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征半夜時分方才偷偷迴了司音外婆的那間屋子。明明身體已經累極,偏偏躺下來的時候卻毫無睡意。


    破著洞的帳子裏,總有一兩隻蚊子嗡嗡亂叫,在這靜得隻有蟲鳴的鄉下,這聲音大得足夠讓人煩躁。


    司音白天揮過的扇子擱在床頭,他拿起來揮了兩下,安靜幾秒,嗡嗡地又有戰鬥機飛迴而來。


    韓征將扇子往臉上一蓋,閉上眼睛。


    視線分明阻擋,眼前卻有畫麵飛似地閃過。


    司音一張臉映著月色,反射著清冷的光,蜿蜒而下,是她突出的鎖骨,起伏的胸,平坦的小腹,還有那團深色裏溫暖的腹地。


    韓征的第一次完成得並不完美,眼前那道白光出現的太快,完成的時間太短,伏在她身上喘息調整的時候,他幾乎恨不得鑽進地底下。


    不過幸好,他很快在第二次裏找迴自信,用上他那小本本裏記錄的要點,使出十八般武藝,釋`放的時候他陷在她頸窩喘息,她咬上他厚實的肩膀,聲如嗚咽。


    不過韓征卻覺得,司音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盡興過。


    這種東西,隻要技巧得當,幾乎百分百的男人都可以修成正果,身下的女人卻不一樣。


    更多時候,她靜靜躺著,被動接受,那最後一口更像是帶著怒意,而不是瀕臨崩潰時的失控。


    能夠跟她在一起,韓征覺得高興,可與之相比,他更希望司音也能高興。


    暈暈乎乎,一直熬到淩晨才睡,醒來的時候母雞已經生過蛋,從勝利果實上越過,大搖大擺地自窩裏走出來。


    司音跨進雞棚裏,摸出兩個還沾著雞毛的雞蛋衝他招手,問:“要不要吃一個最新鮮的草雞蛋,還熱著呢。”


    韓征當然說好,跟著她走進已有熱氣的小廚房。她腳踝已經好了許多,隻有走起來的時候略帶跛。


    她開火下油放雞蛋,一氣嗬成,旁邊韓征倚著水池將她上下打量。


    將雞蛋翻過一個麵後,司音這才有空迴應這注視,問:“我有那麽好看嗎?”


    她將韓征從水池邊趕走,自後麵的壁櫥裏取出一個淺口的盤子,將煎得兩麵焦黃的雞蛋盛進去,說:“你先吃。”


    韓征拿筷子一挑,立刻自裏頭流出橙黃的溏心。他夾散一塊先喂進她嘴裏,手擦著她唇邊的油花,說:“好看,當然好看。”


    司音又敲了一隻蛋下去,聽到他在後頭低聲問:“昨晚……沒弄疼你吧?”


    油滋滋吼叫,炸出幾點蹦到司音胳膊上,她往自來水下一衝,說:“還好,沒有很疼。”


    韓征笑著湊過來,說:“可你抖得跟篩糠似的,又把我咬得那麽狠,印子到現在還有呢。”


    司音說著真要去看他那道印子,想起鍋裏的雞蛋,連忙翻身、舀起,這迴稍微老了點,筷子一撥,蛋黃已經僵了。


    司音撩他polo衣領,昨晚的牙印果然還在,以前老人都說牙齒最毒,她不相信,親眼看到這泛著紅腫的傷口才覺得所言非虛。


    司音說:“一會兒迴家給你消毒。”


    韓征眼睛一亮:“迴家?什麽時候?”


    司音說:“等你吃過早飯。”


    他們各自迴房收拾東西,司音行李不多,收拾幾件穿過的衣服就能打道迴府。韓征則更是簡單,隻帶了換洗的一套,塑料袋一裝就能走人。


    司音將東西送去車上,又再等了一會,進到房間的時候,韓征居然還在。他脫了鞋子趴在床上,正仔仔細細地找著什麽。


    司音問的時候,他含蓄一笑,含糊地說:“別留下什麽東西被他們看到。”


    司音在那一瞬間覺得窘迫到極致,他這時起身,難掩話語中喜悅地說:“我去端盆水來。”


    誰都沒有刻意地勸說過什麽,迴到a市之後,司音自然而然地住進了韓征的公寓裏。


    日子過得很簡單,司音準備一日三餐,韓征在吃過後負責洗碗,沒有工作的時候,兩個人就懶洋洋地靠著,一起看新出的片子,聽音樂。


    韓征一手摟著她,一手在她身上逡巡描繪。她在家從不會穿內衣,隨便套一件他不穿的t恤當睡裙,長度正好遮住屁股根,露出兩條筆直的腿。


    韓征這麽摸著,手感舒服,隻是往往容易一不小心變了味,搞得自己興致大起,桌邊便就著桌邊,沙發上便倚著沙發,她從來都不說什麽,極力迎合。


    生活平靜中帶著一點奢腐,韓征自得其樂,覺得金榜題名他鄉故知,敵不過這洞房花燭快意人生,唯一的美中不足,是她似乎沒有享受到其中的趣味。


    拐彎抹角說給安東聽的時候,他一副老司機的模樣,道:“什麽女人普遍會疼,還扯我們家莫莉,你直接說司音不太舒服不就得了嗎?”


    韓征問吧台要了一杯檸檬水,聽到這兒猛地頓了頓,這才接過那外頭起霧的水晶杯,說:“你講話能不能小聲點,非要讓整個酒吧的人都聽見是不是?”


    安東取了他杯子上做裝飾用的檸檬,咬在嘴裏狠狠嘬了一口酸水,刺激得直閉眼道:“你也知道是酒吧,來酒吧還喝這娘炮玩意兒?”


    韓征背過身:“你懂個屁。”


    安東覺得有情況,拍拍他手臂,問:“你這不是在備孕吧,又不抽煙,又不喝酒,你這男人做的還能有點意思嘛?”


    韓征杯子抵在唇邊,挑起一雙眼睛看他,慢悠悠啜了一口,說:“最近一直都沒用套子。”


    安東驚訝:“司音這性子轉得快,一下就要跟你天長地久,兒孫滿堂了?”


    韓征:“她說這段時間是安全期。”


    “哪有什麽絕對安全的事?”


    韓征點點自己杯子,對方終於恍然大悟。


    韓征道:“明白了吧。真有就生下來,反正我也到年紀了……就是她總是不舒服,雖然沒跟我喊過疼,但那小表情挺別扭的。”


    安東連忙揮手,說:“別給我說這麽詳細,那好歹也是我放在過心尖上的人,你這麽一形容,我完全能看到她那時候的臉一樣……太虐了。”


    韓征一巴掌拍他腦後:“正經點。”


    安東疼得直抽抽,捂著後腦勺唿哧道:“你還真下得去手,怪不得她不舒服呢,我看你這人表麵精英氣質,其實內裏比哪個都糙。這事兒不能硬取,要悠著點來,慢慢就整順了,你懂嗎?”


    韓征沒答話,一杯水喝完,說走了。安東揶揄他這麽快就要迴去實踐,他一把摟住他肩膀,說:“去醫院複診,走,陪我一道去。”


    別看韓征現在身強體壯,一站出過來便是自帶氣場,小時候那會兒其實瘦弱得不行,三天兩頭要往醫院裏跑。


    六歲那年,他被診斷出換上了再障,最嚴重的時候高燒不斷,嘴裏潰瘍嚴重,吃飯時常和著一整口的血吞。


    父母就是為了救他這才生下的弟弟韓途。


    他母親早已不年輕,一邊要照顧多病的兒子,一邊努力孕育新的生命,她同時很仔細地照顧著自己,卻仍舊在生產的時候出現了嚴重的出血。


    她再沒有從手術台上下來。


    韓征至今記得她被推進病房時微笑的神情,盡管她原本茂密的頭發掉了許多,素麵朝天的一張臉上皺紋明顯,一挑唇角仍舊美得讓人難忘。


    她穿一套淺藍色的病號服,用一隻比他大很多的手溫柔得摸著他的頭。那時候他因化療嚴重脫發,索性剃了光頭,剛剛向她抱怨過風過時,腦仁凍得生疼。


    她一臉憐愛地看他,說:“沒事,一會兒我讓爸爸給你買一頂帽子,頭發很快就會長出來的,阿征的病也很快就會好的。”


    “很快是有多快,病好了之後,還用總跑醫院打針掛水嗎?我不喜歡來這兒,不喜歡這兒的味道,也不喜歡那些護士掐我的臉。”


    “那就再也不來。”


    “你保證嗎?”


    “我保證呀。”


    她將他一隻手放在高高隆起的腹部,裏頭傳來動靜,隔著肚皮傳到韓征手心裏,他笑,說:“弟弟在動。”


    她說:“弟弟馬上就該出來了,等他一出來,你的病就好了。”


    韓征驚訝:“弟弟這麽神奇?”


    她說:“是啊,弟弟是天使,你以後一定要好好保護弟弟,不可以欺負他,也不可以讓其他人欺負他,知道了嗎?”


    “知道!”


    媽媽從來沒騙過他,拿弟弟的臍帶血做了骨髓移植後,韓征的病確實好了。他的頭發重新長出,不會無緣無故的出血,能跑能跳,可以坐在欄杆上,喝著汽水看漂亮姑娘。


    代價是,他失去一個親人,並且需要定期複診。


    等著拿檢測報告的時候,安東勾著他肩膀問:“小途那家夥什麽時候迴來,這一趟出去都多少年了,一直沒見到他,我簡直都快把他樣子給弄忘了。”


    韓征說:“他在國外玩瘋了,每次聯係不是在開舞會就是在去開舞會的路上。上次我出去辦事見了他一麵,個子又高了,不過還是一身孩子氣,說是最近想迴來一趟,誰知道呢。”


    正說著話,司音從一邊走過來。韓征眼尖看到了,一把甩了安東,上去拉她的手,說:“不是不讓你來的嗎?”


    司音拎著一手菜,說:“反正也沒事做,結果出來沒,好不好?”


    韓征一臉“你開玩笑”的樣子,將她手裏東西拿過來,胸有成竹道:“必須好啊,你見過有這麽身強力壯的病人?”


    司音別開臉:“臭美。”


    安東有段日子沒見她,今天見到,盡管臉還是那張臉,人還是那個人,卻總覺得換了一副樣子,有什麽東西自內而外地滲透開來,不是從前那樣清冷淡漠的樣子。


    兩個人互打招唿,安東問道:“最近一直閑著的吧,瞧你這張小臉,白裏透著粉,是在家裏閑著養好的呢,還是有什麽獨門秘方來著?”


    明擺著是調`戲,韓征擋在司音麵前,提醒:“我還在呢啊,你說話給我小心點。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無事閑人,司音最近在準備弄工作室呢,以後想見得預約。”


    安東一陣驚訝:“喲,不錯啊,現在有點名氣的攝影師都組工作室,你這也算是與時俱進了。最近接到什麽大片沒有,我給你去打下手?”


    司音挺謙虛,說:“阿征幫我吹牛呢,什麽工作室,連個影都沒有。最近接了一個小活,給一女明星拍點宣傳照。”


    “女明星?誰啊!”一個女聲突然鑽出來。隔壁安東嚇得不行,往這人腦袋上一敲,說:“你從哪冒出來的!”


    莫莉捂著腦門一陣笑,說:“我剛剛就溜過來了,找了你們半天了。司音姐,你說哪個明星啊,我認不認識?”


    司音說:“算是個新人,艾小娥。”


    莫莉直捂嘴:“艾小娥!最近數她熱度最高啦!司音姐,你還缺不缺跟班,帶我一起去唄!”


    司音有點為難,莫莉轉攻安東,一個勁撒嬌膩歪,甜得人牙都快倒了。安東沒辦法,厚著臉看向韓征,說:“你怎麽說啊,為了兄弟家庭和睦,勸勸你這位?”


    韓征一臉黑地收迴視線,看司音,司音尷尬笑了笑:“那行吧。”


    艾小娥確實是最近火起來的一位女明星,甫一出道便是大製作大卡司,名導名編保駕護航,還有一溜老戲骨甘願做她身邊的綠葉。


    成功之路,有普通人用努力鋪就的,也多的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就像艾小娥這樣,生下來就躺在了起跑線。


    於是財大氣粗,為了請到司音,自帶一切攝影必備及後勤保障,價格也是討巧好看,司音再怎麽背靠大樹,也犯不著和錢過不去。


    接下這份工作後,她立刻了解了一下這位流量擔當,最靠譜的一條八卦是,她是某二代出身,家境很是殷實。


    司音於是拿給韓征看照片,他頭一眼瞧著就把她手打開,說:“我當是誰呢,這不是那艾家二丫嘛,怎麽給自己改了這麽個名字,比以前的還難聽。”


    司音說:“你還真認識?”


    韓征說:“誰不認識她,以前我們在一個學校念書,她邋裏邋遢不喜歡擦臉,總拖著倆大鼻涕追著我和安東跑。後來學人情竇初開,給我寫信,晚上和安東交流的時候才知道他也有一份。我倆趕緊把信拿出來,一比對,你猜怎麽著,內容居然是一模一樣的。”


    司音感慨:“這世界簡直小得可憐。”


    韓征下巴擱在她肩上,扶著她手又看了看那照片,說:“女大十八變,確實比以前好看點了,不過跟你比起來還是有差距,就她也能當明星?現在人的審美都怎麽了。”


    司音白他,說:“你這眼裏自帶濾鏡,一對上特定人物,就容易自動美顏。我就覺得她挺好看的,眉骨高,鼻梁挺,五官立體一點比較上照。”


    韓征連連搖頭,說不可能,又想起什麽,說:“你還是別帶莫莉過去了。二丫後來轉性了,一心一意地追安東,誰知道她現在會不會還有這心思。”


    司音沒在意:“都多久前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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