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殺人夜。


    接著夜幕的掩護,以石亨為首的十幾條精壯漢子組成了一支小分隊,貓著腰,提著火槍。


    好似靈貓一般,在琉球王城的廢墟之間穿行著。


    “轟,轟。”


    夜幕下炮聲隆隆,閃爍的火光照亮了一張張堅毅年輕的臉。


    而此時荷軍已經占領了半個王城,正在重兵圍剿還在抵抗的明軍殘部,城內到處在激戰。


    濃煙衝天。


    恍如末日。


    “沙沙。”


    可十餘人健步如飛,都是心智堅定之輩,在石亨帶領下仗著出眾的身手,超強的體能,出神入化的射術……


    好似靈狐一般在狹窄的街道上穿梭著。


    石亨此刻的意圖,他要在天亮之前將城中散落的明軍殘部,一個個的找到,並且重新集結起來。


    天亮之前能找到多少算多少。


    他心中明鏡一般敞亮,知道天亮後……必迎來荷軍瘋狂的圍剿。


    “砰,砰。”


    槍聲淩亂,慘叫聲此起彼伏,大量被擊毀的廢墟,建築殘骸給夜間遊蕩的殘兵,提供了絕佳的掩護。


    十餘殘兵,驍勇無雙。


    穿過一條街,還有一道巷。


    遇到小規模的敵兵便停下來打幾發冷槍,遇到大隊敵兵也不戀戰,繞著走,繼續前往下一條街道。


    小分隊連續穿越了幾條街道,隊伍中不停有人倒下,又不停的有人加入進來,人數不減反增。


    從最初的十幾個人發展到幾十人,又發展到上百人,好似滾雪球一般不停的滾大。


    孤城,殘兵,喋血。


    一夜激戰,天色微微放亮,經過徹夜激戰後,攻,守雙方都露出疲態,荷軍遲遲無法攻占全城。


    而石亨身旁的隨扈兵力,也從最初的十幾人發展到了三百多,正躲在市舶司衙門一側的民宅裏暫作休整。


    殘破的王城裏血流成河。


    “唿,唿。”


    陳永華斜靠著一麵斷牆,大口喘息著。


    一陣頭暈眼花。


    “唿。”


    以內家功唿吸法竭力調整著唿吸,周身疲憊之感漸漸消褪,耳目漸漸恢複了清明……


    其實這世上哪有什麽內家功。


    這都是科學。


    人在跑步,遊泳時,如果你是用肺的上半部唿吸,那麽你就不可能得到足夠的氧氣。


    因為一個人的氧交換區域,主要是在肺的下半部。


    因此,就算你大口唿吸,如果你隻將空氣吸進肺的上半部,你的血液中也不會有足夠的氧氣。


    內家功就是深唿吸,將空氣吸入肺的下半部,就是運動員常用的腹式唿吸法,甚至有人能做到用腹部橫隔膜的力量,來輔助唿吸……


    你每一次唿吸,吸入的氧氣量遠超常人,血液中的含氧量自然就高,那麽你的體能,爆發力,持久力自然就非常強。


    這就是內家功的秘密。


    “唿,唿。”


    耳目漸漸清明,陳永華睜開雙目,環顧左右,瞧著不遠處的石亨石大人和那些軍憲司精兵。


    這夥人的單兵素養,讓他目瞪口呆,覺得背心發涼……


    徹夜激戰,好些人都受了傷,正在流血,可一個個都健步如飛,竟然還是一副生龍活虎的樣子。


    “嗬。”


    陳永華嘴角直抽抽,這是一夥什麽人呐,鋼澆鐵鑄的一般,似乎永遠不知疲倦,險些將他這個內家功高手都拖垮了。


    這也怨不了他,他久居福建,沒上過府學,也沒進過新兵營,不知道每天一個五公裏的殘忍。


    更別提入選軍憲司了,條件更加苛刻,這都是精銳裏的精銳,相當於這個時代的特種作戰部隊。


    每一個都精銳到無以複加。


    “非人哉。”


    陳永華目瞪口呆,大明朝野尤其是民間,關於軍憲司的傳說很多,什麽殺人如麻,大都督鷹犬,從龍功臣。


    什麽身長八丈,一巴掌寬的護心毛……


    亂七八糟說什麽都有。


    百姓沒讀過什麽書,大多懵懵懂懂,讀書人又在民間煽風點火,可想而知這軍憲司的名望一向是不怎麽好的。


    逃不過一個鷹犬的名聲。


    “可今日一見。”


    陳永華訕然一笑,給了四個字的評語。


    “國之幹城。”


    都是些熱血的漢子,是大明的種。


    “唿。”


    血戰餘生,氣也喘勻了,總舵主浮想聯翩,再看看四周圍聚攏起來的幾百兵馬。


    “嘶!”


    三百多人馬,有些是穿著短衣的苦力,有大批穿棉甲的官兵,竟然還有幾個麵目可憎之人,身上還穿著囚服……


    一看便知是江洋大盜,也不知怎麽從牢裏跑了出來。


    “這都是一夥什麽人呐。”


    山南海北的湊在一起,人人身上都帶著血,灰頭土臉的,還有淡淡的硝煙氣味。


    陳永華搖了搖頭,可心中又生出奇妙之感,好似一股暖流在胸中洋溢,這時候不分階層,不分地域。


    都是大明人!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這一刻陳永華口中喃喃自語,感想良多,雙耳微微一動,心中再次警覺起來,從斷牆後又傳來荷軍亂哄哄的腳步聲。


    “嘰裏咕嚕。”


    一聽到這異族鳥語,陳永華便心中來氣,一咬牙從牆後爆起。


    返身,再戰。


    “砰。”


    一槍射出,陳永華立知不妙,就地一個翻滾好似矯健的獵豹一般,手腳並用滾了一圈。


    “砰,砰。”


    從牆外射來的幾顆銃子,射在斷牆上,險些將他打成篩子……


    “嘶。”


    一個翻身坐起,本能的向火藥袋摸去,可又深深的抽了口涼氣,褡褳裏空蕩蕩的。


    陳永華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


    “壞了。”


    彈藥見底了。


    他環顧左右,心中發涼,瞧著一個個正在檢查彈藥的同袍,大夥都好不到哪裏去……


    一夜激戰大夥彈藥都見底了。


    “砰,砰。”


    明軍彈藥見底,火力一下子弱了下去,被不遠處,包著頭巾的大量荷軍壓製住了。


    “鏘,鏘。”


    廢墟間響起幾聲刀鳴。


    長刀出鞘,寒光如雪。


    以十幾個軍服殘破的士官為首,聚攏在最高長官石亨身邊,隻商量了幾句便紛紛拔出戰刀,決死一擊。


    “殺!”


    “衝。”


    幾聲低喝。


    士官在前,官兵在後,領著在琉球討生活的苦力,角頭,江洋大盜,向著正前方發起亡命衝鋒。


    這一下子讓荷軍手忙腳亂了。


    “砰,砰。”


    衝在前頭的士官打著轉撲倒,後頭的瘋狂衝殺,隨著一片雪亮的刀光亮起,一條條漢子嘶吼著撲入敵群。


    殘肢斷臂,漫天飛舞。


    血灑疆場。


    “殺!”


    戰鬥進入了短兵相接的階段,陳永華熱血上湧,將耗盡彈藥的火槍隨手一扔,拔出背後的長劍便衝了出去。


    他自幼苦練劍術,此刻雙手握劍踩著有節奏的小碎步,衝向一個身穿橘紅色軍服的金發碧眼之人。


    人隨劍走。


    “噗。”


    一顆人頭高高飛起。


    “砰,砰。”


    三百多人悍不畏死,亡命衝鋒,當麵之敵抵受不住這暴烈的衝擊,竟然開始轉身逃走。


    “啊啊。”


    短暫而又激烈的白刃戰過後,這支小部隊竟然奇跡一般的衝入了一座還算完整的大院子。


    院中是一大片青磚瓦房,大致保持著完整,瞧著好似一座倉庫,這倉庫的位置顯然經過精妙計算,剛好……


    剛好在荷軍艦炮射程之外。


    “砰。”


    軍兵手持滴血的戰刀,踹開大門。


    “轟。”


    倉庫大門轟然倒下,露出了裏麵堆放整齊的一個個藤條箱子,掀開箱子便是一疊疊定裝火藥……


    還有茅草包裹下的一支支火槍,散發著藍汪汪的金屬光澤。


    這一衝,竟然衝進了軍械庫。


    “拿!”


    石亨瞧著這些保存完好的軍火,心中終於鬆了口氣,輕輕一揮手,麾下殘兵大喜過望。


    大批殘兵衝了進去,開始搬運分發彈藥。


    “快,快。”


    舔了舔嘴角的血跡,石亨眼中閃爍著森然寒光,他費勁心機將殘部集結起來,便是為了這座軍械庫。


    僥幸辦到了。


    “快。”


    一隻隻手掀開藤條箱子,將一杆杆嶄新的洛陽造火槍取出,將定裝火藥,銃子拚命往懷裏塞。


    竟然還在角落裏找到了幾門輕炮,黃銅打造的輕炮金燦燦的,散發著金屬的光澤。


    “布防,布防。”


    殘兵們大喜過望,趕忙七手八腳將輕炮推了出去,就在這一片軍械庫周圍開始布防。


    “鏘。”


    滴血的戰刀迴了鞘,石亨臉上露出一絲決然,到了這裏他可不打算走了,死守軍械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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