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後的第一次接`吻,是在這樣一個隨時可能有人闖入的公共空間。


    司音被大腦內橫衝直撞的血液蕩滌得完全不清醒,更不必提身前這個緊緊將她鎖死在懷的男人。


    所有的掙紮都是徒勞的。


    而當起初的淺嚐輒止,唇與唇的碰觸後,那股熟悉的、久違的酥麻過電般傳遍全身後,一瞬的失魂落魄又讓她不得不放棄抵抗。


    狡猾的獵手隨即在她愣神的時候攻城略地,咬住她微微發顫的嘴唇,不打招唿的恣意闖入,然後牽著她僵直的舌頭忘情吮咂,。


    門外腳步聲來來去去,陌生的聲音對話交談,時不時的有一陣笑聲。


    他們不會知道在一牆之隔,木門之後的這方天地,有一個男人抱著一個女人,正在忘情的深`吻。


    司音因思緒迴溯而勉強恢複一點神智,兩手推著他肩膀欲要掙開,隨即被力量懸殊的男人輕易化解。


    直到身體發燙,神思燃盡,忽然傳來門把扭動的聲音,司音敏銳察覺,著急之下狠狠咬了下麵前的韓征。


    韓征一個吃痛,立刻將她放開,拽著西裝下擺坐直身子,恢複平時道貌岸然的模樣。


    沈玨剛一進門就嚇了一跳,說:“韓翻,司音姐,你們在這兒啊,我剛剛到處找你們!”


    韓征黑著臉,架子十足的“嗯”了一聲,麵前司音正蹲在地上揀東西,見到來人,裝作毫不經意地說:“我在給韓翻化妝呢。”


    沈玨一瞧韓征比昨天還誇張的臉就隻想笑,說:“化吧,化吧,韓翻,我直接上會場等你去。”


    沈玨邊往外走邊吸鼻子:“咦,這裏麵什麽味啊?”


    韓征拿大拇指擦了擦舌頭,滿臉不滿地看著司音道:“一股血腥味。”


    這日早上,大名鼎鼎的韓翻頂著一張麵具臉坐到了長桌邊,往日裏低沉醇厚的嗓音仍在,隻是在發卷音的時候總帶著一點別扭。


    沈玨在後台聽得心驚肉跳,說:“韓翻這是怎麽了,偷偷含著一塊口香糖嗎,說話怎麽糊裏糊塗的!”


    司音聽得汗涔涔,沈玨那一雙亮堂堂的眼睛已經掃到她臉上,指指她嘴道:“司音姐,你今天嘴巴怎麽腫了,不過挺好看的,比平時更飽滿了。”


    司音本能地避開她視線,摸了摸自己嘴,道:“哦,這個啊,沒事的,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


    沈玨點頭,說:“原來如此……不過不對啊,司音姐,睡得不好不應該是眼睛腫嗎?咦,司音姐,你去哪兒呢?”


    司音打斷這場尷尬的對話,搶在一個特殊的地點,打開鏡頭蓋,在電量耗盡前,記錄眼前發生的一切。


    韓征身上有傷,臉上青腫,一旦開始工作,便是全心投入,揮灑自如。


    而記憶之中,似乎隻要他想做好一件事,便永遠可以披荊斬棘一路向前。


    韓征要做翻譯這件事,亦是自小便有的誌願。至於這念頭的緣起,則是跟他的一件往事有關。


    在韓宅,他書桌上的一個相框裏,有她母親抱著他拍下的一張合照。那是一個非常美麗的女人,穿一身放在今天亦不過時的白色長裙,神情平和而饜足。


    關於母親的往事,韓征起初一直不願意提。


    直到要搬去大學宿舍的那天,司音幫忙整理行李,意外發現桌上的相框不翼而飛,問到這事的時候,韓征指了指自己的行李箱,說:“你自己去看。”


    原來他將相框擺在衣服的最上層,預備帶進學校宿舍,蹲到她身後的時候,他一雙手摟住她肩膀,指著那照片上笑容溫婉的女人道:“我媽媽以前是個翻譯。”


    司音將身子輕輕貼住他,說:“我聽人提到過。”


    韓征說:“她是很厲害的高翻,一有重要任務,領導想到的第一人永遠是她。她以前跟我說過,跟我爸爸也是工作時認識的,不過那時才剛初出茅廬,是個毫無經驗的新人,見到我爸的第一眼,緊張得連招唿都不會打。”


    司音想了想,說:“也可能是頭一眼就喜歡上你爸爸,所以害羞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那個詞怎麽形容來著,一見鍾情。”


    韓征撓她癢癢肉,說:“那你對我是不是一見鍾情,見我的第一次也是一言不發,等到我給你出頭,被我爸罰得顏麵盡失,你這才屁顛顛地跑過來,背著所有人給我送外套。”


    司音癢得直往地上坐,說:“阿征,別鬧了。”


    韓征嘴上說不鬧,手裏的動作卻沒停,直到她一張臉通紅,眼見著要惱了,他收手將她重新抱迴懷裏,說:“別打,別打,你看看這相片下麵是什麽,我告訴你,這下麵的可比上麵這個還要好看,你一定喜歡。”


    司音撅嘴去翻,下頭果然還藏著一個木質相框,翻過來一看,她果然笑了,那上麵不是她又是誰。


    那是韓征二十歲生日宴那晚,她因為貪杯喝得麵色通紅,控製不住手腳地站在花園裏,在煙花的背景之前為他擺愛心。不知是哪個好事的在這時按了快門,於是留下一個動作滑稽、滿臉傻笑的醉鬼。


    “可是……”司音皺了皺眉:“可是,你都不怕有人會發現嗎?”


    韓征將她扶起來,翻過個麵,臉對臉地說:“怕什麽,你反正早晚會是我的人,安東他們也早就知道咱們倆的事了。”


    司音咬著下唇踟躕半天,說:“我是擔心你家裏人……”


    韓征笑起來:“我爸爸?實話告訴你吧,我媽媽出生在工人家庭,沒有一點家世背景,我爺爺當年說什麽也不同意她跟我爸爸交往,甚至不惜用斷絕父子關係來做要挾。”


    “可他們還是一點都沒有放棄,為了結婚跟家裏反目,兩個人在外租房子住了幾年。直到後來有了我,這才重新被接納。試問我爸爸吃過這樣的苦,怎麽可能讓他兒子也走老路?”


    司音還是心存顧慮,韓征親了親她額頭,說:“放心吧,實在不行,咱們也學他們生米煮成熟飯,等生出小司音小韓征,我教他們說英文,每天都帶這裏來吵我爸,嘰裏咕嚕地鬧壞他。”


    司音這才又笑起來,捶著他胸說:“阿征,你好壞啊!”


    從那以後,他一連試過幾次跟她生小孩的事,不過屢屢失敗,弄得他很是鬱悶,不止一次拿她手握著自己,說你瞧他不是好好的嗎,怎麽總找不到地方。


    司音此時看著台上意氣風發的男人,心想若是他真的做了爸爸,一定可以把孩子教得很好,他們會以有這樣的父親為傲。


    說不定也會像他一樣,長大之後,繼承衣缽。從不退縮,從不怯場,走出去,代表著國家的形象和風貌。


    會議散場,所有人有序離開,韓征收拾擺在麵前的紙筆,一個抬頭,自動定位般找準人群之中的她,微微一笑。


    司音被釘在當場。


    韓征拎著公文包走來,沈玨狗腿十足地接過,自覺地伸出大拇指,說:“韓翻,你今天發揮的可真棒,下麵外國佬一個個都聽呆了。”


    韓征輕蔑掃她一眼,說:“這都能聽呆,那就是不懂了。”


    沈玨差點一口氣沒上來,連忙辯解:“沒有沒有,聽得可明白了,我是說他們都被你的才情折服了。”


    “溜須拍馬,嘴皮子功夫這麽厲害,下次總該輪到你出場了吧。”


    沈玨一臉驚愕,連連揮手:“那不行,我還一點都沒準備好呢,麻煩韓翻你挑點稍微簡單的任務給我,這種大場麵我玩不來的。我丟臉沒關係,可不能給韓翻你丟臉啊!”


    韓征無語,懶得和她瞎白話。等視線掠到一邊司音身上,聲音已經完全軟了下來,說:“看你從頭站到尾,累不累,幹嘛不給自己找個位子坐?”


    旁人麵前不能太放肆,然而他一雙眼睛精亮,還是藏著閃爍的興奮,若不是沈玨在旁,他這副雀躍如小狗的模樣,估計已經整個撲進她懷裏了。


    兩人間的暗號,隻是彼此才能看得懂。司音不想大動幹戈,在旁人麵前駁他麵子,剛要說話,一邊有人走過來打斷。


    是早上見過的那位領導,說話之前先長籲一口氣:“還是你小子上路子,雖然困難重重,還是勉強發揮出了水平。”


    “領導給打多少分?”


    “八十吧,十分扣在你這張臉上,十分扣在今天的舌頭上,我聽著怎麽有點硬,好多音都轉不過來?”


    “特殊狀況!”韓征含笑看過一邊裝作無事人的司音,說:“六十分萬歲,也算是圓滿完成任務了。”


    領導隨著他視線而動,看到一邊司音,愣了一愣,繼而笑起來,湊近韓征耳邊問:“這位就是鼎鼎大名的‘藥小姐’吧?”


    還是上次事件留下的後遺症。有綽號的人往往是幸福的,司音卻對這一份特別的關注很不感冒,向人一點頭,糾正稱謂道:“司音。”


    男人頷首,連連道你好,拍了拍韓征的肩膀,語重心長地說:“小韓,你這就不厚道了,有了對象怎麽不提前跟大家說一聲,害得禮賓那邊幫倒忙,還反把我們臭了一頭,誣賴我們翻譯室的都目中無人呢。”


    韓征訕訕而笑,不由小心看了一眼身邊的司音,人正麵無表情,不像要爆發的樣子。他不敢太過造次地糊弄過去,說:“領導,我以後一定注意。”


    領導兩手插身子後麵,說:“下次給禮賓那邊打個招唿,別老端著個架子不接地氣,以後免不了還要共事,弄出心結來就麻煩了。”


    韓征一陣好笑:“領導,到底誰在端架子呢?”


    “你小子,沒大沒小的!”領導又往司音看,說:“今天晚上有宴會,司小姐跟著小韓一道來參加吧。”


    司音沒言語,韓征擋在她前頭拒絕,說:“饒了我吧,領導,晚上是真的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別急著往外推啊,知道你心裏想什麽,放你一晚上的假,絕對不讓你跟在人後麵搞翻譯。晚上多陪陪司小姐,要工作也要生活,我怎麽不懂?”


    他將一邊努力往後縮的沈玨揪出來,說:“你這小丫頭也該鍛煉鍛煉,今晚就替你們韓翻排憂解難了吧。”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沈玨一陣頭疼,淚眼汪汪地看著眾人:“領導……韓翻……”


    話說到這個份上,再不答應就顯得有點忸怩作態了,司音來迴打量韓征,問:“你身體還好嗎?”


    韓征說:“我沒問題。”


    司音點頭:“我今天晚上沒什麽安排,就是怕給你們找麻煩。”


    “哪裏的話!”領導笑嘻嘻的:“小韓,你這女朋友是不錯。”


    當事人自己怎麽會不知道?韓征手心出汗,用力握了一握,這才壓下當著他麵立刻想去牽住她手、去抱她的衝動。


    “我沒事。”


    領導說:“那行,晚上等你們過來,入場券我一會兒弄好了讓人送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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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司音沒參加過這種宴會,但也知道應該穿得像樣一點,貿貿然襯衫長褲駕到,不是標新立異是缺乏教養。


    於是韓征問她一會去哪的時候,她誠然坦白:“這次沒帶合適的衣服過來,待會去買一件應付晚上。”


    韓征過去和她並肩走,說:“先吃飯吧,吃過之後我陪你逛逛。”


    他很理所當然地跟她一起,司音亦很理所當然地開著他車,關上車門的那一刹那,她想,他們之間某條曾經斷裂的紐帶正在一點點重新連接。


    十多年的朝夕相處培養而出的那股默契,在這種時候表現得尤為明顯。


    她在這頭稍一踩了踩線,他便極其敏銳地察覺,快步而來,接住那剛剛拋出的嫩綠橄欖枝。


    她態度哪怕再細微不過的改變,他亦可早早收到訊息。


    吃飯的地點亦是定的老地方,裝修典雅的西式餐廳,有柔和的橙黃色光線,和碩大的彩色玻璃穹頂。


    司音曾經喜歡這裏七分熟帶些許血絲的牛排,和冰飲上頭打開的彩色小傘。一別多年再來,風景依舊,麵對麵的亦是故人。


    司音不是樂於嚐試的人,點的仍舊是那老一套,侍應生半彎著腰向她介紹特色新菜時,她甚至沒能等到他將第一句話說完:“就這樣吧。”


    韓征等人走過去,這才說:“看來約你來的地方不對,你在國外住了那麽久,應該對中國菜更有興趣的。”


    司音一隻手輕輕摩挲著帶暗色花紋的桌布,說:“在外麵我都是自己做每頓飯,中國超市能買到我所需要的一切,吃這方麵其實跟在國內區別不大。”


    韓征眼前幾乎能浮現她在公共廚房裏煎炒烹炸的樣子,滿是油煙的環境裏,她滿不在乎地擦了擦臉,“你室友不會幫忙嗎?”


    “你說春曉?”提到這個名字,司音停下來想了想,露出一臉淡淡的迷惑道:“她可懶了,隻知道坐享其成。”


    “聽起來,你們關係還不錯?”


    “不打架的時候就還行。”


    “……”


    點的東西陸陸續續捧上來,韓征接過裝著牛排的瓷盤,一刀一刀切得齊整,再遞到司音的麵前:“吃吧。”


    她卻沒動刀叉,一雙眼睛看得發直,問她怎麽,她一點下巴,向旁邊一桌男女小心努了努嘴。


    韓征跟著看過去,一時間大跌眼鏡,恨不得狠狠揉一揉眼睛,以防自己錯怪好人。司音心直口快,率先發問:“那是莫莉?”


    韓征剛一說完“看著很像”,那桌已經騷動起來,莫莉起身要走,被對麵坐著的男人抓住手,她惱羞成怒地舉起一杯水,整個倒在男人臉上。


    四周一片嘩然,無數雙眼睛齊齊照射過來。


    旁人私事,一旦出手,最抹不開臉的會是莫莉,韓征司音默契地保持沉默,直到與莫莉同座的男人舉起手掌。


    韓征說:“住手。”


    男人一怔的同時,韓征幾步搶過,將莫莉從他身前拎出來,扔到一旁司音懷裏,語氣懶散道:“男人打女人,你可是越活越過去了。”


    方才還一臉莫名其妙,想這地兒誰敢跟他打擂台的李元山這時眯起眼,抄著兩手打量對麵高出半個頭的男人,笑了。


    “我當是誰呢,這不是大名鼎鼎的韓翻嗎?別人的家務事你也管,業務範圍拓展得挺廣的嘛。”


    一邊莫莉很是吃驚,心內惶惶,這兩人怎麽可能認識?


    隻能說林子太小,雜鳥太多,要是一百次機會迴到過去,韓征寧可提醒自己一百次別認識這家夥。


    都是一個院子的同齡人,韓征跟安東雖說是自小打到大,但知道對方心眼並不壞,跟李元山這種兩麵三刀的比,絕對是能生死與共的好兄弟。


    李元山爸爸是韓父的老部下,能力不大,但勝在忠心,沒想到生的兒子是出了名的白眼狼,禍害過一圈小夥伴後,帶著年紀最小最不懂事的韓途出去撒歡。


    沒事還好,一旦惹出事端,立馬拿韓途做免死金牌。可憐韓途在家裏本就不受寵愛,幾迴都被韓父揍得嗷嗷直叫。


    韓征愛護弟弟,自此更不喜歡李元山。


    冤家路窄,韓征對著趕過來查看的侍應生揮了揮手,說:“放心吧,不給你們店裏添麻煩,我們這邊很快就能結束。”


    他一雙眼睛幽深,蓄起波瀾,語氣卻仍舊是輕描淡寫的:“反正我對麵這人也耍不出什麽花樣。”


    李元山心裏早把韓征罵了一萬遍,隻是圈子裏抬頭不見低頭見,自家長輩又常年要被他父親強壓上一頭。


    人後做動作,人前還是得給人麵子,李元山自嘲著:“我這前任還真是了不起,搞定安東不說,現在連韓翻都要出來給她出頭了。”


    莫莉聽他提安東就氣不打一處來,攥著拳頭逼過來,說:“李元山,你有事盡管衝著我來,別老揪著別人不肯放!”


    李元山眉梢抽了抽,虎著臉要過來抓她,韓征攔在前麵擋著,說:“元山,你跟一小姑娘計較什麽,給個麵子,今天這事就算了。”


    李元山一雙眼睛剜著莫莉,半晌方才將這口氣咽下幾分,邪邪一笑道:“行啊,咱們這麽多年的交情,既然你一定要保這三八,我就勉為其難賣個人情給你。”


    莫莉聽得直咬牙,韓征按著她肩,拿唇語說走,膈應死人地朝李元山一揚眉:“謝啦,元山!”


    李元山一整領帶,又恢複了一慣的人模狗樣,大大咧咧地往外走,路過司音時卻不由一停步子。


    “這位看著倒是挺眼熟。”


    看著眼熟的還不止李元山,司音跟他交集不多,卻也認出他是當年跟在韓途身邊的玩伴,腳下不由地往後一退。


    韓征這時過來,一手攬住她肩,剛想帶她離開,卻見她一臉煞白,死死盯著地上某處——他倒迷糊起來。


    李元山一臉的驚奇,說:“韓翻,這不是你家那位燒火丫頭嗎,叫司音的對不對?怎麽著,還在一起哪,看不出來,你這人倒是挺大度的。”


    韓征立時擰眉,說:“李元山,你這張臭嘴真是欠教訓。”


    李元山說:“怎麽了,韓翻這是要揍我?”


    韓征將司音推開,跟這人麵對麵對峙,一字一句道:“揍你怎麽了?”


    李元山低聲笑起來,說:“韓翻,你手癢也要看時間,這張俊臉已經青一塊紫一塊了,就不打算迴去養養嗎?”


    局勢一時間緊張萬分,迴神過來的司音上前抓著韓征胳膊,說:“好了,你讓一步吧。”


    韓征咬著牙一動不肯動。


    莫莉也過來幫忙,硬是將這兩人分開,朝李元山一翻眼睛,說:“你走吧,我跟你沒有關係了!”


    李元山這時候那還顧得了莫莉,一雙眼睛把司音看得發毛,離開前他朝司音點了點頭,說:“司音,下次一道出來玩啊,我跟小途都挺想你的。”


    重新迴到餐桌,三個人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莫莉沒等他們詢問,就自行交代,說:“我不是故意要跟他見麵的,是他拿了東西威脅我,我怕安東知道,這才答應過來的……誰知道正好那麽巧,居然被你們倆給看見了。”


    韓征疑惑:“他到底有你什麽,值得背著安東出來跟他見麵?”


    莫莉一隻手猛搓台布,說:“就是,就是一些……照片。”


    韓征無語。


    莫莉一張臉已經紅了,低著頭,恨不得鑽進桌子底下,小聲咕噥:“你們別告訴安東行嗎,他脾氣不好,我怕他……”


    韓征說:“你們兩個的事情,我們外人不會插手。”


    莫莉拍著前胸,喘出口氣:“這就好。”


    “不過你以後再別這麽天真,李元山是什麽樣的人我很了解,別解決不了事情還上了他的當。安東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你好好跟他說一說,他不會在意的。”


    莫莉點頭說好。


    韓征將新上的甜點放到司音麵前,她臉色不佳,額頭出了細微的汗,他幫忙擦了,問:“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司音挖了一塊蛋糕吃進嘴裏,說:“挺好啊。”


    挑衣服的時候,司音仍舊有些不在狀態,倒是陪逛的莫莉一連下手幾件。


    店員看司音意興闌珊,情緒不高,很是體貼地取了剛剛到店的新款,金色的露背貼身款,抓到手裏便知道是上好的料子。


    司音仍是一臉淡然,倒讓一邊的莫莉喜歡得不行,無奈衣服太考驗身材,很有自知之明地推著司音去試衣間試穿。


    門剛一被關上,司音就像抽了骨架的標本,整個癱倒在地上。


    豪華的試衣間,三麵環繞的穿衣鏡,璀璨的燈火之下,每一麵都映出她的狼狽,司音抖手去翻手機。


    裴澤接得很快,問:“怎麽這個點給我打電話?”


    一時間沒人迴答,隻有司音急促的唿吸聲。


    裴澤立馬嚴肅起來,問:“今天吃過藥了嗎?”


    司音說不出話。


    裴澤說:“還記得我教你調息的方法嗎,現在我開始報數,你跟著我的節奏深唿吸。”


    司音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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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莉換過兩身衣服,司音那一邊仍舊是輕悄悄的,於是朝沙發上的韓征努努嘴,說:“她是不是夠不到拉鏈,堵在裏頭出不來了?”


    服務員聞言欲上去詢問,韓征起身攔著,說:“還是我來吧。”


    敲一敲門,無人迴應,韓征喊:“司音?”


    仍舊靜得不像是有人在裏麵。


    莫莉跟著上來敲門,說:“司音姐,遇見麻煩了嗎,要不你開一下門,我進來給你幫忙?”


    等了半晌,完全沒人搭話。


    這時候兩人方才著急起來,相互對視一眼,都在問不是出什麽問題了吧。


    趕緊找來服務員想辦法開門,更衣室大門卻自己打開,司音提著裙裾走出來,一臉疑惑地看著門外焦急的兩個人。


    “怎麽了,都站這兒?”她自兩人中間橫插過去,在穿衣鏡前站定,已經有服務生過來幫忙整理,她問:“還行嗎?”


    莫莉看得兩眼發直,說:“行,簡直太行了。”


    怎麽會不好看呢,她個子高挑,一站出來便可先聲奪人。平時衣服寬鬆看不出來,這一身修飾之下,身材居然是如此有料。


    先天已是優勢明顯,偏偏她還很在意儀態,頭頸背是筆直的一線,就這麽隨意站在麵前,已是光彩照人了。


    司音自鏡子裏看向韓征,無意中等待他的評價。


    跟莫莉的褒獎不同,韓征已經十分明顯地皺起濃眉,在服務生不停誇讚後忽地打斷,說:“不好,去換了吧。”


    莫莉不信邪,嚷道:“為什麽啊,這簡直好看極了,征哥,不然你再瞅瞅?”


    司音裸`露的背脊白得沒有一點雜色,一條脊柱微微凹陷飛進蕩擺,稍稍一動,兩邊的肩胛骨如鼓動的蝶翼……


    韓征仍舊說:“去換了吧。”


    莫莉吐槽:“直男審美。”


    司音提著一點裙子往迴走,說:“其實我覺得也有點不太合適。”


    最後買下的是一條緊包住脖子的連衣裙,非常素雅的顏色,試樣低調又大方。


    莫莉對之頗有微詞,說這裙子像極了《花樣年華》裏張曼玉去買餛飩時穿的那條旗袍,看著正經,其實悶著騷。


    韓征覺得這話刺耳,趁著司音付款的時候,又將裙子從包裝袋裏取出來翻了一次,果然發覺不妥。


    心中有鬼,看什麽都覺得害怕。韓征既想將司音推出幕外,又不願意旁人的眼光在她身上過久的停留。


    於是形成悖論,一個死結,自我折磨。


    三人大包小包出了商場,仍舊是司音開車,韓征坐到後座,剛一係好安全帶,莫莉將購物袋擱去副駕駛,隨即開門坐到韓征身邊。


    “……”


    “我去醫院。”


    “……”


    莫莉看著一邊臉色發黑的男人,一臉無辜地問:“難道你們沒打算送我嗎?”


    韓征反感她這副頤指氣使的模樣,尤其當那頤指氣使的對象是司音時,他的反感更加強烈。


    司音扭頭看她,說:“送你好了,正好我也去看一下師傅。”


    韓征兜裏有手機在震,掏出來一看是安東來電,人在那頭發號施令:“下午沒事就來醫院一趟,我等你。”


    “什麽事?”


    “一句兩句說不清!”


    韓征瞥了一眼身邊的莫莉,說:“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你們兩口子都挺會磨人的。”


    “你什麽意思?莫莉在你旁邊?”


    三人來到醫院,安東喜笑顏開:“真是巧了,莫莉怎麽跟你們一起的?”


    莫莉不由瑟縮了一下,警惕地看了看身邊兩人,低聲咕噥:“路上遇到的,他們就把我順道帶過來了。”


    安東一點沒懷疑,說:“挺巧啊。”


    莫莉一攏頭發,說:“是很巧啊,你們聊,我進去看看我爸。”


    留下韓征司音跟安東麵對麵。


    安東幾分竊喜,問:“你們倆也是巧遇的?”


    司音輕哼,韓征過來一把摟住安東肩膀,說:“你煩不煩,又不是女人,別人的私事亂八卦什麽?”


    安東做下判斷:“看來不是。”


    韓征笑,一雙眼睛往司音身上溜,她不想繼續這話題,他也不想觸黴頭,問道:“說點正經的,喊我們過來幹嘛?”


    安東神神秘秘的:“你們倆跟我過來。”


    安東一路上解釋,說:“一會兒帶你們去趟保安室,有個攝像頭拍到了昨天的畫麵,雖然不是特別清楚,但身形樣貌能看得大差不差。”


    一聽是這事,韓征立馬興致盎然,向安東求證道:“你是說襲擊司音的那兩個?”


    安東說:“可不是嘛,雖然這一樓的攝像頭是壞的,沒能將那倆蠢蛋拍進去,不過我找人詳細篩查,比對過時間後,終於發現了端倪。”


    “幹得不錯。”


    “那還有話說,司音的事就是我的事,誰敢惹她就是跟我安東過不去!不過……這事兒倒真不是司音引起的。”


    這話韓征是真不明白,那天稍不留神,轉迴去找的時候就已經不見司音人影,等他趕在樓道裏施救,那兩人也是一直針對司音。


    安東說這事兒不是司音引起,韓征聽不明白。


    保安室裏,韓征見到了這段截取的視頻。


    出電梯的人裏頭混著兩個穿灰色係休閑裝的男人,其中一個較為顯眼,精心休整過的大背頭上抹滿油亮的發蠟。


    安東指著這兩人,問:“是他們吧?”


    隻隔一天,韓征當然不可能會忘,一點頭:“化成灰也認識。”


    安東臉上的表情開始值得玩味,似笑非笑,帶著幾分心虛。


    韓征問:“你幹嘛,有話就說,扭扭捏捏的。”


    安東約法三章:“說可以說,但你不能罵我啊!”


    韓征冷冷一笑:“那也要等你說了再決定。”


    安東就知道他愛玩這一手:“阿征,你這家夥不要太精!”


    司音正盯著屏幕,其實昨天情況緊急,她心係韓征,對施暴的兩個人沒多加留意,看著畫麵半晌也沒從記憶碎片裏找出什麽。


    “安東,”她一點旁邊狂耍嘴皮的安東,說:“你知道什麽就說吧,不是由我引起,難道那些人是跟他過不去?”


    安東一腦門汗,說:“好了,不吊人胃口了,這事兒跟你沒關係,跟阿征也沒關係,這兩人我之前見過,準確來說,這兩人我之前揍過——”


    他指指臉上的傷:“阿征知道的,有晚喝酒前我跟人杠上來著。不能怪我啊,他們跟在李元山後麵罵莫莉來著,我一氣不過就揮拳上去了,誰知道這兩人還幫著老大來報仇。”


    韓征聽得臉色都變了,說:“你這人百無一用,惹禍上身的本事到不少。可他們記仇來揍你好了,找司音幹嘛?”


    安東說:“肯定是把司音當成莫莉了,你不是說她那天是從莫莉她爸房裏出來的嘛!這兩人雖說跟著李元山,但不一定見過莫莉,肯定是認錯人了。”


    韓征說:“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安東急道:“說好不罵人的!從好的方麵來看,起碼不關司音的事,也跟你猜的離了八丈遠。”


    韓征一掌推出去:“我不僅罵你,我還要打你呢!”


    迴頭路上,韓征說:“李元山這人,不給點顏色,看來是不行了。虧我今天中午還遇見他,你但凡早說一會兒,都不能讓他這麽簡簡單單的離開。”


    安東立刻詫異:“在哪遇見的,怎麽遇見的,莫莉還跟著你們一起迴來,不會是他們倆背著我見麵,被你們撞見的吧?”


    安東腦子不好使,推理能力倒是一流,司音頭一個不會說謊,匆匆走開,道:“我去見見師傅。”


    關門的時候,韓征眼巴巴的望過來,她把心一橫,好了,自己收場吧。


    老後剛剛睡過午覺,揉著惺忪睡眼說:“你來啦,司音。”


    司音坐到他身邊,喊師傅。


    “我聽你剛剛在外跟人說話,是跟你一起來的朋友?韓翻?”


    司音說是,老後指指自己耳朵:“騙不了我吧,我耳朵可尖著呢!”


    司音連連點頭:“是是,他跟人說話呢,一會兒進來看你。”


    老後盯著司音一陣笑,直到把人看得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問您這是又起了什麽壞心眼,老後說:“你跟那韓翻不隻是青梅竹馬這麽簡單吧?”


    司音一怔:“還能有什麽別的關係?”


    老後搖頭:“還想騙我,我不僅耳朵尖,這心裏啊,也跟明鏡一樣。”


    司音無奈:“怎麽,你也愛好上做媒了?”


    老後連連擺手:“沒有,沒有,年輕人的事,留給年輕人自己解決。我現在就是替你惋惜啊,這剛剛見麵才沒多久,馬上又該要分開了。”


    司音神色一暗,道:“咱們什麽時候迴去?”


    老後說:“就這兩天。”


    司音:“……哦。”


    往宴會趕的時候,已近傍晚,白天陽光太好,日落西山,仍舊不忍離別地在天邊燒起一片通紅。


    司音問:“會不會遲到了?”


    韓征說:“沒事,主角不是我們,去的早點晚點都無所謂,帶你過去為了蹭點吃喝罷了。”


    “……”司音說:“那我開慢點。”


    韓征說:“不急。”


    一路話並不多,卻完全不覺得尷尬,熱熱鬧鬧一整天,好不容易能安安靜靜待一會兒,兩人都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獨處。


    放慢思緒,可以有空想一想這幾天的事,想一想早上的那個吻,也想一想之後還走不走,怎麽走。


    時間卻比想象中流逝的更快,車子早早被分流,沿著指示的方向,司音停車入庫。韓征先一步下車幫忙開門,她輕聲道謝,將高跟鞋擺在地上。


    兩條腿自蓬鬆的裙擺下伸出來,筆直雪白,她彎腰去勾起後跟,俯身再起時,恰好落進他深邃的一雙眼中。


    韓征一手撐著車頂,再看了一看她,忽地壓低身子吻住她唇,一手托住她後腦,輕柔地壓向自己。


    舌頭探進來前,他歎息著說:“司音,我想了一整天,早上的那個吻到底是不是真的……現在終於可以確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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