,媽媽你相信我,除了替嫁這迴事,我從來沒騙過你,這是第一次,也變成了最後一次,媽媽他真的很好,你很喜歡他的對不對……”


    “琪琪,別哭了——”


    男人慢慢跪在她身邊,本想勸她,可剛開口,眼淚也直接砸落在地上。


    沒有征兆,連他自己都被沒想到。


    爸爸媽媽這兩個字眼在十幾年之前就沒了概念,他沒空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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