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一行人避開熙攘的主街人流,揀安靜的偏道迴程。不走主街走小巷,雖然路程繞得遠了一些,但速度卻快了好幾倍。踏著青石板上清冷的月光,這裏早已人跡杳杳,耳邊響著不遠處朱雀大街的人聲喧囂,頗讓人有冰火兩重天的感覺。


    二更鼓,夜雲四合,喧鬧已盡。百花巷裏麵燈熄燭滅,院中人顯然都已經安歇。李蘭與張大道告別後,帶著侍女小月隨著石子兒鋪就的甬道慢慢向著自己的居處走去。夜靜風寒,空氣中有些厚重的潮腥味,李蘭剛轉過巷道一側,突覺麵上一涼,伸手摸時,已是水滴。仰起頭來極目四望,滿天黑沉,根本什麽也看不到,但肌膚和口鼻已先眼目一步,發現了開始輕輕飄下的夜雨。


    未到三更,雨已落地,看來明天應是個煥然一新的世界吧。若避過了俗世紛紛擾擾,便可策馬江湖,飲酒賞春,斯情斯景,想想都是人間樂事。


    然而今夜遊園燈會發生突如其來的驚變,李蘭已然是滿腹疑雲,姑且不說那乘轎子裏的人是誰,便是令他徒生熟悉之感的黑衣人已然是個大問題。不知為何,似乎自從來到金陵城後,身邊每一樁事都與自己有些藕斷絲連的幹係,不過高家也好,黑衣人也罷,若是以前,說不定他還會不管不顧,就這樣闖進去與他們鬧起來,不服就幹。但不知為什麽,兩世為人致使李蘭性情起了微微變化,故而很多事情看開了些。此時瞧著黑洞洞的院門和夜影下的樹枝,這種感覺更加深刻,似乎這個頗得自己喜愛的百花巷,如今真的仿若深淵巨獸,殊不知下一個黎明到來會有各種境遇。


    迴到廂房,李蘭方長長吐了一口氣,向後仰在枕上,又沉思了一陣,隻覺得心神困倦,暈沉沉的,為免明日精神不濟離不開金陵,他強迫自己不再多想,摒去腦中雜念,調息入睡,隻是一直未能睡沉,淺淺地迷糊著。就在李蘭躺在塌上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的時候,耳邊仿佛隱隱掠過一絲微響,迅疾而過,猶如幻覺。李蘭微微怔仲,等霍然坐起再行捕捉時,耳邊已無動靜。


    不知是因為預感還是警覺,李蘭停止了自己的所有行動,隻是靜靜坐在床榻上,透過簷瓦的間隙聆聽著房頂的聲響。


    果然未及片刻,又是一聲微響。這次因為集中了注意力,聽得更加清楚,聲響是從院宅臨東牆的那一側過來的,少頃又有第三道微響,如此這般已然是反複數次,不下十數之多。李蘭暗道不妙,以覽閱大小影劇的經驗,他哪裏不知道屋頂上哪裏是什麽不開眼的野貓亦或是毛賊,恐怕是所圖為命啊。容不得半點多想,當下李蘭躡手躡腳從床榻上爬了起來,此刻夜色如墨,外麵尚且飄雨,如此深夜本不該有人活動才對。側耳傾聽,聽了半晌也沒聽見任何聲響。


    李蘭正奇怪屋頂會毫無動靜時,院宅西廂的窗戶突然晃了一晃,而幾乎是在窗戶晃動的東西,屋脊上一聲悶哼,透過撕裂的窗紙可以看見已有一人頭朝下墜入院中,夜幕下不知何時多了一條身形魁梧的身影,刀光在窗紙鬼魅的閃動中,又有幾條黑影已被盡數打落到了東廂院落,抵擋得甚是狼狽。


    李蘭麵上剛剛浮現起一絲吾命保矣的笑容,下一個瞬間又僵住了。因為房門猛然被破開,視線中出現了另一波來襲者,自南牆而上,恰巧避開了被開始那波人稍稍阻礙了一下的魁梧身影。李蘭登時心中大駭,未及多想已飛身而起,出於本能地試圖擋住那道砍向睡得死死的小丫頭的寒芒!


    “爾敢!”


    在唿喝的同時,一個帶著鬼臉麵具的身影如鬼魅般,閃身出現在李蘭麵前。那道凝成直線、看似堅不可摧的殺意,就像是農家灶台冒出的炊煙般,被輕而易舉化去。反觀對方顯然是對院落的情況有所了解,根本沒料到除了李蘭主仆兩人外還有第二乃至第三個人在,初時有些驚詫,但隨即便恢複了鎮定,一比手勢,分出兩個人來拉阻麵具人,自己與其他手下直撲李蘭而去,不害其命不罷休!


    這位刺客首領的決定雖然果斷,但他卻犯了個錯誤。


    他低估了麵具人的武功。被他分配去阻擋麵具人的幾名黑衣人,見麵不過三招就被奪去了兵刃,第四招便接連倒地死於非命,隻是將這位同樣來曆不明的麵具人前進的步子稍稍減緩了一二分而已。


    而在這時院落裏那魁梧身影實在太過狠辣,在暗夜中猶如殺神,招招斃命,不留一絲生機,解決周邊的人來不僅快速而且幹脆得嚇人,轉眼間便是血流成泊,急身奔向廂房裏來。


    可是同時,麵具人也犯了一個錯誤,他們都低估了那首領的實力。


    在意識到自己的劣勢以後,那首領快速地指令所有的人前去迎敵那魁梧身影,自己獨自麵對麵具人迎麵劈來的一刀。


    刀是鋼刀,招卻是劍招。可能慣用劍兵,使得不是太順手,但刀附劍魂,仍是犀利無比,廂房空間甚小,那首領移形換影,以腕間鐵刃所擋,剛壓住刀花,麵具人後招的絕命一掌已狠狠拍了過來。


    一掌印上前胸,對方的身子如斷線風箏般飛起,兵器橫飛,麵具人這時才意識到不對,可是未及收手,那首領已拚了硬接這一掌之力,身形如箭般撞碎了桌椅,直射入床榻方向去了。


    這床榻之上,隻是有一個孱弱無力的李蘭,以及怎麽睡尚且不醒的小丫頭。


    然而那位刺客首領又犯了個錯誤,他低估了李蘭的心理素質。


    若是尋常少年人麵對此等兇險情況,恐怕早已嚇得是肝膽俱喪,屎尿齊流,須臾間便是姓名難測。李蘭亦不例外,隻不過前世經曆過太多類似打家劫舍的變故,故而經過最初那場驚險後,心神稍穩,他不易察覺地撿起床榻一側屍體上的匕首,以防不測。


    ……


    ……


    噗嗤……


    那柄匕首輕而易舉地插進了刺客首領的心髒。


    那位刺客首領眼睛睜得大大,不敢置信。


    死不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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