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


    街道兩旁響起一陣抽氣聲,原來闖賊長的如此麵目可憎,果真兇惡。


    嘈雜中,幾個格外兇悍的俘虜兵突然齜牙咧嘴,朝著沿街百姓大罵起來,兇神惡煞的。


    “直娘賊!”


    “咬死你!”


    百姓嘩然,連幾個錦衣衛也嚇的手一抖,下意識的後退幾步,被兇悍的順軍悍卒嚇的腿軟了。


    “啪!”


    周世顯不悅,左右幾個親兵勃然大怒,打馬上前掄起油光發亮的馬鞭子,劈頭蓋臉的一通教訓,將順軍悍卒彈壓了下去。


    “不易啊!”


    京師百姓又是一片嘩然,沒想到這些兇悍的順軍悍卒,在鳳威軍麵前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也不敢橫了。


    “英雄呀!”


    一股莫名的崇敬在心中湧出,生根,發芽,尤其是一個個京畿青年,瞧著這鐵騎如山,軍服筆挺,更是激動的握緊拳頭,一個個血脈噴張。


    “好男兒當如此!”


    “明軍威武!”


    此時,紫禁城內卻是另一翻景象,從清晨起,正陽門到午門的禦道兩旁,新軍莊嚴肅立,盔明甲亮,刀矛如林。


    午門廣場上,王公大臣頂戴朝服,按班排列,午門前,法駕鹵簿、丹陛鹵簿、丹墀鹵簿、仗馬、步輦寶象、樂隊整齊擺放,這一切在表明,一場重要的儀式將被舉行。


    人群中周國輔挺胸抬頭,一張老臉上掛著得意。


    “兒子爭氣,老子沾光!”


    文武百官一個個難掩臉上的豔羨之色,這便是大明人,沒什麽比兒女有出息更讓人驕傲了。


    平日裏親近的官員們紛紛湊上前恭維一番。


    “給周公道喜了。”


    今天的風頭全讓周國輔一個人搶走了,沒辦法,誰叫自己家小畜生不爭氣,成天就知道鬥蛐蛐遛鳥逛窯子。


    再看看人家周公的兒子,已經是大明的頂梁柱了!


    “周公可真是教子有方呀。”


    不時有王公大臣走過來恭維一番。


    周國輔微微躬身,他心中得意,卻正色道:“犬子頑劣,日後還請諸位同僚多多指教。”


    “不敢,不敢。”


    六部重臣們趕忙客套幾句,你兒子如今手握重兵,連闖賊都不是他的對手,誰敢指教他呀?


    這都是客套話,瞎子也能看出來周國輔心中的意滿自得。


    “哼!”


    不遠處響起一聲冷哼。


    周國輔眯著眼睛看過去,便瞧見了一位禦史台的老禦史正冷眼相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一臉孤傲。


    禦史台的人都這樣,清流嘛,自視甚高。


    周國輔冷道:“犬子有什麽得罪之處,還請孔大人多多包涵。”


    兒子領兵在外,得罪了人,他這個當爹的可得兜著,他不動聲色在心中盤算著,兒子這次惹的禍可不小。


    新任右都禦使孔貞運,也就是山東總兵劉澤清在朝中的靠山!


    此人還有個了不得的身份,說出來嚇死人的那種,他是孔聖人的六十二代子孫……


    言官之首,聖人之後呀。


    如今這朝局,崇禎帝恨透了東林黨,和東林黨有關係的一概不用,他讓天啟老臣南居益當首輔。


    可問題來了,南居益是個外官,他不是翰林院出身,出身資曆差了點,他當首輔震不住場子呀。


    翰林院,禦史台第一個不服。


    一個外官,你南居益科舉第幾名?


    妥妥的學渣!


    你一個外官出身的學渣,憑啥壓在咱們這些翰林院學霸頭上?


    吵吵鬧鬧,紛紛亂亂中,崇禎爺又把沒落多年的齊黨抬出來了,讓孔貞運當右都禦使。


    這下子大家沒話講了吧?


    京官,外官,東林黨,閹黨,齊黨,浙黨,楚黨,複社,除了黨爭還有派係,還得講出身,這便是崇禎朝真實的寫照。


    狗咬狗,一嘴毛。


    周國輔這樣算好的了,他從不結黨,也不營私。


    “哼!”


    孔貞運冷冷一橫,高傲的下巴抬的更高了。


    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前,周國輔,孔貞運就這樣卯上了,這基本上屬於神仙打架,沒兩把刷子也不敢勸。


    說話時獻俘的隊伍來了,一水的高頭大馬,一身亮瞎眼的軍禮服,將王公大臣們驚了個呆。


    這啥呀?


    瞧著鳳威軍閃亮的扮相,滿朝文武一時嘩然,尤其是禦史台那邊,幾十位禦史可算是逮著機會了,當場就發飆了。


    “混賬!”


    “君前失儀!”


    大明的大禮儀,禮法森嚴,這軍服樣式都有一定的規製,別說軍服不能亂改,就連走路先邁哪條腿,走幾步,拐個彎都有嚴苛的規定!


    “反了,這是要造反呀!”


    禦史台一幫人騷動起來,先給鳳威營扣上一頂大帽子,一個個唾沫橫飛,當著文武百官的麵大肆攻訐。


    “這是逾禮,愉禮大罪!”


    大人們心裏不平衡呀,這群丘八大頭兵,大字不識一個,扁擔倒了不知道是個一字,憑啥穿的比大人們還威風?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懂不懂啊,當兵的怎麽能爬到讀書人頭上,比讀書人穿的還氣派?


    反了,反了!


    此時禦史台群情激奮。


    嘈雜中周國輔不緊不慢,冷道:“此言差矣。”


    眾人將視線看向他。


    周國輔翻了個白眼,冷冷道:“鳳威乃錦衣親軍,本就是天子儀仗,皇家臉麵,何來逾禮一說?”


    這話沒毛病,有理有據。


    一句話竟然將禦史台那邊噎住了,這話確實沒毛病,天子直屬,錦衣親軍穿的光鮮一點有什麽問題?


    好歹這是大明的臉麵呀,你聖人子孫再大,還大的過皇家臉麵?


    一句話將孔貞運嗆住了,周國輔眼觀鼻,鼻觀心,一副老僧入定的樣子,不再多言。


    “嘶。”


    群臣不由得心中吃驚。


    “這位周大人……”


    老子英雄兒好漢,這位周大人戰鬥力也不弱呀。


    此時,一個四十來歲的禦史跳出來,破口大罵:“啊……啐,這些個丘八,醃臢潑才!”


    道理說不過就直接噴,老噴子了。


    這話一罵出來,群臣中頓時響起一個不冷不熱的聲音:“孫之獬,你說誰是丘八?”


    百官聞言看了過去,說話的竟然是一個中年武將,英國公張世澤此刻一臉不悅,眼中閃爍著寒光。


    再看看他身後那群大明勳貴,也一個個橫眉豎眼。


    “孫之獬,你作死呢?”


    “你特娘的罵誰?”


    說這話,大明勳貴們頓時不樂意了,一個個陰陽怪氣的責問起來,你特麽罵誰丘八呢?


    這麽多勳貴,公侯伯爵都在呢,大家夥都是丘八,孫禦史這地圖炮開的也太大了吧!


    “哼!”


    見手下愛將闖禍了,孔貞運又鼻孔朝天發出一聲冷哼。


    前頭內閣首輔南居益,此時已經是一臉鐵青,他腦袋瓜子嗡嗡的,這大明啊……亂七八糟的!


    好在此時午門上金鍾長鳴。


    “聖駕到!”


    大禮儀開始了,百官齊向午門方向。


    此時,一頂黃羅傘出現在高大的午門城樓上,傘下崇禎帝身著明黃龍袍,在眾多侍衛的簇擁下,坐到早已擺放好的禦座上。


    “恭迎聖駕!”


    文武百官,跪了一地,行三跪九叩大禮。


    一會,鍾聲停止。


    “眾卿平身!”


    百官起身,拍拍官袍。


    一名大嗓門的禮部官員出班,高亢清晰的大聲喊到:“獻俘。”


    廣場上的護軍也隨聲呐喊,聲震長空,氣勢宏大。


    “帶上來!”


    很快,一群身穿紅色囚服,項係白練,手腳帶鐐的順軍將領,在周世顯,李遷等人押解下走入午門廣場。


    到午門前正中時,囚犯被按著跪下。


    儀式在此時到了高潮,內閣首輔南居益向崇禎帝奏報平叛戰況,刑部官員,牢子一擁而上,將被俘敵將以白練捆縛,帶往……太廟,告慰祖先!


    此時此刻,崇禎帝威嚴的臉上,不由得紅光滿麵,至少此時他心中是暢快的。


    終於,終於他在祖宗牌位前露臉了。


    不多時,崇禎帝嘴角微微張開,溢出了幾個字:“斬立決!”


    “萬歲,萬歲,萬萬歲!”


    當場問斬,交刑部下獄。


    禮畢,獻俘大典過後還要大宴百官,在京七品以上官員進宮祝捷,也就是國宴了。


    這一劑強心針讓死氣沉沉的京城沸騰了起來,卻又湧動著暗流。


    入夜,紫禁城燈火通明。


    宮中一角,周世顯被老爹叫了過去,劈頭蓋臉先訓斥了一頓:“荒唐,少不更事!”


    周世顯不免尷尬,趕忙應了:“是,是,知道了,爹。”


    爹訓兒子,天經地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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