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月的時間轉瞬過去,鄭勳睿一般都是在府衙,沉思的時候居多,偶爾也到城外去看看,主要是關心冬小麥的播種情況,膚施縣知縣劉世傑盡心盡力,多次督辦冬小麥播種事宜,倒也不需要鄭勳睿過於的操心。


    鄭勳睿原來擔心吏治的問題,不過在府衙、膚施縣和安塞縣,沒有發現這些問題,畢竟流寇肆掠,有本事的人早就跑了,而且據他了解,延安府所轄的州縣之中,唯有綏德州知州羅昌洛、葭州知州李長順和鄜州知州黃輝旭三人為進士,還是三甲進士,排名基本在最後麵的,其餘所轄縣的知縣,全部都是舉人,在國子監讀書之後,被吏部委派到延安府來的。


    這種情況,天啟年間還是不存在的,但天啟五年開始,陝西各地逐漸出現流寇,一些士紳富戶慘遭殺戮,家破人亡,於是府州縣的官員,開始想方設法離開陝西,吏部想著派遣進士到這裏來任職,人家心願不做官,也不願意來,所以之後吏部隻能夠退而求其次,派遣舉人到陝西做官了。


    延安府是流寇肆掠最厲害的地方,這裏的讀書人少得可憐,崇禎元年和崇禎三年兩次的鄉試,居然沒有出現一個舉人,就更不用說進士了,這樣的地方,偏偏流寇遍地都是,而且還非常的強悍,不能不說是極大的諷刺。


    稟生在這裏的社會地位就很高了,因為有功名在身了,尋常百姓是非常尊重的。


    庠生也就是稟生,外界對於通過了縣試、府試和院試的讀書人稱之為稟生,稟生自稱為庠生,這是規矩。


    府衙是鄭勳睿生活的地方,卻不能夠算是家,身邊一個女人都沒有,生活基本都是靠自身,洪欣瑜等人畢竟是男人,不可能照顧那麽細致的,有些時候,鄭勳睿甚至需要自己洗衣服,愛幹淨的習慣,他還是保留下來了,若是長時間不洗澡,身上就不舒服,幹什麽事情都是不行,這方麵鄭錦宏、楊鶴和洪欣濤等人強多了,不過也好是這樣,膚施縣本來就缺水,要是大家都愛洗澡了,哪裏有那麽多的水。


    穿越之前,很多事情都是自己做,穿越之後,這些方麵還是能夠適應的,鄭錦宏好幾次看不過去了,勸說少爺找幾個下人或者丫鬟,至少能夠幫助料理生活,但鄭勳睿拒絕了,如今是能夠節約就節約,剩下銀子和糧食,將來都有用處的。


    府城之內,窯洞很多,房屋到不是很多,就連府衙之內,也有幾處的窯洞,不過這窯洞裏麵,倒也有些好處,冬暖夏涼,隻是窯洞都是單孔的,麵積不可能很大,在鄭勳睿看來,窯洞和房屋還是不能夠比較的。


    人的適應能力是很強的,鄭勳睿帶來的諸多護院,基本都習慣了南方的生活,來到延安府之後,很短的時間之內,也適應了北方的生活,剛開始吃小麥麵粉的時候不習慣,但很快也就能夠應對了,而且每日裏的訓練量很大,到後來他們也能夠大口的吞下烙餅了。


    縣城之內平靜了很多,特別是鄭勳睿剿滅了不沾泥和神一魁之後,城內的百姓安穩了很多,加之鄭勳睿親自督辦,嚴懲了膚施縣守備衙門的混混無賴,而且在縣城之內也進行了大力的整頓,讓縣城之內的混混無賴幾乎絕跡,老百姓總算是安穩下來。


    冬小麥播種的時候,城內不少人也到城外去播種冬小麥了,這在前些年幾乎是不可能的,流寇肆掠,大家都隻敢在縣城裏麵呆著,根本不敢出去的,要是遇見流寇了,那就什麽都失去了。


    勉強的安定,加上縣衙開始為沒有糧食的百姓提供能夠活命的糧食,數量雖然不多,不可能吃飽,但能夠保證不餓死,這就很不錯了,要知道崇禎二年大旱的時候,官府都沒有能夠救濟糧食,慢慢的,新任知府鄭勳睿的名氣開始在延安府各地流傳了,很多人都說這位知府大人是天上的文曲星之王,是皇上派來拯救百姓的。


    這一日,府衙已經休沐,鄭勳睿想著出去走走看看。


    氣候愈發的冷了,才到十月中旬,可已經是嚴冬的感覺,北風刮起的黃沙,讓人睜不開眼睛,大風起來的時候,出去走一圈,迴來可以抖落一身的黃沙。


    洪欣瑜陪在鄭勳睿的身邊,城內的治安狀況很好,基本沒有什麽值得操心的,鄭勳睿的身邊也不需要那麽多人陪著。


    剛剛走出府衙,鄭勳睿就發現了一個中年人站在府衙的對麵,好像一直都在等什麽人,中年人的氣質不錯,看上去有讀書人的味道。


    果然,看見鄭勳睿走出來的時候,中年人快步走上前來。


    洪欣瑜迅速閃身到了鄭勳睿的前麵。


    “洪千戶,不要動手,問問對方的來曆。”


    中年人感覺到一股淩冽的氣勢,稍微愣了一下,隨即對著鄭勳睿稽首行禮了。


    “清澗縣庠生李攀龍,拜見知府大人。”


    李攀龍的態度非常恭敬,就差跪下了,也是,人家知府大人是殿試狀元,他這個稟生怎麽可能比較,盡管說在延安府州縣稟生的地位還是很不錯的。


    鄭勳睿點點頭,隻要隨口應付的時候,忽然愣了一下。


    “你是李攀龍,崇禎三年四月,在清澗縣賀家灣斬殺了流寇頭目苗美。”


    “正是在下,在下這是應該做的事情,不值一提,知府大人記得,在下受寵若驚。”


    “這可不是小事情啊,苗美和王子順兩人,崇禎元年就開始造反了,包括府穀的王嘉胤、綏德的紫金梁王自用、神一魁,安塞的闖王高迎祥,洛川的不沾泥張存孟等等,可都是流寇之中赫赫有名的頭目,你一個稟生,能夠斬殺苗美,不簡單。”


    “大人誇獎,在下實在不敢當,在下是機緣巧合,斬殺了苗美,大人剛剛到延安府上任,就斬殺了不沾泥張存孟、神一魁,而且剿滅流寇近萬人,這等的豐功偉績,在下佩服之至。”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專門在府衙門口等候,看來是想著見到本官的,是不是有什麽事情需要說。”


    李攀龍猶豫了一下,還是開口了。


    “在下稟報的事情,很是關鍵。”


    鄭勳睿看了看李攀龍,微微點頭。


    “你隨本官到府衙來說吧。”


    進入到廂房,李攀龍的態度顯得愈發的恭敬,但神色很是嚴肅。


    “洪千戶是本官從京城帶來的,不用擔心,你有什麽事情,現在可以說了。”


    “是,大人,在下要揭發清澗縣知縣趙大人。”


    鄭勳睿馬上嚴肅起來,他到延安府不過一個多月時間,還不是特別了解情況。


    “趙大人貪墨百姓,致使百姓困頓不堪,無法生活,其貪墨的錢財不計其數,爾後為了保證其貪墨的錢財不受損失,暗中勾結流寇,神一魁、不沾泥張存孟、紫金梁王自用,橫天一字王王子順,以及王嘉胤等人,都和趙大人有聯係,當初神一魁、王嘉胤等人,悉數在清澗,神一魁乃是清澗守備,與趙大人關係良好,神一魁反叛,趙大人明明知曉,卻提供大量的糧食,不沾泥張存孟進攻米脂縣城和葭州州城,也是得到了趙大人暗中的幫助。”


    鄭勳睿的臉色變得冷酷了,要是李攀龍說的是真的,那問題就大了。


    “在下還得到了消息,紫金梁王自用暗中聯絡趙大人,準備找尋時機進攻府城,為不沾泥張存孟報仇,據說率領的流寇達到了五千人,進攻的時間,應該就在十一月初。”


    鄭勳睿慢慢站起身來了。


    “這些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


    “在下曾經在賀家灣斬殺苗美,救下了一個姑娘,此姑娘的大伯,就是趙大人的錢穀師爺,深受趙大人信任,知曉趙大人貪墨的所有事宜,後來趙大人和流寇之間的聯係,這位師爺偶然間知曉,難以忍受,故而將這些事情告知了在下,在下這裏還有一封謄抄的趙大人寫給王自用的信函,請大人過目。”


    “哦,趙牧如此的大膽,居然敢和流寇之間有信函往來了。”


    “每次接到的信函,趙大人都是焚毀的,有兩次師爺看見了燒成灰燼的信函。”


    鄭勳睿冷靜下來了,稍稍分析了一下,發現李攀龍說的是有道理的,不沾泥張存孟有糧食兩千石,神一魁的糧草更是接近三千石,按說他們沒有這麽大的能力,短時間之內拿到這麽多的糧草,可若是有人暗中幫助,情況就不一樣了。


    再說清澗縣的位置很是特殊,相對於米脂、葭州和安塞縣城來說,正好處在中間的位置,本來他以為神一魁身為清澗縣守備,是進攻了清澗縣之後,才前來進攻安塞縣的,要不然也說不通,放著清澗縣不去進攻,前來進攻安塞縣城,現在總算是能夠找到合理解釋了。


    仔細看了謄抄的信函之後,鄭勳睿忍不住站起身來了,原來這個趙牧,在信函之中流露出來的意思,是準備棄官逃走了,隻是搜刮的錢糧太多,需要運輸,否則早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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