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來的正是時候。南宮實吩咐哨兵開門放行。田中一個人徑直闖進了飯廳。退到眾士兵最後麵的南宮實仔細打量這位後勤保障大隊長。見田中是日軍中難得一見的細高挑,精瘦精瘦如同竹竿上挑著一個葫蘆。南宮實很是奇怪,整日喝著兵血的人,怎會弄得一身貼骨膘?


    中尉李煥承上前舉手敬禮,田中並沒有還禮,大大咧咧往正中的椅子上一坐,腦門上青筋崩得多高,瞪著李煥承:“本大隊長親自給你們送給養,出門迎接一下會斷了你們的狗腿不成?”田中出言不遜,李煥承正想跟他理論,迴頭瞅著南宮實,南宮實向他輕輕搖了一下頭。李煥承忍氣吞聲迴答:“咱們正在用餐,所以就沒能迎出去。”


    “用餐?”田中瞅瞅麵前的桌子,撇嘴一笑:“這也叫吃飯,是在喂豬吧。哈哈哈……”隨之正色說:“為了建立大東亞共榮圈,你們這批豬玀還是要繼續喂下去的。”


    田中喋喋不休地侮辱,在場官兵,無不義憤填膺,但一向見人矮三分慣了,他們都隻能低垂著腦袋,不敢出聲。出去接納軍需的金宇澤很快進來,雙手捧著一捧黑紅色的東西遞到田中麵前:“大隊長,請您過目,這高粱都發黴了,給豬都不吃,人能吃嗎?”他的話正好驗證了田中剛才的辱罵,田中一陣狂笑,好久才強忍住。“是豬當然都得吃豬的東西,別說你們,東北滿洲國的軍隊,都吃的這東西,你們為何不能吃?我手中經費緊張,要想吃好的,就看你們的表現嘍!”扭頭盯著李煥承。看得出他是想敲詐。李煥承陪著笑臉:“大隊長,不是我們不想孝敬您,可是這一中隊的弟兄,除了每人一身衣服,實在沒別的東西了。”


    “沒別的東西?好呀!你們繼續當豬喂著吧。”田中從椅子站起,剛想離開,南宮實推開眾人,擋住他的去路。極為陌生的一張麵孔,田中嚇了一跳,等他看清南宮實的官階,立刻恢複剛才的嘴臉,吊兒郎當地問:“你就是那個新來的大尉?聽說了。別看你是日本人也不行,後勤大隊經費緊張,有的吃就不錯了。”


    “他們吃什麽跟我沒關係,但我有必要算一下賬,金宇澤這個中隊一年的軍費是多少,開支是多少,希望你給個明白。”


    “算賬找武田參謀長去,我沒工夫奉陪。”田中一把推向南宮實,打算把他推開自己好溜。南宮實順勢抓住他的手腕,擰到了背後。田中臉朝下,強自掙紮:“你如此放肆,我要到武田參謀長那兒告你去。”南宮實手下用力,猙獰笑言:“你是大佐的親戚,我還是中將的弟弟呢!咱們是不是去找渡邊師團長理論理論?”


    南宮實最為反感的這位哥哥,這時也不得不借用一下。田中隻是聽說軍火庫守衛部隊來了一位大尉,沒想到會是渡邊淳一的弟弟,像是被滅火器劇烈噴了一下,剛來時的囂張氣焰立馬消失得無影無蹤,向南宮實哀求:“渡邊大尉,求您鬆開,我骨頭都快擰斷了。”


    “想讓我鬆開也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個條件。”南宮實手下又加大三成的力量。田中“哎呦,哎呦”叫了起來:“我答應,我答應,別說一件,十件百件我都答應。”


    “那好。”南宮實放鬆了一些,“你要把這些年吞沒軍火庫守衛部隊的錢財都交出來。”


    “我沒有,我實在沒有……”田中的話剛說了一半,馬上改了口:“我給,我給還不成嗎?”南宮實將他鬆開,伸出手說:“拿來!”


    田中手腕差點撅折,臉苦成一把說:“我到這兒來是送給養的,身上哪裏會帶錢,等下次,下次來我一定奉上。”


    “下次?下次等你猴年馬月。”南宮實一把把田中扯到身邊,右手迅速無比地伸入他懷中,從內衣口袋掏出一個錢包,打量一下說:“鹿皮的,還真不賴哩!”翻撿一番,從裏麵掏出的是整遝的鈔票,連數也未數遞給李煥承說:“這些就算田中大隊長給的利息了,你派人上街采買去吧。”李煥承猶猶豫豫不敢接,南宮實一下塞入他的手中。“這是田中大隊長誠心誠意給的,是不是,田中隊長?”事已至此,田中哪還敢說別的,連連點頭稱“是”。李煥承轉身把錢遞向金宇澤:“多帶幾個人上街,就按渡邊大尉說的去做。”


    金宇澤轉身剛要走,南宮實又把他叫住:“我把醜話說在前頭,你們在街上要是發生強買強賣或者拿東西不給錢,腦袋就別想要了。”金宇澤誠懇迴答:“我們出身都是貧苦,怎會做出那樣的事。”南宮實點了點頭,讓他出去了。


    今日敲詐不成,並且平白無故“奉獻”出去三百多元,田中晦氣透頂,向南宮實告辭:“渡邊君,我錢也給了,可以迴去了吧?”


    “迴去?你往哪兒去?”南宮實瞪起眼睛說,“你剛才給的隻是利息,本金尚未奉還,怎麽著也得有個說法吧。”田中為了盡早離開,不得不硬著頭皮說:“我剛才許諾過了,下次送給養一定把錢帶足。”


    “下次不行!像你這種人,出門就得反悔。”南宮實苦苦思考著對策,忽然記起那位被送入精神病院的玉旨參謀長,就采用對付他的同樣辦法最為合適。吩咐李煥承去拿紙筆來。


    紙筆很快送到南宮實手中,南宮實把紙鋪在一張飯桌上,一把將田中扯到近前:“你要想離開這個門,就按照我說的寫。”身不由己的田中,隻得聽話地拿起了筆。南宮實撓著前額說:“你這樣寫,過去軍火庫守衛中隊的夥食費全部為我占有,因為我現在良心發現,願意全部賠償,口說無憑,立字為證。”


    李煥承這個中隊,因為都是征自朝鮮殖民地,獲得的給養本來就少,被田中貪汙的隻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現在讓他全部承擔,嚇得臉色蠟黃,腿肚子直轉筋,極力分辯說:“他們的給養我沒有全部侵占,不信你可以去問武田大佐,他可以作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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