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旨下達的速度快的出奇,鄭勳睿的奏折是五月初五送到京城去的,五月十二日聖旨就到了延綏鎮,一同來宣旨的是司禮監的太監。


    這不由得令鄭勳睿好奇,好像聖旨的速度太快了一些,前後不過八天的時間,況且朝廷需要派專人到慶陽府去核實的,但什麽程序都沒有進行,皇上的聖旨直接就下來了,而且前來宣旨的是司禮監的太監。


    鄭勳睿隱隱的明白了一些什麽,這樣的奏折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應該是內閣提出具體的處理意見,接著就是皇上下旨,至少需要對奏折上麵說到的情況核實一下的,免得出現誣告的情況,可奇怪的是所有的程序都沒有走,聖旨就到了,這至少說明了一點,那就是有人促使皇上在最短的時間之內做出了決定。


    能夠促使皇上在短時間之內下定決心,這樣的人不是很多,內閣之中也隻有內閣首輔和內閣次輔能夠做到,其次就是司禮監的太監,皇上因為對朝中大臣的失望,已經開始重新信任和重用司禮監的太監了。


    聖旨如此之快的到來,這在鄭勳睿看來,不是什麽好事情。


    聖旨究竟是什麽內容,鄭勳睿不是很清楚,也不會去詢問,但清楚事情來龍去脈的他,知道聖旨肯定不是什麽好的內容。


    巡撫衙門發出了緊急的文書,迅速送到慶城縣,要求慶陽府知府陳堯言到延綏鎮巡撫衙門接旨。


    五月十七日,陳堯言趕到了巡撫衙門。


    這是鄭勳睿第一次見到陳堯言,盡管他做了三個月的翰林修撰,但和朝中的大人接觸很少,所以不認識陳堯言,再說他在翰林院的時候,陳堯言還在南京,沒有調到京城去,那就更不可能見麵,更不用說認識了。


    陳堯言麵容清瘦,看上去就是咄咄逼人的樣子,來到巡撫衙門,見到了鄭勳睿之後,本應該是抱拳稽首行禮問候的,不過也就是抱了抱拳,而且很快放下了,臉上甚至沒有笑容。


    陳堯言的表現,讓鄭勳睿內心歎氣,這樣的人居然也是給事中,不管有著什麽樣的資格,也不管到什麽地方做官,見到上級之後,至少需要表現出來尊敬。


    鄭勳睿不會和陳堯言較真這些小事情,他知道陳堯言一定以為可以離開慶陽府,迴到京城去了,也許聖旨會要求陳堯言迴到京城去,但絕不是迴去做官,陳堯言臉上孤傲的神情還是存在的,隻不過看得出來臉上有抑製不住的得意和笑容。


    見到前來宣旨的司禮監太監,陳堯言稍微愣了一下,大概是想著為什麽不是吏部的官員前來宣旨,不過這也無所謂。


    司禮監的太監很快開始宣讀聖旨。


    跪在地上的陳堯言,身體開始僵硬,聖旨宣讀完畢之後,他幾乎癱在了地上,要不是司禮監太監的提醒,他幾乎就忘記謝恩了。


    鄭勳睿進入大堂,看著依舊跪在地上、被軍士看押注、臉上毫無血色的陳堯言,微微搖頭,這個時候,太監和他說話了,說是按照聖旨的要求,需要馬上押赴陳堯言到京城去,鄭勳睿笑著說飯還是要吃的。


    司禮監太監進入了廂房喝茶,不過跟隨他來的錦衣衛,死死的看住陳堯言,看樣子是不準任何人接近的。


    但這畢竟是在延綏鎮,其他人不能夠見到陳堯言,鄭勳睿還是可以見一見的。


    陳堯言被臨時看押在大牢裏麵,等待吃飯之後,就要離開延綏鎮,押解到京城去了,陳堯言大概是明白了什麽,要求見到巡撫大人,這個要求不是很過分,畢竟鄭勳睿是延綏巡撫,是陳堯言曾經的上級。


    鄭勳睿進入牢房的時候,身邊陪著錦衣衛,他不可能單獨見陳堯言。


    也許是想到了什麽,陳堯言看見鄭勳睿之後,臉上沒有什麽表情,說話也是毫無感情的。


    “下官到慶陽府三個月的時間,第一次見到大人,想不到大人如此的年輕。”


    陳堯言依舊是自稱下官,看來還不知道一切,也許到時候是怎麽死的都不會知道,第一眼看見陳堯言的時候,鄭勳睿就覺得此人不是自己的對手,甚至不配做自己的對手,如今這個印象更加的深刻了。


    “陳大人,本官姑且稱唿你為大人,按說你在慶陽府知府的位置上麵,兢兢業業做事情,本官也沒有什麽話說,可惜你為了一己之私利,不管不顧老百姓的死活,你以為你還能夠有什麽好的下場嗎。”


    陳堯言身體劇烈的顫抖了一下,猛地站起來了,看著鄭勳睿,眼神裏麵充滿驚恐,到了這個時候,他可能明白聖旨的含義了。


    “大人,你、你對下官做了什麽。”


    “人在做,天在看,慶陽府所屬的一州四縣,短短兩個月的時間,餓死了二百餘人,兩萬多人成為了流民,你以為這些百姓會放過你,你以為你的所作所為,皇上不知道嗎。”


    “這、這,下官是按照朝廷的規矩做事情的。”


    “笑話,大災之年征收賦稅,你敢說這是朝廷的規矩,不管不顧百姓的死活,強行的征收賦稅,讓百姓流離失所,這是朝廷的規矩,你還真的不怕死啊,敢說出來如此大逆不道的話語,本官看你是無可救藥了。”


    陳堯言的身體再次開始顫抖,這些事情他是知道的,慶陽府各地的告急文書,已經讓他坐立不安,特別是巡撫衙門的文書,讓他有了不詳的預感,想不到人家早就在背後動手了。


    陳堯言可不蠢,很快就能夠想到事情的來龍去脈,征收賦稅結束的時間不長,慶陽府所轄各地剛剛開始亂起來,尚未完全顯現出來,矛盾並未集中爆發出來,為什麽這個時候皇上的聖旨下了,而且是免去自己慶陽府知府、押解到京城的聖旨。


    沒有經過調查,沒有經過詢問,聖旨就下來了,陳堯言明白其中的厲害關係,他的事情搞砸了,恐怕被徹底的拋棄了。


    要不是鄭勳睿的提醒,他內心還有幻想,也許到了京城之後,一切問題都引刃而解了。


    看到陳堯言前後態度的巨大變化,鄭勳睿微微冷笑,扭頭準別離開了。


    “大人且慢,罪臣有話要說。”


    陳堯言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起來,而且也沒有顯露出來驚慌的跡象,這讓鄭勳睿有些奇怪了,他再次扭頭,看見陳堯言恢複了冷酷的神情。


    “罪臣在慶陽府所做的事情,大人想必都知曉了,罪臣曾經是戶科給事中,怎麽就沒有想到彈劾一事,可笑罪臣以為接到了聖旨,可以離開慶陽府,迴到京城去了。”


    “陳堯言,這些話不必說了,本官早就說過,人在做天在看,若是以為能夠將百姓玩弄於股掌之間,最終是玩火**。”


    “大人的教誨,罪臣記下了,難道大人不想知道罪臣為什麽這樣做嗎。”


    鄭勳睿仔細看了看陳堯言,他身邊的錦衣衛,臉上沒有什麽神情,大概不知道事情的緣由,沒有開口阻止。


    鄭勳睿知道此事的嚴重性,陳堯言大概是想到了必死的後果,也知道被拋棄了,這個時候想著說出來背後的主謀,這是可以理解的,但也不排除陳堯言臨死設下圈套。


    不管陳堯言是什麽想法,鄭勳睿都不會鑽進去的,就算是想知道陳堯言背後之人,但也不是現在,何況身邊還有錦衣衛陪著。


    “陳堯言,你說這些話,難道忘記當初讀書的初衷了,你在朝中為官多年,所謂在其位謀其職,朝廷派遣你到慶陽府出任知府,就是要求你真心為百姓做事情、效忠朝廷、忠於皇上的,你胡亂作為,置老百姓生死於不顧,居然還想著為自身找到理由,這可真的是笑話了,你不是三歲的小孩,自己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還在這裏找尋什麽理由,你以為朝廷會聽你的這些辯解嗎,本官沒興趣,也沒有那麽好奇,你想說什麽,到京城去說吧。”


    陳堯言慘白的臉上,突然出現了一絲的紅暈。


    “大人,與你為敵,是罪臣一生最為錯誤的選擇,事已至此,罪臣沒有什麽可說的。”


    鄭勳睿轉身離開,一邊的錦衣衛,認真的看了看陳堯言。


    吃飯之後,司禮監的太監押解陳堯言,趕赴京城去了。


    五日後,鄭勳睿得到了消息,陳堯言剛剛被押解到山西境內的時候,畏罪自殺了。


    這個消息傳來,鄭勳睿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他與陳堯言交談的時候,陳堯言已經明白了一切,大概是知道自己不能夠活命了,所以想著說出來背後的人,可惜機會不好,至於說陳堯言是不是畏罪自殺,隻有天知道了。


    陳堯言的死,提醒了鄭勳睿,其背後的力量是很強大的,皇上如此之快就下了聖旨,司禮監太監親自到延綏鎮宣旨,帶著錦衣衛押解陳堯言到京城去,距離京城尚遠,陳堯言就選擇了畏罪自殺,這無不是說明陳堯言背後的人非同一般。


    陳堯言不過是其中的一顆棋子,一顆被完全拋棄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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