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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李蘭的印象裏,自千裏之遙的雲海山而遠赴?33?京的魯老先生就是一個氣質可親的普通老人。雖然在有些毒道或者武學方麵真的可以令人覺得肝膽相寒,但他從來沒有親眼見識過,故而此時他忽然發現這個老家夥的目光竟然像雪亮的刀鋒般鋒利,不禁微異,眼睛微眯,對其隱藏著的事情更感興趣。


    於是他放在茶盞,然後望向了緩緩入坊門的那些黑衣男子,雙眉微挑。


    那些人站在茶坊正堂中間,微抬著下頜,神情漠然,根本不在意自己站在這裏會給別人帶去多少來往方麵的不便,驕傲的就像隻飛鵬,在碧空裏俯瞰,眼裏沒有那些等閑之輩的燕雀,顯得很是高高在上。


    令李蘭挑眉的不是這些,而是在很多道目光落到這裏時,那些人身上散發的氣息從未有過片刻消減,愈演愈盛,喧鬧的氣氛裏竟充滿了肅殺的感覺,就像是盞裏早已冷涼的香茶,像是那些人腰畔所配的寒冷兵器,更像是腕間並不醒目甚至難以看清的白虎繡青。


    他曾身為神機營主將,自然看出了那是右督衛獨有的皇室繡青,不禁有些吃驚,為什麽對方會出現在這裏?所為何來呢?難道是為了那座陰森的鬼園?還是因為自己在這裏,再或者是別的什麽原因?


    但接下來發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那些督衛不是為那座鬼園而來,更不是為他們而來,而是徑直三三兩兩分散在他們相鄰的茶案旁,掏了十幾個大錢,然後請茶先生泡一壺好茶,安安靜靜地品著。但就是這般模樣,此間的氣氛卻更加壓抑,那些巷裏而來的暖風,都仿佛要被凍凝一般。


    很有趣的是,明明魯老先生什麽都沒說,李蘭什麽都沒問,他卻大概明白了老人的意思,無來由生出些許無奈,將杯盞裏的香茶一飲而盡後,說道:“既然魯老想看會兒熱鬧,那便等等看吧,過些時辰再去那座將軍府也不遲。”


    “你小子也不用太過擔心,那裏早已荒廢多年,再讓它塵封些許時日又何妨?”


    魯老微微挑眉,沉默了片刻後道:“何況老夫在江湖飄搖這麽多年,什麽大風大浪沒見識過?自然不是閑來無事非要看這等熱鬧。隻是英烈豪傑、各般武學,老夫雖然知道的甚是廣泛,但京都裏的武道宗師高手們終究少有見聞,尤其是天家禁衛裏獨有的一套縱橫合擊之術,直到如今老夫都未曾目睹其風采,若是今日能夠有幸見到,也不枉老夫入京此行。”


    李蘭看著茶盞裏氤氳的熱氣,有些不解地問道:“縱橫合擊之術?我在神機營時,怎麽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情?魯老既然對此有所好奇,為何不出言提醒晚輩呢?”


    魯老看著他素淡的容顏覺得有些無語,心想你這倒黴孩子在南苑神機營時,與陸丘爭得太過不亦樂乎,什麽時候能有這等閑情逸致過了?老夫說了能怎樣?不說又能怎樣?


    看著老人像看白癡般注視著自己,李蘭忽然間有些懂了,神情顯得很是尷尬,他默默重新拾起木筷,卷起右手邊的衣袖,目光在茶案上的幾小盤糕酥上麵來迴飄動,然後說道:“吃菜……吃菜。”


    ……


    ……


    初夏的風像是天然加著胭脂香,聞著直生醉意,欲眠。


    時已午後,不知幾番細細思量,案上的香茶更不知添了幾壺,李蘭坐在角落裏百無聊賴以手撫額,懶散的目光看著那些安之若素卻時時散發涼意的督衛們,覺得好生煩倦,心想說好的熱鬧呢?


    暖風自街巷外徐徐而來,吹的坊鋪招牌啪啪作響。


    清風自伴香茶而談吐風雅,雖然很慢但終究還是會飲盡,茶案旁的京都閑人們慢慢將壺裏清茶喝光後,便結束了閑敘,起身寒暄拱手告別。


    李蘭和魯蘭依然坐在角落裏那張方桌旁。茶案上麵粥盡糕無,杯盞裏的香茶也被風吹的早已冷涼,卻明顯沒有離開這裏的意思。


    “小子,你對那座將軍府究竟持有何等的看法?”魯老看著他清雅的容顏神情認真問道。


    李蘭笑著迴答道:“不知魯老指的是哪個方麵的看法?”


    魯老神情很平靜,略顯渾濁的眼睛裏卻有些精芒掠動,說道:“當然是那些人所言的鬼園之談……還有昔年間將軍府是否真的牽扯入巫蠱之禍。”


    李蘭沉默了很長時間,漸漸斂了笑容,緩緩說道:“世間哪有什麽鬼神之說,都是用來唬人的,應該是那座將軍府裏有些蹊蹺罷了,至於是否和昔年舊事有所關係,現在早已時過境遷,有些東西自然不是我們能夠知曉的,不可一概而論……不過既然能有這麽多秘辛在內,想來所謂的真相還是有些出入的,魯老以為如何?”


    說這段話的時候,他的眼睛很明亮,神情很端正。


    “不錯,老夫苟活人世這麽多年,就沒看見過什麽鬼神妖魅。如此看來,是有人想藏著那座將軍府的秘密才讓其成為鬼園。”


    魯老看著他明亮如鏡的眼鏡,很是讚同地說道:“老夫很少入京,昔年那樁舊事也隻是道聽途說……不老夫在北境遊曆時,曾經有幸受過將軍府的恩惠,對他能夠做出犯上作亂的株連大罪來,老夫是萬萬不信的,但事情已經過去了這麽久,談之無益,隻是在老夫的印象裏,再過些時日便是將軍的祭日,想來那座府第應該還是沒有人前來吊唁了,不免覺得有些唏噓。”


    李蘭沉默了片刻,然後看著他說道:“想我年少時覽閱聖賢經典,初讀某人某事,總覺得血脈噴張或者是感人肺腑,再有可能就是忿恨難忍,後來細細思量,才明白有很多都是沽名釣譽,不可擅加考證,真正的真相永遠都不是幾部典籍可以言清,誰知道當年編寫的官員有沒有可誅之心?”


    說到這裏,李蘭沉默了很長很長時間,抬起頭來,望向坊外的碧空說道:“現在更多的,我寧願相信那些三教九流的道聽途說之言,因為朝堂可以因為某些緣故不敢妄發言辭,但沒有任何人可以禁止民間茶餘飯後的言談無忌,便是宮裏那位至尊也不能……


    “古言道彼之長,便是彼之短。既然有鬼園之稱,而世間真的沒有任何妖魅,故而那座將軍府肯定有很多秘辛,那麽如何發現那些不可告人的秘辛的重點,便隻能落在了塵封已久的庭園裏了,不是嗎?”


    便在這時,有幾名麵容硬朗,身形魁梧的黑衣男子緩緩走入唐韻茶坊。


    魯老正在聽得聚精會神,品著裏麵的意味,被人打擾,自然不會太高興,不免抬眼打量著那幾位黑衣男子,隻在瞬間,眉眼間便掠過一抹難以言喻的深沉之色。


    因為他發現了一件不得不加以重視,且極為有趣的事情。


    望煙巷在京都裏的偏南方向,巷裏從清晨至日暮都有著很多來往商販與走街串巷的閑人,故而連清靜都算不上,自然沒有什麽風雅可言。


    但今日的望煙巷裏格外安靜幽靜,靜到與李蘭初來時的時辰沒有任何區別,靜到馬車轆轆聲有若雷鳴,靜到初夏暮風吹過街道旁的枯枝敗葉的聲音有若鬆濤,在長巷裏竟看不到任何暮色已晚而歸家的行人,甚至連孩童嬉鬧的聲音也沒有,仿佛除了沉沉暮色和肅殺之意籠著的街巷外,其餘的都不存在,靜到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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