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琴剛一開門就看到院子裏的司音,立馬笑著迎過去,說:“怎麽這麽快,電話打完沒多久就過來了!”


    司音說:“這個點街上不堵,司機開得挺快的,要不是從門口走過來,估計來的更快呢。”


    方琴說:“你跟他們說一聲放車子進來好了,頂著太陽走了這麽遠的路,是不是被熱到了,進來,昨天買的香瓜,吃起來很甜的。”


    司音跟在她身後,說:“是有點渴。”


    幹淨的案板上擱著一直白嫩的香瓜,方琴抓著刀一點點地去皮,司音過來幫忙,她說:“不用,你坐那邊去,一會兒就好。”


    司音想去摘菜洗菜,方琴也是不讓,一個勁道:“去坐著吧,一會兒把你衣服弄髒了。”


    司音搓著兩手站在一邊,說:“我反正閑著也沒事,你讓來讓去的,讓我覺得是個客人來串門的。”


    方琴手裏的刀一頓,再往下切的時候偏了軌跡,厚厚的一片落到案板上。她說:“你弄吧弄吧,站在一邊也是惹人厭。”


    司音一笑。


    之後司音不僅是把菜洗了,開火熱鍋下油,有模有樣地做起菜來。方琴反而成了插不上手的那一個,最好隻好將香瓜切成丁,站在一邊往她嘴裏喂了幾小塊,問甜嗎,她點頭。


    “什麽時候學的這一套,還真是挺不錯的,這些年都是自己給自己做東西吃吧?”方琴問:“你們學校沒食堂嗎,怎麽我看得外國電視裏都有?”


    司音解釋:“食堂的東西簡直恐怖,去了幾迴就受不了了,後來就一直自己買菜自己弄,便宜也好吃。”


    方琴一笑:“真是大了,以前偶爾有事讓你給韓家那倆公子弄點東西吃,你一張嘴撅得簡直能掛油瓶。做的東西也不行,好幾次都糊得發黑,我拿著抹布要搓半天鍋底。那時候後悔慣壞了,替你擔心長大後會不會餓著,誰能想到有一天可以這麽有用起來?”


    方琴雖然給人做幫傭,卻很不舍不得讓女兒做事,盡管比不上大戶人家小姐,但也幾乎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長大。她的想法很單純,不希望讓自己女兒在本就仰人鼻息的生活裏更加低人一等。


    如此溺愛卻從沒讓司音飄飄然,她很是爭氣,不僅自尊自愛沒有和這院子裏的男孩們傳出點什麽,而且在學業上拚盡全力,乃至最後贏得名額出國留學,根本沒讓她操過一次心。


    她不止一次地對自己對別人誇獎過這個孩子,現在對著當事人提起來也是掩不住的驕傲:“真是媽的好女兒!”司音將瓜嚼得嘎嘣脆,心想她這樣一無所知,真是太好了。


    重頭菜板栗燉雞塊剛一下鍋,方琴擦幹淨手就要往外走:“我去給阿征打電話,問問他今天有沒有事的,要他一道過來吃午飯。”


    司音連忙過去攔住了,說:“別喊他了,他今天沒空的。”


    方琴說:“不可能,今天那會結束了,按照他以前的習慣,這閉會後的一天,是無論如何都要休息的。”


    司音仍舊說:“別喊他了。”


    方琴:“怎麽了?”


    司音:“想跟你過兩人世界,不好嗎?”


    方琴笑著念叨:“阿征又不是外人。”卻沒再提要喊他過來的話。


    吃飯的時候方琴問司音:“上次不是說過要走嗎,怎麽還在a市呆著,是不是覺得這兒好,不想離開了?”


    司音說:“沒有,就是臨時有任務耽擱了會兒,這幾天急等著要走,所以趕緊再來看看你。”


    “原來如此。”方琴一陣失落,又想到什麽:“上次你說認識了一個醫生,也沒帶來給我看看。”


    撒過的一個謊,要用一萬個謊來圓,司音挺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說:“媽,其實上次騙了你,是有醫生這麽個人,但我跟他就是好朋友。”


    方琴一怔,道:“你這孩子,這事兒是用來開玩笑的嗎,我連你嫁妝都開始攢了,現在告訴我沒有,這不是要我白高興一場嗎?”


    司音莞爾:“嫁妝繼續攢吧,反正早晚能用得上。”


    方琴奇奇怪怪地看了會司音,想了又想,還是忍不住要問她:“司音,你跟媽說實話,你跟阿征……是不是有什麽?”


    司音腦後頭發恨不得炸起來,問:“你怎麽會這麽想?”


    方琴說:“不是想的,是用看的,以前我不敢說,是因為你們倆都小著呢,屁點大的孩子懂什麽。可後來你出國,阿征那孩子就跟瘋了一樣地追出去,誰勸也沒用,後來……”


    後來的事她不肯說。


    司音放下筷子,問:“後來,他是不是出了車禍,一頭紮橋墩上了,背上還被大麵積燒傷,在病房裏躺了好幾個月。”


    方琴好奇:“你都知道了?”司音點頭,她說:“這事其實沒什麽好瞞的,不過那孩子進了醫院後,怎麽都要見到我,我緊趕慢趕過去,他抓著我手不肯鬆,要我一定別告訴你,不想讓你擔心。”


    司音幾乎能想象出他渾身帶血,還遲遲不敢睡過去,就是為了防止大家將這消息告訴她時的樣子。那麽執著到頑固,那麽讓人……心痛又心疼。


    方琴說:“那時候也隻是覺得是哥哥對妹妹的照顧,可後來他時不時問你有沒有打電話迴來,偶爾一次正好遇上你來電,他就高興得不知道怎麽才好,可要他跟你說話他又不肯,掛了電話才一臉失落的發呆。


    “這次你迴來,我看得出來,你們之間有那麽點不同尋常的樣子,你從來話少又直率,怎麽可能隨便編那麽大一個謊騙我?阿征更是聽完了連飯都吃不下,我從小養到大的孩子,知道他那時候心裏不好受呢。”


    司音說是也不好,不是也不好,兩個人都在她眼皮子底下長大,這些事想瞞過她,原本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司音沉默半晌,說:“我能處理好的,你放心吧。”


    方琴擰著眉頭,說:“不是不支持你們年輕人自由戀愛,也不想提什麽家世門楣的話,就單說我在這兒給人做了一輩子傭人,女兒跟主家的孩子有什麽瓜葛,說出來是要被人戳脊梁骨的。”


    司音不打算反駁,也不想解釋,很溫順地點頭要她放心,方琴還想再提醒點什麽,門口忽然有鳴笛,司音跟著她往窗外一看,一輛黑色的豪華轎車駛入院子裏。


    ***


    李元山今天過生日,a市這邊流行過午宴,因著上頭那輩交情匪淺,安東跟韓征都有份去。


    不過是前一陣這家夥存在感太低,收到請柬的兩位一個都沒有在意,直到這人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個坑,方才吸引到兩位的注意。


    韓征那次把話說漏之後,安東就讓莫莉交了底,兩人吵也吵了,鬧也鬧了,最後安東一妥協,先向那死丫頭認了錯。


    雖然得知照片一事後弄得他心裏有幾分膈應,不過與之相比,拿這事威脅現任女友顯然更令他不快。


    兩人去得早,賓客壓根沒來幾個,李家大人聽到他倆,連忙出來迎接。見到韓征臉上的傷,都不免大吃一驚問怎麽了。


    韓征語出驚人,說:“沒事,前幾天被狗咬了。”


    大家都是一陣尷尬的笑,安東跟他直使眼色,往裏走的時候壓低聲音道:“別這麽快就打草驚蛇,還能不能一起愉快的揍人了。”


    韓征拽得不行,昂頭一哼。


    一開包廂大門,騰地出來一陣白煙,偌大一間包廂,被四個男人弄得滿是烏煙瘴氣。


    李元山正對門而坐,穿過重重煙霧看到兩人,出牌的一隻手夾下煙,說:“太陽打西邊出來了,什麽風把二位吹來了。”


    三個牌搭子懶得看是哪二位,一個勁催促李元山出牌,正到關鍵一輪,收錢還是砸錢的關卡。


    李元山隨手一揮,招唿兩人隨便坐,對桌麵的人道:“你們急什麽啊,該是誰的就是誰的,還能折騰出花來?”


    安東還在想這話是諷刺的誰,李元山將手上牌一扔,一片怨聲載道。對家把錢全扔了,跳起來說什麽也不肯來了。


    三缺一可怎麽玩啊,安東走馬上任,坐到李元山旁邊,一打量台麵上的另兩人,笑了,這一臉的傷,可不就是那天打錯人的兩個嗎?


    李元山一陣側目,摸牌的時候調侃:“哥幾個知不知道坐我旁邊這誰呢,這可是安東安少爺,家裏富餘著呢。”


    安東很是謙虛,說:“小安,小安。”


    旁邊兩個對這名字敏感,但都在疑惑到底這人是不是李元山之前女朋友的現任,是的話,來這地方找什麽堵,不是的話,李元山幹嘛這麽陰陽怪氣起來。


    其中一個拿開玩笑的口吻問:“聽過,是不是就是你那小茉莉的新歡呀,長得倒是人模狗樣的。”


    李元山笑起來:“可不就是他嗎。”


    “那你可要小心,我們前幾天剛剛幫你忙教那小茉莉做人,估計今天是過來找咱們尋仇的。”


    李元山一哼:“做什麽人,昨天我見她還是細皮嫩肉的,你們倆別是夢裏逞英雄去了吧。”


    “真的假的,明明見她從病房裏出來的,不過沒找準時機,教訓的時候有個男人衝出來了,不管他,加進來一通亂打。”


    李元山被這夥人繞得有點暈,這迴輪到出牌的安東笑了,指了指那一對豬隊友身後,說:“你們轉頭看看,看後麵那人像不像過過招的那一位?”


    三人都不約而同往後看,韓征靠著堵牆站著,摸了摸受傷的唇角。


    還沒等人有反應,安東已經一腳一個將人撂倒。


    重點關照的對象當然是李元山,拳拳到肉地砸下去,說:“剛剛就想弄你了,小茉莉也是你喊的,你他媽還要不要臉?”


    李元山直接懵了,等迴過神來,大喊著報警。一直袖手旁觀的韓征這時候一手抓著張餐巾紙,抖了抖裏麵裝著粉末狀物體的透明密封袋。


    大家都傻了眼,韓征笑得得意:“還報警嗎?”


    韓征和安東毫發無損地走了出來。


    韓征看著方才大動肝火的安東道:“你這次對這莫莉真是動了心了,忍了男人不能忍之事,還這麽體貼地掃清障礙。”


    安東一嗤:“說得我跟扒了皮的香蕉似的,我也不是什麽好東西,互相包容,互不嫌棄唄。誰沒那點過去啊,全抓著過去斤斤計較,這日子還過不過了?”


    “動真情了。”


    “你才發現?可能真是年紀大了,現在每每看到人家老婆孩子,就特別眼熱,恨不得明天就娶個自己喜歡的,再買一棟臨海的大房子,天天跟她在家裏造小孩。”


    夢想很美,現實卻永遠殘酷,韓征接過安東發來的一支煙,說:“不是我潑冷水,你家裏能同意嗎?”


    安東邊點煙邊低低笑出來,說:“後頭兩個都容易,就是我孩子他媽的人選上,可能會有點衝突。”


    這話題無聊,兩個人都默契地不往下深談,安東將話題引到韓征身上,問:“你們倆到底怎麽樣了,有進展沒有?”


    韓征沒吱聲,一張臉卻由陰轉晴轉燦爛,抿著唇克製住自己想笑的衝動了,還是忍不住牽起嘴角。


    安東那叫一個興奮,說:“和好了吧,那天她問我你受傷的事,我就覺得有戲!特意把你往慘了說,她那小臉立馬就刷白刷白的。”


    這話韓征不太愛聽,說:“你有病吧,她本來就是小膽子,你好端端嚇她幹嘛,怪不得看我眼神都不對。”


    安東一口氣梗喉嚨口:“狗咬呂洞賓,你也別得意,你爸反正今天迴來,我倒要看看你們怎麽逃得過他的火眼金睛。”


    韓征不屑:“誰要逃了,他再有意見,我直接帶著司音私奔去——”話音一頓,韓征瞪大眼睛:“我爸今天迴來?你聽誰說的!”


    安東不明就裏:“都這麽說啊,怎麽你不知道啊,看時間,這個點已經下了飛機往迴趕了。”


    韓征掐煙躍進車裏,說:“快走,司音就在我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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