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靈望著指尖上凝成的一粒小小血珠。良久,手握成拳,卻又是緩緩放下了。


    “小姐被人下了毒,這麽可能呢?小姐的衣食住行都是謹慎萬分的……每樣進東院的東西,都是青溪姐姐親自過目,吃食也都是東院的小廚房單做,怎麽會中毒呢?”桃葉第一個不相信,她想青溪姐做事向來謹慎細致,萬不可能讓毒物近小姐的身。


    周衍卻見燕靈不曾反駁,也沒有表示驚訝。隻是心事重重,不可估量。他見此也是有意再給她多做些信息。於是突然朝她的靠近。


    燕靈這下迴過神來,他的俊臉卻已然出現在她的耳際。燕靈微一側臉,他的唿吸就在燕靈耳邊,輕輕淺淺的氣息散在燕靈雪白的肩頸,癢酥酥的。


    情形曖昧朦朧,就連一旁的桃葉都是提著一口氣。


    這時,周衍卻抽迴身來,又聞了聞燕靈換下的衣衫。確定地說道:“我從之前就覺得不對勁。因為你身上的味道的確變了……而且……”周衍頓了頓,壓低了聲音說道:“而且隻有在你是相府小姐的時候才會變……”


    兩人對視之間,已是心領神會。燕靈的腦海裏一下前因後果,種種反常紛紛聯係起來,得到了一個初步的解釋。


    燕靈想明白事情以後,望著嗅覺異於常人的周衍,即便現在尚虛弱,卻也願意花力氣打趣他道:“沒想到,七殿下的鼻子是真靈的……”


    周衍笑起來,“還第一次有人奉承我的鼻子的……嗯,卻也聽著悅耳,挺好的……”他見燕靈恢複往日的波瀾不驚,也輕鬆地迴複一句。


    燕靈不禁莞爾,這一次又是欠了他的。想到這裏,她又是斂了笑意。正輕啟雙唇,卻剛吐露一個“七”字。


    周衍便是抬手,用柔軟的手腹抵住她的唇,不想她繼續說下去。自己卻帶著無奈的笑意,輕聲說道:“我知道你不怕死,可我怕你死……你此生為他人而活,而我無奈為你而生……”


    她感受他微涼指尖的顫悸,也是被他這番猝不及防的言論,驚得一時失了神。隻眼睜睜地看著他。不知下麵該怎麽辦……


    彼此靜默了片刻。


    周衍怕是剛剛嚇著她,又幽幽歎了口氣,恢複他平時的語氣言道:“你的嘴巴可是出了名的利,說那些個傷人話,估計比殺了我還難受……還是不要說了……”


    言罷,周衍嚐試性地讓手緩緩離了她的唇畔,見燕靈輕抿著唇,沒有繼續說下去。這才鬆了口氣。


    周衍說完話,自行起身去寫了方子。燕靈轉頭瞧見他向桃葉交代了什麽,便是悄然離開了。


    桃葉單單走迴燕靈塌前。見燕靈抬眼望著自己,問自己:“他,說了什麽?”


    桃葉便把周衍原話大致講了一遍:“小姐,剛剛七殿下對我說,若是可以讓我把你的指甲給鉸了……他說,怕是到時候夜裏凍傷癢起來,你把自己的腿給撓開血來,又沒了水蔥般的指甲,也沒有白玉般的腿……”


    燕靈聽完癡癡地瞧著前方,良久,不知為何又輕輕笑起來。


    桃葉看著也覺得難受,明明就是喜歡,又互相知道對方的底細,但不說真話,到底何時才能坦白?


    *****


    不知周衍做了什麽。蔣婕妤卻也沒有多加刁難。燕靈在孝陽公主的寢宮裏平安養了幾日。這才迴到丞相府。


    迴到東院。門口白曉青溪早已等待多時了。


    “小姐!”白曉擔心地看著燕靈略有些吃力地向自己走來,趕忙去扶。


    燕靈隻一笑了之,說道:“我沒事,到底是因禍得福了。”


    白曉和青溪相互瞧了一眼,趕忙迎燕靈迴屋。


    關上了屋門,白曉再三確認沒有旁人了,主仆四人這才開始說正經話。


    待燕靈在圓桌旁坐下。


    青溪便從一個暗匣中取出一罐子,裏麵裝著白色粉末。然後跪在了燕靈的麵前謝罪道:“小姐,都是奴婢不好,未能檢查清楚,才讓這髒東西近了小姐的身。”


    燕靈把青溪扶起,安慰道:“不是你的錯。你已是事無巨細地辦好你該辦的事,是敵人太過陰毒了……”


    “小姐是怎麽知道有人在皂角粉裏下了毒?”白曉問道。


    “七殿下曾對我言說我身上的味道有異,那麽無非兩種情況,其一,我有問題;其二,我的衣服有問題……然而我的吃穿都是青溪親自過手的,吃的是小廚房裏單做的;府裏賞下來的衣裳我多半不穿。唯一要和府裏人共用的便是浣衣處,也就隻有那裏可以動手腳……”燕靈分析道。


    “當真是陰毒!”白曉感慨道,“青溪派了個小丫頭去打探,聽媽媽們說,大小姐身子金貴,連衣服也要單洗,要用特別的玉屑粉清洗衣物。又說大小姐性格乖張,不可招惹,這玉屑粉,唯有大小姐一人用得……這一來二去,不僅汙了小姐清譽,還想要了小姐性命……”


    講到這裏燕靈隻問道:“這件事驚動了其他人沒有?燕韞那裏派人都檢查了嗎?”


    青溪迴答道:“二少爺很好。都已檢查過了。這件事也按小姐的吩咐,未驚動任何人……”


    “那便好……”燕靈暗暗點頭。此時的心緒才算安穩了一些。


    “小姐為何不直接揪出那害人精呢?”桃葉發問。


    “你以為壞人隻有這一個嗎?”燕靈像是迴答桃葉的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道:“未到終局,就是無法得知結果的好壞……”


    言此,主仆四人皆是沉默了。


    “小姐……大夫說您最好臥床休養的……”桃葉見沒什麽其他事,忙想起周衍的囑咐來。卻也記起燕靈的吩咐,特意隱去了自己被罰跪冰墊抄書的那一段。


    燕靈點點頭,卻是有意支開白曉青溪,而言道:“青溪你去小廚房幫我弄些桃花姬來吃吧,白曉你去幫我打點一下,我想等下泡個澡……”


    “是。”白曉青溪聽了吩咐,這才各自忙去了。


    燕靈也就得空偷偷換了寢衣。


    “小姐,你這又是何必呢?遲早瞞不了兩位姐姐的……”桃葉替燕靈收拾好床,扶燕靈躺下。


    “瞞得了一時算一時吧。晚一天,我的傷也就快好一分;她們瞧見了也就少了一分擔憂;省的我在宮內行走,留她們在府裏,還要替我多擔一份心……”燕靈笑著講道。


    這邊說著話,桃葉替燕靈找到前兩日讀到一半的書,免得在床上煩悶無聊。


    燕靈感激地接過書籍,細細瀏覽。


    *****


    另一頭,三皇子府。


    周晃剛剛聽了調查的所見所聞。確定燕靈的猜想無二。


    他獨自一人賞著閔中新呈上來的畫作。隻見畫中一個著了一身沁綠百文袍,手持一把折扇,峨冠博帶,麵如傅粉的瘦弱公子躍然紙上。公子杏眼桃唇,男生女相。卻是像極了顧丞相的嫡親千金顧燕靈。


    一旁的荊平隻見自家主子一味沉迷畫作,一言不發。卻時而皺眉,時而微笑,時而深歎。於是發問道:“主子,這畫有何不妥嗎?”


    “這畫啊……離經叛道太甚……聞所未聞……”周晃負手賞著畫,一時感歎道。


    荊平卻見這畫風穩健,內容也不過是普通的人物罷了。實在算不上是離經叛道之作。待他看清幾分畫中人的模樣,這才恍然大悟,忙開解道:“尚未及笄的年紀,貪玩好奇些也是人之常情……”


    周晃皺眉,在永日亭裏相見時,燕靈的一舉一動紛紛湧上心頭。卻是難以與荊平所言的“貪玩好奇”四字聯係的起來。何況她還點撥了他最為看重的一塊頑石為金。


    “她尚未及笄,我卻未敢想象她及笄後的樣子……”周晃隱隱這樣覺得,亦是感歎。


    “顧小姐自然是越長越標致,又是顧丞相的嫡親女兒,堪當皇子正妃之位!”荊平大膽直言。


    可他的話,卻是戳到周晃的痛處,“的確堪當正妃之位。隻怕……”


    荊平低頭靜心聽著周晃接下去話。


    “隻怕奇貨可居,眾人哄搶……不知最後便宜了誰……”周晃已算是預判未來的形勢,他不自覺伸手想要觸碰畫中人的那雙杏眼。那骨節分明的手卻在畫前停了下來。漸漸握成拳頭。


    荊平把周晃眼裏的顧惜與尊重看的分明,權衡一番,終究婉轉地言道:“主子,傳聞幾日前蔣婕妤曾將嘉禾學士召入宮中……當日嘉禾學士便未歸府,而在孝陽公主宮中修養了數日……”


    “蔣婕妤?是雍安侯府的嫡出千金蔣苒,對嗎?”周晃迴想後問道,想以顧燕靈的脾氣定是被擇了刑罰了。


    “是,便是曾上門提親說媒的……”荊平也不好意思繼續講下去當年蔣苒對周晃一見鍾情,芳心暗許的事。


    “她母家本算是皇後一黨,薛家人的招數一向陰毒,留不得……”周晃判下結論。


    “留不得?”荊平咀嚼著這三個字。


    “卻也不能除,一切還得等待時機。”周晃望向窗外秋色連波,北雁南飛,一切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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