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隆啟十三年二月十四,黃道吉日。


    江南道物寶天華王氣蒸蔚,是人間最繁華風流的地方,站在聞名遐邇的秦淮兩岸便可以看見無比晴好的天空,藍澄澄的如一汪碧玉,沒有一絲雲彩,偶爾有大雁成群結隊地飛過。


    鴻雁高飛,據說這是一個非常好的預兆。


    和風熏人,樹影窈窕,秦淮河邊一株枯死的柳樹下,一名月白衣衫,容貌清朗的年輕人手中拿著一根油光水滑的筆直魚竿,身下坐著一張舒適的竹塌,眯著眼瞧著那些遊人浪蕩子徘徊於花柳之間,與畫舫上或斜溜秋波或嫣然獨笑的姑娘們淺談風雅。


    飽讀聖賢書的名流雅士凜立舟頭,折扇輕搖,吟誦著慷慨激昂的燕樂辭賦,似乎想與倚欄獻媚紅肥綠瘦的美人們來場靈肉合一的深層次交流。


    至於隱約在珠簾之內的富賈千金,巧呈窈窕之姿,斷的是嫩臉修蛾,脂粉香撲鼻,偷偷打量著來來往往衣冠楚楚的風流才子,挑選著意中小郎君。大周朝重農抑商,唯獨在這形勝金陵城本末倒置,其中不免有士子素喜怡遊秦淮風月的推波助瀾。


    詩會,曆來是你儂我儂,卿卿我我的風月寶典與噱頭。


    “情義千斤,不敵胸脯四兩……”


    李蘭懶散地打了個哈欠兒,對這些見怪不怪,兩世為人,他終於明白生命的意義在於享受人生,再沒有什麽理想抱負,再沒什麽雄心壯誌,隻想在這個類似於華夏古代的世界安安穩穩過好自己的懶散生活,養一條忠實的老黃狗,找個秀外慧中的姑娘以桃花為誓,結草為冠,如磐石蒲葦不相離,可以攜手看看春花秋月,夏荷冬雪,過著沒羞沒躁的悠閑自在生活,直到有一天夕陽斜照,不知不覺,此生就共了白發。


    想到這裏,李蘭閉了閉眼睛,一頭烏發被風吹起,有幾絲零散地覆在蒼白的麵頰上,使得整個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滄桑,不免感慨前塵往事如煙如塵,仿若雲散水涸,不複重來之日。


    前世的李蘭隻是個普通人,一個為了名與利四處奔波的普通男人,為了得到上司的賞識,也為了得到升職加薪走向人生巔峰的機會,他每天都是早出晚歸,瘋狂的工作,真正做到起的比雞早,睡的比狗晚,好在皇天不負有心人,至少他的努力得到相應的迴報,終於脫離了每天吃泡麵的苦海。


    而身為千萬房奴的一員,李蘭更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借了一屁眼子債在臨近地質公園的首都五環邊買了套四十八平米的蝸居,還特麽是建築麵積,簡直哭暈在廁所。百般勞累,結果在某天加班時,終於猝死在辦公室裏。


    李蘭剛剛恢複意識時,他就已經知道了自己穿越了,因為他的腦子中除了自己的記憶外,還多了另一個人的記憶,這個人同樣名叫李蘭的書生,師從前代鴻儒梅老先生,而大周非彼大周。


    梅煮雨這位學博天下的一代宗師,雖然受召入朝教習諸皇子,但亦不忘設教壇於宮牆之外。在他座前受教之人富貴寒素,兼而有之,並無差別,一時名重無兩。然而當年不知為了何故觸怒天顏,以太傅之身被貶為白衣,憤憤離京,鬱鬱而亡,誠是天下士子之痛。


    書生本是孤兒,自小被老太傅收養,身兼梅老先生的關門弟子,可以說是亦恩師亦慈父,老太傅溘然長逝之時,他遠在京城正準備參加朝試博取功名,得知這件事後,當場吐血倒地昏迷,醒來後更是錐心刺骨,竟是長跪恩師墓前不起,發誓守靈終生。書生身子骨兒本來就虛弱,痛哉哀哉,兩年下來身體也垮了,再加上春冬交替,氣象無常,前天書生便追隨恩師慈父去了,這才有了現世的李蘭,他的年齡神奇地變成了十七歲,三十歲的思想意識也一並融入了這個空洞無物的身體,也是從這一天起,他決定開始享受人生,輕鬆愜意過好這一輩子。


    秦淮河波光粼粼,槳聲輕漾,隻見李蘭猛然提竿,魚竿一下子崩的筆直,隨後一條肥大的草魚被提出水麵,看起來足有七八斤重,這讓李蘭無比興奮,終於可以吃頓飽飯了。


    當下李蘭把這條活蹦亂跳的草魚提上來裝進竹簍裏,收起魚竿準備迴家做飯,沿著秦淮河向下遊再走幾百米,就會出現一條從秦淮河引出的一條小河,岸邊是金陵城最不起眼隻有幾戶人家的百花巷,這幾戶人家全都是老太傅封下的佃戶,依靠租種老太傅名下的幾十畝田地為生,這也是書生生前的唯一收入來源。


    李蘭提著魚迴家,其實就是一個簡單的小院子,三間正房加上左右廂房,院子周圍是半人高的圍牆,本來院子裏還種著些花草,可惜現在是冰皮初解,花草都已經凋謝枯萎,隻剩下一些枯枝敗葉聳立在院裏裏。


    “哎呀,少爺,你迴來啦。”侍女小月兒遠遠瞧見李蘭提著魚簍迴來,滿麵驚喜喊道。


    小丫頭著實惹人可愛,膚若凝脂玉白,五官精致,一雙美目水汪汪的,是書生進京趕考途徑青州時,見其可憐用十兩銀子從人市上買來的,本想朝試及第後讓小丫頭照顧恩師的起居,頤養天年,不曾想……


    “嗯,你看,”李蘭晃了晃手中竹簍,唇邊掠奪一抹淺淡的笑,當下大步走進院子裏,“今天咱們有肉吃啦。”


    “少爺你快去歇著吧,小月兒馬上做飯去。”說罷,小丫頭接過李蘭手中的竹簍,屁顛屁顛地跑到廚房給少爺做飯去了。


    李蘭微微怔仲,心中不免湧起了一股暖流,有人疼的日子真好啊。


    大周朝升火還是用的火鐮,小丫頭好不容易才把火升起來,把草魚經過簡單處理後直接扔了鍋裏去,趁著煮魚的空當,又拿了抹布開始擦拭桌椅門窗,不多時便有水霧升騰,將她瘦小的身子籠罩在其中。約莫半了時辰後,桌子上便擺著散發香氣的清蒸草魚和一鍋粥。


    “小月兒別忙了,快點坐過來一起吃。”李蘭走過去在桌子邊坐下,不禁食欲大動,然後笑著招唿還在廚房忙碌的侍女小月兒,他沒什麽尊卑觀念。


    不過小月兒聽到李蘭的話,微微蹙眉道:“少爺,都說過多少遍了,規矩不能廢,我是奴婢,怎敢與少爺同座一席,所以你還是快吃吧,你吃完了我再吃。”


    封建害死人呐,李蘭故意板著臉道:“我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這家就剩咱們兩個了,我的話就是規矩。”


    老太傅一生清廉,並沒有留給書生什麽豪門府邸,更別說什麽奴婢小廝了。大周朝法度森嚴,下人一般是不允許在正廳吃東西,不過李蘭態度很堅決,小月兒猶豫了一下,生怕少爺真的氣壞了身子,並沒有再堅持。李蘭輕輕一笑,自己端起粥碗喝了兩口,並且品嚐了一下小月兒的手藝,意外的發現味道還不錯,不由得抬頭誇了月兒幾句,結果小丫頭還害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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