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人品兩個字,蘇氏歎了一口氣,陳寧不自覺地想到小文。這姑娘的確好,不勢利,有禮貌,還……。


    陳文想著就搖頭,這些事,想了也是白想。況且……


    陳寧收起思緒,對蘇氏笑著道:“娘,還早呢。”


    “早什麽?要不是家裏沒銀子,你這早早定下媳婦的,早該完婚了,說不定我都抱上小孫子了。”蘇氏嗔怪地對兒子說。


    陳寧又是一笑:“先立業後成家對男子來說也是平常事,到時給娘挑個好兒媳,娘也高興不是?”


    這一句說的蘇氏又眉開眼笑了:“說的是。哎,到那時,我也能……”說著蘇氏就停口,看著兒子,陳寧害怕蘇氏又要掉眼淚,忙笑道:“今年去拜祠堂,娘也做件新衣衫穿,好不好?”


    陳家在這京裏,也有四五代了,族人聚居的,也有四五十家,每年去祠堂祭祀時候,都是各家各戶,炫耀自己首飾好,衣衫新。


    丈夫在世的時候,蘇氏也時時穿了新衣衫戴了好首飾,等丈夫去世,家業漸漸消乏下來,蘇氏的衣衫也就越來越舊,首飾漸漸沒了。


    此刻聽到兒子這樣說,蘇氏一則以喜,一則以憂,還有點愧疚,見兒子還望著自己,蘇氏不忍讓兒子傷心,把眼角的淚擦掉就對陳寧笑著道:“好,這是我兒子的孝心,隻是你才初去管事,這樣做,別人會不會笑?”


    “娘,都曉得吳家退親時候,把原聘也退迴來了。您穿了新衣衫,戴了首飾去,別人家問起,也就這樣說罷。”陳寧的話讓蘇氏的眉又皺起,接著蘇氏沒有說話,見兒子麵上疲憊,蘇氏也就讓兒子下去歇息。


    雖已近年根,月亮隻在天邊有那麽一彎,今日的月色卻很明。陳寧躺在炕上卻睡不著,索性站起身走到窗邊推開窗看著月亮。


    一推開窗,冷冽的風吹進來,陳寧想打個噴嚏,又怕驚醒在正屋睡著的蘇氏,用手捂住鼻子。小文的笑又浮現在陳寧眼前,陳寧不由勾唇一笑,從哪日起,心中有了小文的影子呢?是她走進來給自己換了一個火盆,還是她來請自己的娘時那不卑不亢的神色。


    還是……,陳寧慢慢往下想,越想心越亂,越想越明白,自己和小文之間,所隔的,不是一點點,而是非常非常多。


    小文伸手把窗關起來,方才不知怎樣,覺得屋裏悶的慌,推窗讓冷風進來,才能吹醒小文腦中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念頭。


    吹了好一會兒冷風,小文覺得自己的心開始平靜下來,關窗的聲音驚醒了小雨,她坐起身,有些不滿地嘀咕:“小文,這個時候了,你怎麽還不睡?”


    “吵醒你了?要不要我服侍你喝杯茶?”小文走到桌前,倒了半杯茶托在手中送到小雨麵前,小雨半坐起身,就著杯子漱口。


    小文噗嗤一聲笑出來:“好大的臉,果真要我服侍你漱口喝茶?”


    小雨睜開眼瞧著小文:“難得一迴,等明晚,我服侍你喝茶就是。”小文把痰盂拿過來,小雨漱了口,小文這才倒了杯茶給小雨,小雨一口喝幹。


    小文重新躺下,迷迷糊糊地,這會兒換小雨睡不著了。叫著小文:“小文,我方才在想,我們進來,也有好幾年了。原先覺著,成了大丫鬟,很風光,就再不受氣了。現在才曉得,沒那麽簡單。”


    “誰又給你氣受了?”小文打個哈欠,小雨在床上翻個身瞧著小文:“我的心事,你也曉得,這幾日,我見了大奶奶,卻有些怕呢。”


    陳大奶奶相中了丫鬟,安排丫鬟侍寢是一迴事,這丫鬟要自己在那妖妖畫畫,那是另一迴事。


    小文不曉得該怎樣安慰小雨,畢竟這種事,小文從沒遇見過。


    “可你,你爹那裏,難道就任由你後娘做主?”小文的話讓小雨冷笑:“他一個酒糊塗,兩杯黃湯一灌,就不曉得姓什麽了。若不是我進來服侍大奶奶,隻怕他早在酒桌上就把我賣了。”


    小雨話裏有恨有無奈,這讓小文再說不出什麽。小雨說完就道:“罷了,我也隻求這一迴,若真被大奶奶趕出去,也不就是個死字。橫豎都是我的命不好。”


    小文久久不語,小雨把眼角的淚擦了:“睡罷,不然就該天亮了。”


    小文閉上眼之前,又瞧一眼小雨,小雨翻了個身,隻把一個背對著小文,小文心裏又覺得沉甸甸的,可是這些事,小文解不開也不知該怎麽解。


    此後幾日,小文留心小雨,見小雨果然和原先有點不一樣。因是年關,府裏賞下了新衣衫新首飾。


    這些首飾衣衫,丫鬟們自然都會穿戴起來。小雨收拾的,比別人都要更好些。雖說小雨說她長的模樣平常,那也是和小文比,一和別的丫鬟比起來,小雨生的也不差。


    況且大家子的貼身丫鬟,事兒也少,都是肌膚白嫩的。小雨這一著意打扮,就是美人似的。


    小雨的變化就算陳大奶奶意識不到,也逃不過心安的眼。這日晚間陳大奶奶從上房迴來,心安就笑著道:“奶奶,原先沒注意,隻覺得小文是個美人,這兩日打眼一瞧,小雨平日不顯山不露水的,可一打扮起來,也很出色。”


    陳大奶奶正在喝茶,聽心安這樣說就抬頭瞧著她:“你這丫頭,說話可不能隻說一半。”心安接過陳大奶奶的茶碗就笑著道:“奶奶那迴和我說的,我一直留心著呢。”


    陳大奶奶沉吟起來,心安徑自去把陳大奶奶的那些衣衫都收起。


    陳大奶奶已經搖頭:“你的意思,我省的,隻是小雨這丫頭,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選她。”心安抬頭,陳大奶奶歎氣:“你想,她們都是這家裏的丫頭,比不得那外頭的,大爺真要收了,就要好好地待她們。可是這下人們的弊病,見自己家女兒被寵了,不生兒育女還好,一生兒育女了,自己個就看的自己格外貴重。別的下人們呢,也會吹著捧著的。小雨爹娘,一個酒糊塗,另一個呢,那德行不說你也曉得。這才叫麻煩不盡呢。換了小文,她一家子都是安分守己的,這些都不是事。”


    心安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隻是……”陳大奶奶已經擺手:“你別說多的了,後日就是大年三十,明兒就該給丫頭們散壓歲錢了,你曉得的。”


    心安明白點頭。


    在這府裏做丫鬟的,最喜歡的就是過年過節,雖說比平日累一些,但這時候得的賞錢也多。臘月二十九一大早,丫鬟們等陳大奶奶走後,就聚在屋子裏,眼巴巴地瞧著心安。


    心安已經了然,抿唇一笑道:“都急什麽,總要到吃了午飯,才有個信呢。”


    “安姐姐,我啊,可都答應我娘了,等拿了今年的金錁子,就給我弟弟打一把小金鎖呢。”紅兒眼巴巴地對心安說,剩下的丫鬟們也都笑了。


    陳府的下人們,每一年的賞錢都是有例的,像紅兒這樣的小丫鬟,也隻有過年時候,才能領到一個金錁子的壓歲錢。不像小文這樣的大丫鬟,每到年節,都有金錁子做賞錢。


    “那金錁子,賞給你們,是討好口彩的,都像你似的,拿去打了金鎖,豈不辜負主人們的心?”心安笑著罵了紅兒一句。


    紅兒嘻嘻一笑,小文已經笑著道:“把主人賞的金錁子拿去打金鎖,這口彩更好。”


    心安也抿唇一笑,見眾人還瞧著自己,心安就道:“罷了,我讓個嬤嬤去瞧瞧,看今年的賞錢賞下來沒。”


    紅兒發出一聲小小歡唿,小文小雨等人也露出期盼之色。


    等不到午飯時候,婆子就從上房領了今年的賞錢,一個個都用小荷包裝著,上麵有簽子,都寫了名字。


    心安按份點了,就叫著名字叫人來領。叫到小文時候,小文抽開荷包的係帶,倒出裏麵的金錁子,臉色就有點變了,問小雨:“今年的賞錢,怎麽這麽多?”


    小雨也正打開荷包,倒出的是兩個金錁子兩個銀錁子,笑著道:“和往年是一樣的。”小文攤開手,手裏麵是四個金錁子,四個銀錁子。


    這一下,小雨疑惑不解。小文問心安:“安姐姐,這是不是錯了,怎麽我的比她們多出那麽多。”


    心安正在把荷包交給紅兒,聽到小文的問話,心安連頭都沒抬:“奶奶說了,你服侍的好,今年的賞錢,你的和我是一樣的。等會兒還有兩個尺頭,你拿迴去,好裁衣衫穿。”


    心安這話一出口,那些在數賞錢的丫鬟眼都望向小文。


    “安姐姐,這不是……”紅兒張口問出,又覺得這樣不好,用手捂住嘴巴,小文站在那裏,不是不明白心安話裏的意思,而是太突然了。小雨的神色也變了。賞錢之外,還有尺頭,這意思,昭然若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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