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氏打累了,才緊緊抱著沈大郎大哭出聲。


    沈二郎和倪氏站在一邊看著,倪氏是紅了眼眶。


    她也想分家,也想讓幾個孩子去學他,也不想手裏麵一文錢都沒有,丈夫賺的錢都給了婆婆,想迴她家買點什麽?手裏也沒有錢,伸手拉著沈二郎的衣袖,哀求的看著沈二郎,希望沈二郎也像他大哥一樣,拿出一點男子氣魄來。


    沈二郎看了一眼倪氏,悄悄的握住了倪氏的手,朝倪氏點了點頭。


    倪氏感覺到了沈二郎的心意,心稍微安了一下。


    幸好,丈夫不是榆木腦袋。


    沈大郎扶起了牛氏,把她送到了舒薪身邊,小聲的說了一句,“三弟妹,麻煩你照顧一下翠兒,我和三弟去鎮上把野豬賣了!”


    舒薪微微點了點頭,伸手扶住了牛氏,對沈大郎說道,“大哥,你就放心去吧,我會好好照顧大嫂的!”


    沈大郎感激的朝舒薪點頭。


    又看了看幾個孩子。


    越發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沈李氏瞧著,怒喝一聲,“你們誰敢,誰要是今天敢把那野豬拿去賣了,就從我的屍體上爬過去!”


    今天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們把野豬拿去賣掉。


    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們若是都隻顧著小家,誰還顧得這個大家,更不會聽她的話,把賺的錢都給她,那樣子她還怎麽為小四,存一份家當。


    沈大郎聞言頓時就紅了眼眶,看著沈李氏不可置信的問了一句,“娘,我可也是你親生的,如果我是你親生的,你為什麽一定要這般逼我?那幾個孩子難道不是你的孫子嗎?如果家裏真的窮得揭不開鍋,吃不飽飯,那也就罷了,可偏偏家裏麵是有錢的,你拿錢買了那麽多的田地,又給四弟買了馬車和小廝,在縣城更是買了房子,為什麽你不能心疼心疼我,心疼我的幾個孩子,讓他們也能夠去學堂讀書,將來也能找一份體麵的活計,而不是像我一樣,窩在家裏做一個地地道道的農民,麵朝黃土背朝天的過一輩子,有的時候還要擔心連飯都吃不飽!”


    沈李氏就想到了沈大郎的那一句,到底是不是親生兒子,她可以不在意別的話,但是沈大郎確實是她的親生兒子,這個家除了沈多旺,哪一個不是從她肚子裏麵爬出來的?


    隻是望祖長得好,又會讀書,她自然偏心望祖一些,可是那也是沒辦法的呀!


    她難道不想給每一個兒子都攢下一份家業嗎?可是要攢下一份家業是多麽的難呀!


    “你這個不孝子!”


    沈李氏怒罵出聲,可是罵過之後,才發現心裏麵有點難受,心口也有一些疼,這是他的兒子呀,為什麽會這般的忤逆她?


    “娘說我不孝,那我就不孝吧!”


    沈大郎說著,撲通一下子跪在了沈李氏麵前,磕了三個頭,“娘,你大兒子求著分家分出去了,現在就分,你覺得我是你親兒子,就給我一間屋子,給我兩畝田,你覺得我不是你的親兒子,那麽就一句話,什麽都不給,把我們一家幾口,就這樣子分出去吧,我什麽都不要,什麽都不要了!”


    分家出去,他或許還有一條活路,如果留在這個家,到時候老婆孩子都沒了。


    沈李氏做夢都沒有想到,他的兒子會說這樣子的話,叫什麽?分家出去,想得美!


    “不行,絕對不可能,大不了你就把那野豬拿去賣了,明年要幾個小子去學堂,想要分家做夢!”


    她是絕對不會分家的,如果老大分了,老二也要分家,那老三豈不是也要跟著分家,這個家還指望著老三賺錢呢。


    沈大郎聞言,並沒有特別高興,他其實最想的還是分家,分出去賺點錢,自己修個屋子,讓幾個孩子,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房間,而不是擠在一起,家裏麵有錢卻不拿出來修房子,幾個孩子擠在一起,金海都那麽大了,11歲的男孩子了,還跟幾個弟弟妹妹擠一個房間,說出去多麽的丟人啊。


    “娘,還是分家吧,這野豬我也不賣了,既然你要給四弟留著辦酒席,那就給四弟吧,你或許現在不分家,過年之後一定是要分家的,早一些分家也好,我看娘的意思,肯定是要跟著師弟的,還是那句話,家產我也不會爭,這些都是爹娘的,給誰不給誰,爹娘說了算!”


    沈大郎說著哭了出聲,“娘,如果你要不同意,那我到時候便請了村長族長來,求著他們來分家,我什麽也不要,以後每年過時過節,該有的孝敬,我還是會給爹娘的!”


    沈李氏看著鐵了心要分家的兒子,真是氣死了,心裏麵又是火又恨了,恨不得抓住他狠狠的揍一頓。


    這個不孝子,從哪裏學來這些話?


    平時倒是沒看出來,他還有這般牙尖嘴利的時候。


    真是小看他了。


    舒老頭躲在角落裏看了好一會兒,才慢慢的走出來嗬斥了一聲,“你們鬧夠了沒有?如果鬧夠了,該做什麽做什麽去,那野豬就拿去賣掉又能如何呢?值多少錢,值得你們這樣的鬧起來!”


    又去責罵沈李氏,“你有事好好說話,你是不是不會說話?既然老大說要賣了野豬,讓幾個小子去學堂讀書,你為什麽就不答應呢?咱們把野豬留下,明年幾個小子去學堂讀書的錢你來出不就得了!”


    沈李氏一聽,瞪大了眼睛,都去讀書,那得多少錢給?


    為了給望祖娶親,她已經花出去了多少錢?口袋裏麵現在隻剩下八百多兩銀子了。


    要是幾個孩子都去讀書,一年算下來,起碼要二十兩銀子。


    加上束脩,還有別的一些東西,而且讀書不是一年就算了,而是每年都要給銀子,你還要在鎮上給他飯吃,給他地方住,還要接送,這些都是要錢的。


    她也想稍微節儉些,可沈望祖說了,


    肖家,人家是有頭有臉的人家,人家姑娘願意嫁來沈家,是沈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人家有個姐姐在做妃子,聽說還十分得寵,這樣子人家的姑娘,能隨隨便便娶迴來?


    花出去的錢就跟流水一樣,如今她自然是希望這隻野豬留下來,那樣子就省去了買豬肉的錢,到時候,如果還能在山裏麵打兩隻迴來,豈不是更好。


    誰知道會鬧騰起來了?


    也不知道舒薪那個賤人跟牛氏說了什麽,才讓牛氏變成這個樣子,早知以前牛氏可不是這樣子的。


    想到這裏,沈李氏頓時哭了出聲,“好哇,好哇,你們都欺負我,你們愛怎麽著就怎麽著去吧,我不管了,我什麽都不管了!”


    哭著哭著轉身就迴到了屋子。


    落在舒薪眼裏有點落荒而逃,逃避的意味在。


    沈老頭才對沈大郎幾兄弟說道,“好了好了,這野豬想賣就拿去賣掉吧,賣了以後買一些東西準備一下,明年那幾個小子都去學堂讀書!”


    沈大郎看著沈老頭,以前總覺得他這個爹一碗水端的很平,可今日他卻忽然發現,好像並不是這樣子的?他娘似乎特別聽他爹的話……


    輕輕地喊了一聲,“爹,你是說真的嗎?”


    沈老頭看著沈大郎,眼神冷冷淡淡的開口,“我什麽時候說過假話?你這孩子怎麽說話的呢!”


    又看向站在一邊的沈二郎,然後沈多旺,“你們倆兄弟也是,沒事不會勸勸他嗎?還有那屋子,趕緊收拾收拾,看看還有什麽東西能用,晚上還能不能住?要是不行,趕緊去收拾屋子,好好打掃打掃,要不然讓她們幾個晚上住在什麽地方?”


    沈多旺沒有說話,走到舒薪麵前,淡淡的說了一句,“阿薪,我們迴屋子吧!”


    這事情八成也就是這樣了,這家想要分也是很難的,不過他已經想到了辦法分出去,自己大哥二哥到時候就各看他們本事和毅力。


    他們本來就不是一家人,看大哥的意思應該是知道他不是沈家的孩子,或者是從別的地方抱來的,所以才會問那一句。


    當時他就看見了,沈李氏臉色變了變,那眼神裏麵的怒火,真是一點都沒有隱藏。


    他大哥知道他的身份,卻不告訴他,如今還想利用著他,做夢吧!


    舒薪點了點頭,看了看站都站不穩的牛氏,“大嫂要不要到我屋子裏坐坐?”


    牛氏虛弱的點了點頭,應了一聲,“好!”


    幾個孩子也跟著進了牛氏的屋子,在牛氏身邊一口一口的喊著“娘!”端茶遞水的格外殷勤,牛氏看著他們頓時又紅了眼眶,說來說去,到底還是舍不得這幾個孩子。


    真要分家了,沈大郎那懦弱的性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撐這個家?


    可是這個家是真的是住不下去,她總覺得這個家十分的怪異,可是又說不出來到底哪裏怪異,爹娘偏心的厲害,以前還隻覺得是娘偏心老四,看今日這一出,公爹也不是什麽好貨!


    她必須為幾個孩子打算打算。


    看向舒薪,又看向站在一邊沉默不語的沈多旺,牛氏想了想才說道,“金海,你帶弟弟妹妹們出去,娘有話和你們三叔三嬸說!”


    金海點了點頭,十一歲的他其實懂了很多很多,這個家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他也看在眼裏,十一年來所得到的東西都沒有這一兩個月得到的多。


    他這個三嬸,會教他讀書認字,還會給他們糖吃,甚至給他做了一雙手套,那手套戴到在手上十分的暖和,還不影響寫字,他十分喜歡這個嬸嬸。


    金海也知道,嬸嬸肯定是想離開這個家的,可是他有些舍不得。


    幾個孩子出了屋子,房間裏麵就剩下了三個人,牛氏是想了想才說道,“三弟三弟妹,有些話我不知道應不應該跟你們說,因為這本身就是很沒譜的事情,如果我說呢,希望你們能答應我一個要求!”


    沈多旺看牛氏也沒有說話,舒薪微微點頭,“嫂子,你就說吧!”


    牛氏深深吸了口氣才說道,“三弟,三弟妹!當初我好像聽到爹和娘說了一句,三弟像不是我們家的,我也不知道是自己聽錯了,還是爹娘真的說了這句話,這些事情我也不敢說,我問過你們大哥,他也不告訴我,我本來也沒有把這事當真,可是仔細想想,爹娘對他們兄弟幾個的態度,不難看出三弟在這個家裏麵,確實是最不得寵的,娘最偏心四弟,但是偏心歸偏心,對大房二房也還可以,獨獨對三弟……”


    舒薪聞言忽地的站起來,不可思議的看了看牛氏,又看了看沈多旺,然後才問道,“這是真的嗎?”


    她以前懷疑沈多旺不是沈家的孩子,如今想來,確實不是呢,哪有做娘偏心到這個地步。


    沈多旺成親,給了一千兩銀子才花了多少?再看看沈望祖成親,一分錢都沒有拿出來,沈李氏卻跑上跑下,跑進跑出,事事親力親為,就不容許哪裏有一絲一毫的差錯,甚至親自去了鎮上,還去了縣城。


    種種跡象表明,沈多旺絕對不是沈家的,加上有牛氏這一席話,舒薪更是深信不疑。


    扭頭去看沈多旺的神色,見他十分淡然,舒薪恍然大悟,很多事情,沈多旺想必早就知道了吧,卻一直沒告訴他!


    沒來由的更心疼沈多旺一些,這個男人呀,真是好可憐。


    遠離了自己的親生父母,卻得了這麽一個養父母,那麽的偏心,那麽的惡心,就像吸血螞蝗一樣,恨不得吸幹他所有的血,還不讓他好。


    伸手拉著沈多旺的大手,輕輕地喊了一聲,“相公!”


    沈多旺微微點頭,“我一直猜測過,但是沒有證據,今天聽大嫂這麽一說,我倒是有一個想法!”


    牛氏看著沈多旺,“三弟,你有什麽想法你就說吧,需要我幫忙的你盡管說,我們的目的是相同的,你想離開這個家,我也想離開這個家,所以,你需要我做什麽盡管開口!”


    “大嫂此話當真?”沈多旺問。


    若有半分虛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沈多旺沉默片刻,“那好,大嫂就出去與人說說,就說我不是沈家生的,別人肯定會問起大嫂,這話是從哪裏聽來的?大嫂便說,大哥知道一些,吃醉酒的時候說的!”


    牛氏聞言沉默了,“這……”


    尋思了好一會兒才說道,“我得與你大哥商量商量!”


    沈多旺沒有說話,卻是走到一邊打開了箱子,拿出了一張銀票,走到了牛氏麵前,遞給牛氏,“這是給大嫂的報酬,有了這些錢,大嫂想讓幾個孩子去讀書也好,還是買地修屋子也好,都是足足夠了!”


    牛氏看著那銀票上的麵額,頓時瞪大了眼睛,那可是一千兩,一千兩啊,她做夢都不敢想,沈多旺竟然拿了這麽多銀子給她!


    這個家有錢的人,果然是沈多旺,而不是沈李氏。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這個家她本身已經沒什麽感情,早就受夠了沈李氏管東管西。


    “好!”


    牛氏重重地應了一聲,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拿著銀票,慢慢的走出了屋子,她相信,她一定有辦法讓沈大郎聽她的話,然後一起齊心協力,把這個家分了!


    手裏有錢,她根本就不怕。


    到時候去鎮上,買個屋子也好,還能讓幾個孩子去學堂讀書。


    不為大人,就是為了孩子,沈大郎也會答應的,要是真不答應,她就帶著幾個孩子跟沈大郎和離,有了這筆錢,照樣可以把日子過下去。房間裏就剩下舒薪和沈多旺,舒薪是心疼沈多旺的,伸手抱住了他的腰,幽幽的喊了一聲,“相公!”


    沈多旺沉沉的應了一聲,“嗯?”“相公,我一定會對你好的,永遠都對你好!”


    沈多旺笑,“這可是你說的,無論我做了什麽,你都會原諒我,都不會離開我,都會對我好的!”


    舒薪重重地點頭。


    沈多旺徹底放下心來。


    這野豬的事情就像是一場鬧劇一樣,把沈家撕開了一個口子,讓沈李氏的權威不再那麽至高無上,最後野豬還是賣掉了,是沈大郎、沈二郎兩兄弟一起去賣掉的,沈多旺並沒有參與。


    至於賣了多少銀子,沈多旺沒有問,沈大郎送了過來也沒有要。


    沈李氏為此病了一天,可是第二天他又爬了起來,繼續打理沈望祖的婚事。


    似乎強撐著一口氣,但是進進出出的還是十分有精神和力氣。


    舒薪在窗戶看了一眼,抿嘴笑了笑。


    她倒要看看,沈望祖給自己找了個什麽國色天香的美人。轉眼就到了十一月份,沈望祖娶親在即,家裏麵到處都喜氣洋洋,沈李氏更是親自動手,把沈望祖的房間收拾得幹幹淨淨,裏裏外外都布置妥妥當當。


    家裏的糧食,存了一些,賣掉了一些,沈李氏有了錢,她都拿出來給沈望祖置辦家具。


    沈李氏就像著了魔一樣,又像是在宣告什麽,讓牛氏、倪氏瞧著冷笑連連。


    倪氏如今不如牛氏,牛氏手裏有錢,有底氣,沈李氏很多時候使喚不動她,也敢跟沈李氏甩臉,便是沈大郎都看著牛氏臉色過日子。


    至於舒薪,沈李氏也沒打算喊,一來是怕沈多旺,二來舒薪壓根不聽她的話,很多時候,沈李氏都會咒罵一聲,“小賤蹄子!”


    舒薪聽見了,左耳進右耳出,隻當沒聽見。


    日子過著,暴風雨也在沉澱著……


    ------題外話------


    還有一更稍晚,月票飛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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