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之後,又一具男屍送來了。


    他把男屍的衣服解開,正準備劃開胸腔進行解剖檢查的時候,旁邊忽然傳來一個又冷又硬的聲音:“你下刀輕一點,我怕疼。”


    他猛然轉頭,驚見那具屍體不知道什麽時候睜開了眼睛,空洞洞的眼眸望著他,又重複了一句:“你下刀輕一點,我怕疼。”


    手術刀跌落在地板上,發出“咣當”一聲。


    同事開門進來問道:“怎麽迴事兒?”


    老樓顫顫巍巍地指著男屍:“他他他睜開眼睛了,還說話了!”


    同事走過去,對著男屍的臉仔細地端詳了一遍:“沒有啊,眼睛閉得好好的。屍體說話?你是在開玩笑嗎?屍體怎麽會說話呢?”


    這天晚上,同事一直都在旁邊。


    期間,明明屍體說了好幾次話,可同事卻一次都沒發現。


    老樓便知道,應該隻有自己才能看到屍體的異樣。


    從前他是堅定的無神論者,無論什麽樣的屍體,他都敢去處理。幫助死者找出真正的死因,還死者公道,是他的本職工作。


    可現在,天天屍體和他聊天,他覺得自己的精神已經有點承受不了,更加沒辦法下刀去解剖。


    握不了刀的法醫,如何還能繼續這個行業?


    同事和領導也發現了他的異樣,安排他休假。


    老樓思來想去,覺得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於是便來到了桑非晚的直播間求助。


    【這我知道,一定是開了陰陽眼,所以能看到屍體說話。】


    【所以關閉陰陽眼就可以了嗎?主播能關閉嗎?】


    【這個技能太酷了,可以轉給我嗎?】


    桑非晚沒有理會公屏上的評論,又重新看了一遍男人的麵相,搖了搖頭:“你並沒有開陰陽眼。”


    老樓問:“那我為什麽會看到,別人看不到的那些詭異情況?”


    正在這時,一個女人的聲音突兀地闖入畫麵裏:“樓剛,這麽晚了你為什麽還不睡覺?不知道9:00就要熄燈嗎?”


    老樓臉色大變,急忙把手機藏進了抽屜裏,連線屏幕頓時一片漆黑,隱約中還有對話聲傳來:


    “咦,你今晚的藥怎麽沒有吃?”


    “我沒有病,我不想再吃這種藥了。”


    “不行,藥必須吃,隻有吃了藥你的病才能好。現在就吃,我要看著你吃,省得你再藏起來。”


    直播間裏,網友已經開始沸騰了:


    【剛才什麽情況??那個女生是誰?難道是老樓的妻子?】


    【有沒有可能是護士?我剛才就覺得老樓的背景有點像病房的布局。】


    【該不會是在精神病醫院吧?因為看到了常人所看不見的東西被當成神經病,關起來了?】


    【啊這……有點慘。】


    不多久,有關門的聲音傳來。


    又過了一會兒,畫麵晃動了一下,接著老樓重新出現在直播間。


    他不敢再開燈,怕被外麵值班的護士發現,壓低的聲音向桑非晚求助:“主播,快救救我!我現在不光被停職了,他們還覺得我精神出毛病,所以才會看到那些東西。沒有人相信我,他們都不信我!”


    “主播,你可以通靈,所以你知道我說的都是真的,我沒有撒謊,對不對?你不會像那些人一樣,否定我看到的一切,對不對?”


    桑非晚點頭:“我相信你所說的,也相信你確實看到了那些景象,可那都是你的幻覺。”


    老樓原本信任的眼神,卻因為“幻覺”一詞,逐漸變成了質疑。


    “你為什麽跟他們一樣?為什麽都覺得我看到的是幻覺?你騙我,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跟他們一樣,一樣的不相信我!”


    桑非晚幽幽地歎了口氣:“我相信你說的都是真的,從你的角度來看,那些確實是你看到的。但也確實是你產生的幻覺,你的幻覺欺騙了你,讓你以為那些是真實的。事實上,你隻是想逃避真相而已。”


    “不,不是的!”男人忽然崩潰了起來,大聲地吼著:“你騙人,我沒有逃避,我沒有逃避!”


    真相固然殘忍,可逃避從來不是解決的辦法。


    桑非晚輕啟唇角,低低地道:“清醒一下吧,從你的幻覺裏走出來吧……”


    她的聲音帶著靈力,在老樓的思緒裏落下了一片清明。


    暴躁的男人突然就平靜下來,迴想起了一切。


    曾經的老樓確實是一位法醫,雖然工作中時常要與屍體接觸,但工作十分穩定,收入也還不錯。


    他還有一個幸福的家庭,妻子和他從校服到婚紗,一直恩愛有加。


    那天是妻子的生日,兩人原本約定好晚上一起去餐廳慶生,過過二人世界。


    到了傍晚,他正準備下班,刑偵隊那邊突然送來了一具女屍。


    法醫的工作十分特殊,加班也是常態。一旦有活兒,不論什麽時候就要立刻進入工作狀態。


    等老樓忙完了,才想起自己光顧著工作,居然都忘記給妻子打電話說一聲了。


    等翻出手機,發現裏麵有許多未接電話,以及妻子的留言信息:


    【我已經到餐廳了,你到哪裏了?】


    【你怎麽不迴消息?都幾點了?】


    【餐廳都要關門了,你怎麽還不來?電話也不接,消息也不迴,是不是又在加班?】


    【你真討厭,加班也不說!我生氣了,哄不好的那種!】


    【算了,我自己迴去吧,你忙完了給我迴消息。】


    看到妻子的消息,老樓既愧疚又欣慰妻子的理解。


    他還一邊換衣服一邊給妻子打電話,想好好地給妻子道歉。明天是周末,不如就帶她出去短途旅遊,算是賠罪吧。


    接連打了三個電話都沒人接聽,再一看時間:淩晨兩點半。難道是睡著了,手機關機了?


    換好了衣服,他正準備下班迴家。


    不想這時,又送來一具屍體。


    一位隨行的刑警又氣又恨地道:“這已經是第6起命案了,那個變態殺人狂實在太可惡了,專挑單身女性下手。老樓麻煩你了,又得加班了。這個案子。實在是影響惡劣,上麵要我們盡快破案。”


    老樓聞言,立馬把剛脫下來的工作服重新穿上。


    可當他揭開覆蓋在屍體上的白布,卻露出了一張無比熟悉的臉——是他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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