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寧在那胡思亂想,蘇氏已經站起身,雙手亂擺:“嬸子說笑呢,你身邊的人,自然是好。可是我們那家裏情形,想必大家也心照。茅簷草舍的,哪裏盛得下這嬌滴滴的姑娘們呢。”


    陳大奶奶用帕子掩著口笑:“嫂子這是臊我呢還是臊我呢?您和侄兒都住的,難道她們一個丫鬟,反而住不得了?”


    說著陳大奶奶就揚聲道:“小雨,過來!”陳寧聽的陳大奶奶和蘇氏的對話,心跳的更快,忍不住偷眼往丫鬟們那邊瞧去。


    陳大奶奶和蘇氏的對話沒幾個人聽見,小雨聽到陳大奶奶叫自己,忙走過來:“奶奶有什麽吩咐?”


    陳寧見叫過來的,並不是自己的心上人,心中大為失望,這個叫小雨,那她,叫什麽呢?陳大奶奶已經笑著對蘇氏道:“大嫂子,這丫鬟不錯,既喜歡,就讓她去服侍你去。”


    小雨聽的如被雷擊一樣,有些征愣地看向陳大奶奶。


    陳大奶奶依舊笑著,唇邊的笑容卻漸漸發冷,蘇氏察言觀色,曉得這裏隻怕是有什麽自己不曉得的事,於是蘇氏笑著道:“這丫頭的確好,我一瞧見就喜歡。隻是正因為喜歡,才不好要過去呢。”


    這一句果然讓陳大奶奶轉向蘇氏:“大嫂這話,是什麽意思?我怎麽不明白了?喜歡了,就要了,這有什麽?”


    “若喜歡的都要了,嬸子又是個寬厚仁慈的人兒,到時嬸子身邊,豈不缺了可心的人服侍?”蘇氏的話讓陳大奶奶笑了:“原先不曉得,今兒才認得,嫂子這口齒,真是別人比不上的。”


    “嬸子這是臊我呢!”蘇氏又笑著接了一句。


    小雨已經明白從頭到尾發生了什麽,急忙給陳大奶奶跪下:“奶奶要叫我去服侍大奶奶,我……”


    小雨的話尚未說完,陳寧已經開口:“這位姐姐,我做侄兒的,本就該對嬸子盡孝心的。該多孝敬嬸子才是,哪能再要嬸子心愛的人?以後,還請姐姐多盡心服侍嬸子,就當是為我盡孝心了!”


    說著陳寧站起身,對小雨連連作揖。小雨還跪在那裏,被陳寧這舉動弄的驚訝不已,唇不由張大。


    蘇氏已經對兒子歎氣搖頭:“你啊,真不害羞,明明是你嬸子的人兒,你這樣一說,倒變成要代你盡孝心了。還不趕緊給你嬸子賠禮去?”


    陳寧真的轉身要給陳大奶奶跪下,陳大奶奶忙讓心安扶住陳寧:“瞧瞧,都是我惹出來的禍,原本想著,大嫂既喜歡,就讓個丫鬟過去服侍,也盡了我們做妯娌的心了。倒讓你們這樣惶恐,是我不對了。”


    蘇氏賠笑兩句,陳大奶奶又對心安道:“進去裏麵取一把金錁子來,給侄兒帶迴去,他這兩日要出外走走,也好賞人。”


    心安應是進裏屋去,陳大奶奶又和蘇氏說上兩句閑話,小雨也迴到丫鬟們那邊。陳寧忍不住又往那邊瞧去,見小文抬頭看了自己一眼,飛快地又低頭。


    陳寧的心裏又有痛苦泛起,接著另一種念頭泛上,等自己更能幹些,在陳大奶奶麵前有足夠的體麵了,也許,就能開口要小文了。


    想著,陳寧唇邊有甜笑,蘇氏已經站起身:“嬸子隻怕事忙,我們娘兒倆就告辭了。”陳大奶奶要站起身來送,蘇氏忙阻止:“快別客氣了,嬸子你還是歇著罷!”


    陳大奶奶順勢又坐下,揚聲喚小文:“和你安姐姐一塊,送送大奶奶!”


    小文應是上前,陳寧已經瞧向小文,原來她叫小文,果然人如其名,文靜秀氣,真是個……陳寧腦中又開始飛快地轉起來。


    蘇氏在那和心安說話,見兒子的眼隻望著小文,蘇氏悄悄地去拉兒子袖子一下,陳寧的臉頓時飛紅,規規矩矩地重新垂手走路。


    小文曉得,該和心安一起,好好地送蘇氏母子出去,但小文這幾日來心亂如麻,又有心安在旁邊說話,小文索性一個字也不吭,送到院門口處。


    心安和小文也就停下腳步,望著蘇氏母子離去。小文勉強露出一絲笑:“安姐姐,我們迴去罷。”


    心安往小文麵上細細瞧去,小文不由用手捂一下臉:“姐姐瞧我做什麽?”心安把小文的手給拉下來:“還哄我呢。明明白白地有心事。”


    “我能有什麽心事?奶奶和姐姐都待我們這麽好!”小文掩飾地說,這心事是絕不能告訴心安的,告訴了,就等於告訴了陳大奶奶。


    心安的眉頭皺著,小文努力地笑,心安終究沒再問出來,隻拉了小文的手款款地道:“你明白就好!小文,我們前生不修,這世隻能做丫鬟。隻是呢,做丫鬟,也要分了好幾種呢。爺和奶奶待我們都不錯,這樣的主人,要我們做什麽,粉身碎骨都要去。再者說了,安安分分地,這前程自然是不一樣。”


    小文應是,心安笑著摸下她的臉:“瞧你這模樣,以後定比我強。好好地服侍,以後好多著呢。”


    小文滿心滿口的苦澀,再次低聲應是。心安又悄聲道:“我也和你說句貼心話,小雨這丫頭,這兩日越來越不像原先了,奶奶想打發了她出去。你瞧著,這些小丫頭裏,還有哪個合適的,就往上升一升。”


    小文滿口的苦澀卻說不出話,對心安道:“姐姐的眼,可比我厲多了,自然是姐姐喜歡上誰,就提誰。”


    “你這丫頭,又和我打馬虎眼了!”心安笑吟吟地說了這麽一句,就拉了小文:“走罷,還是進去服侍奶奶,以後啊,這院子裏,有你幫忙盯著,就更好了。”


    小文跟在心安身後進屋,過了年,天氣漸漸暖和,已經能瞧見台階下有草的嫩芽發出。但小文覺得,自己心裏的春天,隻怕再不會來了。


    前程遠大,不過就是被收房,生個兒子,做個姨娘,兢兢業業地服侍大奶奶,老了後,落個安分守己的名聲罷了。


    倒不如在外頭,配個小廝,以後做個管家娘子來的自在。小文用牙咬住下唇,努力地不讓自己再想下去,更不敢去想陳寧。


    “方才那丫頭,你就別再想了!”陳寧安靜地跟在蘇氏身後,突然聽到蘇氏說了這麽一句,陳寧驚訝地叫了一聲:“娘,我並沒想什麽。”


    蘇氏迴頭瞧著兒子,接著笑了:“真沒想什麽?兒,你是我生的,從你不會說話隻會吃奶到長這麽大,你的心思,我怎不明白?兒,方才你的眼神都不一樣,那裏麵透著失望呢。”


    “娘,我……”陳寧語塞,蘇氏歎氣搖頭:“你啊,還小,不明白這樣事,你被你嬸子厭棄了倒沒什麽,橫豎現在你也大了,再不成,做個行商也成。可是那丫頭,若讓你嬸子曉得了你對她動心思,隻怕要的是她的命。”


    “娘,不會吧,怎會如此?”陳寧神色大變,蘇氏當然曉得自己要把事情說嚴重一些,才能讓兒子醒悟,冷笑道:“你孩子家沒經過多少事,當然不曉得了。兒,好好的做事,別讓我為你操心。”


    陳寧收迴眼,想著方才蘇氏說的話,突地對蘇氏道:“娘,兒子想好了,就去做行商。”蘇氏十分驚訝地看著兒子:“做行商?你可曉得,這會吃多少苦頭?”


    “兒子當然曉得會吃苦。不吃苦中苦,怎為人上人呢?在這裏,靠著公府,能得個差事,一年也就吃香喝辣的,但靠了別人,終究不長久。倒不如趁現在,也有一點銀子,就去做行商罷。”


    陳寧話語堅定,蘇氏的眉還是沒鬆開,陳寧雙手握拳,瞧著高大的寧遠公府邸,最少,自己現在還可以自稱是寧遠公的族人,仗了這個,出去做行商,別人也會賣幾分麵子,至於吃苦。


    連低聲下氣求人都做了,還怕什麽別的呢?隻是不曉得,自己迴來時候,伊人是否還是雲英未嫁?


    晚間陳大爺和陳大奶奶歇下之後,眾人各自歸房,小雨才一進了屋,小文就飛快地把門窗都關緊,一口吹熄了燈。


    小雨驚詫地瞧著小文的動作:“你今兒怎麽了?沒瞧見我衣衫還沒脫?”


    小文湊到小雨耳邊,低低地道:“大奶奶瞧你不順眼了,想著過兩日把你打發了。”小雨哦了一聲,繼續解著裙子:“我曉得。”


    “你要被打發出去了,你後娘那個人,都曉得的,你怎麽辦?”


    小文話裏十分焦灼,小雨笑了,把小文推一下就躺在床上:“該怎麽辦就怎麽辦。小文,我不是你,我隻能為我自己打算。”


    小文聽了這話,眼眶裏頓時又盈滿了淚:“那你想要做什麽呢?”


    “你不想做大爺的通房,可我想!”小雨語氣平靜,小文沉默一會兒才低聲道:“可是,這事,不是我們說了算,況且大奶奶到時就算肯讓爺收了你,到時你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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