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婆子以為自己聽錯了。


    不可置信的看著舒阿木,“你說什麽?家裏這麽忙,你不迴來幫忙?”


    “我這不送了豬肉迴來,娘你就請幾個人幫忙收稻穀吧,也心疼心疼你這幾個兒子,要說家裏揭不開鍋你處處算計便罷了,你手裏可是有幾千兩銀子的人,別弄得像個沒見過世麵的鄉下老太太!”舒阿木說著,把豬肉拿著放去了廚房。


    這豬肉要不是芸娘說,他也不會送來。


    將近二兩銀子呢,又不是大風刮來的。


    不過芸娘說家裏一年收益有一百多兩銀子,倒也夠他們吃好喝好,她等以後再做點繡品,一年二百兩沒問題。


    再開個鋪子,日子隻會越過越好,這舒家村有什麽好的,麵朝黃土背朝天,吃點什麽還得看老娘臉色。


    “你,你……”


    舒婆子氣的話都說不出來。


    幾個孫女什麽事兒都幹不了,孫子們都去考秀才,能幹活的都去了地裏,她在家看著糧食,免得被人偷了去。


    願意舒阿木是迴來幫忙的,結果壓根不是。


    舒阿木可不跟舒婆子囉嗦,跳上馬車又走了。


    舒婆子在院子裏罵了半天,又進廚房看著那半邊豬肉,心情才稍微好一些。


    隻是想著那地裏的糧食,想著舒金枝的婚事,舒婆子心情又十分不好起來。


    這都幾個月了,一個上門說親的媒婆都沒有。


    可真是愁死人了。


    要說這些日子,舒婆子是後悔的,後悔把柳氏娘幾個給攆出去,有那娘幾個,家裏的活壓根不用她動手,更不用大把大把的花銀子出去,尤其是舒薪那一手繡活,能繡了東西修建房子,早知道,當初就應該讓她沒日沒夜的繡。


    舒婆子是想衝到舒薪家去鬧一場,給那娘幾個添添晦氣,但卻不敢。


    因為大女婿已經十分明確的警告過她,若是再敢惹是生非,就把大女兒休迴來。


    娟兒都是做阿奶的人了,真要被休迴來,下麵的孩子也不用嫁人娶親。


    這些,和舒薪沒關係。


    舒薪這次發熱之後便好好養身體,袁氏說了要送人參過來,便真的送了過來。


    柳氏猶豫之後收下。


    舒薪在一邊瞧著,眉頭微蹙。


    若是送兩個蘿卜過來收下就是,可這人參……


    等袁氏離開之後,舒薪便找了柳氏,“娘,為什麽你會收下伯娘送來的人參?”


    “阿薪……”柳氏低喚。


    莫名的心虛。


    “娘,你告訴我,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舒薪柔聲問。


    柳氏拉著舒薪坐下,猶豫許久才說道,“你伯娘有意把你說給她家佑仁!”


    “……”


    舒薪詫異。


    這什麽跟什麽嘛!


    詫異之後,舒薪隻覺得心裏有些難受。


    難道村長一家對她們的好,都是有所圖?


    那舒佑仁呢?


    “娘,你答應了嗎?”舒薪急忙問。


    “娘沒答應,說要問問你的意思,隻是阿薪啊,村長一家對我們恩重如山,你……”


    “娘,我和舒佑仁根本沒共同話題,我對他好,也隻是簡單的感情,和對虎子哥是一樣的,要說男女之情,那肯定是沒有的!”舒薪深吸一口氣,壓住心裏的惱火,繼續說道,“再說報恩的方法有許多種,為什麽非要我嫁給舒佑仁?”


    “這……”柳氏語塞。


    要說舒佑仁不傻,那要嫁他的姑娘不知道多少。


    可如今舒佑仁傻了,但要嫁給他的,其實也是有的,隻是袁氏不願意隨隨便便給舒佑仁娶一個迴來。


    這才一拖又拖。


    舒薪見柳氏略微鬆動,又繼續勸道,“娘,你找機會把這人參送迴去吧,這人參一看就很值錢,可不是大街上幾十兩銀子就能買到那種,我又不是金子做的官家大小姐,吃這東西做什麽?”


    “你身子虛!”柳氏連忙打斷舒薪的話。


    隻是有些底氣不足。


    “身子虛更不能吃人參了,虛不受補啊,這人參是好東西,但要看適合不適合吃,藥補不如食補,咱們在夥食上吃好些,你一年後再看,咱們保證都身體健康!”


    舒薪看了看柳氏,又繼續勸道,“娘,你要是真收下這人參,那就是間接的告訴了伯娘,你答應了她這親事!”


    “我沒有,我……”柳氏支支吾吾,好一會才說道,“那我現在就送迴去?”


    “送迴去吧,就說這東西太貴重,留給五哥吃,若是伯娘問起你親事,你就說看緣分吧,若我們兩真看對眼了,你也不反對!”


    若是看不對眼,這婚事就不作數。


    舒薪也不想早早就把親事定下,她雖然沒什麽遠大誌向,但也不想早早把自己的一生定下來。


    柳氏仔細想想,覺得舒薪說的對,便收拾好人參後,出了家門,前往村長家。


    舒佑仁這幾日被袁氏哄著不要去找舒薪,怕他話太多吵著舒薪養病,在家裏沒精打采的,拿著書也看不下去。


    袁氏瞧著,歎息一聲。


    這麽好的孩子,說傻就傻了。


    對舒薪,袁氏是很滿意的。


    不管樣貌、涵養、性子都十分喜歡,舒佑仁也喜歡,所以才積極的想把舒薪娶進門來。


    “娘,嬸子來了!”牛氏進來,小聲低語。


    “誰?”


    “阿薪娘!”


    袁氏聞言,心咯噔了一下。


    “嗯!”


    到了堂屋,看見柳氏坐在椅子上,身邊桌幾上是她送去的人參,袁氏心裏頓時有些惱火。


    “舂娘怎麽來了?”


    “嫂子!”柳氏喊了一聲,很少局促。


    看了看桌幾上的人參,又想到舒薪的話,才認真說道,“嫂子,這人參太貴重了,我仔細想想還是覺得不能收下,這才親自給你送了迴來!”


    “……”袁氏默。


    坐在一邊,臉色就比較難看了。


    柳氏也知道,這東西送迴來,實在是有些打袁氏的臉,可想到舒薪所說的話,又隻能硬著頭皮說道,“嫂子,至於阿薪和佑仁的事情,我先前跟阿薪說過了,阿薪並未答應!”


    袁氏聞言,蹭站起身,錯愕的看著柳氏。


    “阿薪沒答應?”


    “阿薪沒答應,我也想留阿薪幾年,這幾年是暫時不打算給她定親事的,嫂子也明白,我家那個情況,真要沒了阿薪,這日子肯定是過不下去的,我……”


    “你要是擔心這個,我們先把親事定下來,等上一兩年再說,要是你願意,等他們成親後,阿薪住娘家也是可以的,或者我在你們家邊上給修個屋子……”袁氏自然想到了柳氏的顧慮,又繼續說道,“舂娘啊,你仔細想想,我是什麽性子,佑仁他爹是什麽性子,阿薪嫁過來,我不會虧待她的!”


    袁氏也明白這些話和柳氏說了沒用,決定找機會和舒薪說一次。


    “罷了罷了,那就先這樣子吧,你也別往心裏去,咱們做不成親家,也不能結了怨氣,以後還是要多來往才是!”


    柳氏鬆了口氣,“哎!”


    又說了一會子話,柳氏才起身離開。


    送走柳氏,袁氏臉上的笑頓時便斂了下來,轉身見舒佑仁躲在柱子後。


    “佑仁!”


    舒佑仁紅著眼眶,傷心低問,“娘,阿薪是不是不喜歡我?”


    “怎麽會,阿薪是喜歡你的,隻是阿薪還沒做好嫁給你的準備,咱們佑仁這麽好,阿薪……”


    “娘,你騙我,阿薪根本不喜歡我,你騙我!”舒佑仁吼了一聲,快速的跑了出去。


    袁氏驚了一下,“佑仁!”喊了一聲連忙追出去,卻根本看不見舒佑仁身影。


    袁氏急得直掉眼淚。


    卻又不知道要去哪裏找舒佑仁。


    “這孩子,這孩子……”


    柳氏迴到家裏,把事情和舒薪一說,舒薪點點頭,挽住柳氏的手臂,歡喜的喊了聲,“娘,你真好!”


    柳氏點點舒薪鼻子,笑道,“你啊!”


    先前去村長家,看見袁氏那臉色,可差點嚇壞了她,以為袁氏會把她攆出來呢。


    “娘,一會我們炒板栗吃吧!”


    “好,吃炒板栗!”


    舒薪點頭,“那娘,我去小溪撿鵝卵石!”


    “去吧!”


    舒薪拿了籃子,喊了戴珍珠去小溪撿鵝卵石。


    兩人到了小溪,坐在石頭上。


    “你怎麽不撿啊?”戴珍珠問。


    “暫時不想動,珍珠姐,我們說說話,一會再撿!”舒薪拉著戴珍珠的手。


    戴珍珠笑了起來。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但讓舒薪這麽懊惱,想來是大事。


    “說吧,我洗耳恭聽!”


    舒薪看著戴珍珠。


    這是她這個異世出去家人外最好的姐妹,也算得上家人了。


    “珍珠姐姐,如果有一個人曾經幫過你大忙,可時候卻要你做一件你極其不願意做的事情,你會如何?”


    戴珍珠想了想,才說道,“那要看這個忙有多大,這件極不願的事情是什麽?說什麽大恩來生再報這種話的,都是托詞!就像一個女子被一個又窮又懶的醜八怪救了,定是會說來生報答恩人大恩,若是一個有權有勢又英俊瀟灑的貴公子呢?這個世道,最難還的就是人情債!”


    戴珍珠見舒薪沉默,繼續說道,“阿薪,這恩報不報?怎麽報?你可要想清楚了!”


    舒薪深深的唿出一口氣。


    也明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才決定不瞞著戴珍珠。


    “其實是村長家,我們當初……”舒薪把事情原原本本說了,絲毫都沒隱瞞。


    “原來如此!”戴珍珠不免感歎。


    拉了舒薪的手放在手中,輕輕的捏著舒薪的手指,“你有沒有想過,當初要不是村長一家子有這方麵的心思,如今你們一家子又在何處?”


    “……”舒薪瞪大了眼睛。


    是啊,要是當初村長家不伸出援手,她們一家子定是被淋成落湯雞。


    這村子裏可以小小的幫忙,但又有誰會無條件的幫你呢?


    在村長家那些日子,頓頓吃飽吃好,還有衣裳換洗。


    如果沒有那份心思,村長肯定不會這般幫襯。


    而這一切,都說的過去了。


    “這一切根本就說不上挾恩以報!”戴珍珠低低出聲。


    袁氏雖然有這方麵的心思,但她對舒薪的好不是假的,村長對舒薪一家的幫襯也不是假的,舒佑仁亦然。


    不能因為袁氏想娶舒薪給舒佑仁做媳婦就抹殺了這一切。


    舒薪點點頭。


    想著舒佑仁雖然話多,但他在改變,以前說話傻兮兮,還流口水,如今都好多了。


    舒佑仁對她很好,有點好吃的都惦記著她。


    唿……


    “珍珠姐姐,我現在心很亂!”


    “我知道,你對舒佑仁的喜歡不是愛情,但你也知道,你應該做點什麽,所以在這事上會糾結,若是舒佑仁腦子靈清,還能說說道理,可偏偏他是個傻子……”


    “如果我把他治好了呢?珍珠姐姐,你說,如果我把舒佑仁治好了,是不是就還了這份恩情,不用嫁給他了?”舒薪拉著戴珍珠急切的問。


    戴珍珠想了想點了點頭。


    “或許這是唯一的辦法了!”


    舒薪深吸一口氣,倒也不在迷茫。


    隻要舒佑仁好了,就不會這般跟著她,到時候大把大把比她好的姑娘等著他挑選。


    想到這裏,舒薪才開始撿起鵝卵石來。


    “不要太大的,越小越好!”


    菜花、蔥花、豆花也過來幫忙撿,看著三個歡樂萬分的妹妹,舒薪心情也漸漸好起來。


    三個妹妹的名字,應該好好挑選起來了。


    把鵝卵石洗幹淨,放在鍋裏,和輕輕切開口子的板栗一起炒,舒薪用力在鍋裏翻著,不一會就有香氣飄了出來。


    院子裏歡喜熱鬧。


    也不知道虎子是怎麽勸兩個老人的,三阿爺、三阿奶也不怎麽去幹活了,沒事就在家裏看著小弟、幺妹,三阿奶則幫著柳氏煮飯。


    菜花、蔥花都是手腳利索又勤快的姑娘,壓根不需要三阿奶做什麽。


    加上粗活、重活,虎子都幹了,這個家真心沒什麽好忙碌的。


    三阿爺逗著小弟,看了看眼廚房。


    不免笑了起來。


    他沒享到兒子、媳婦的福,倒是享到了侄孫女的福。


    直到舒薪把一盆子板栗端到三阿爺麵前,“三阿爺,嚐嚐看!”


    “聞著就好香呢!”


    舒薪本想送一些給舒佑仁,可想著今天才推了人家,去不太好,便沒有去。


    一家子在院子裏剝著板栗。


    “不如弄點晚上煮板栗粥吃吧!”


    “好呀!”


    “一大鍋板栗粥,再來點南瓜餅子,想想都覺得香!”虎子說著,忍不住流了口水。


    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虎子搔搔頭,偷偷看了戴珍珠一眼。


    見她依舊溫和笑著,並沒有嫌棄或者不喜,才安心下來。


    村長家


    找舒佑仁都找瘋了。


    到處都找了,袁氏想著要來舒薪家看看,可這會子她心裏還是有些怨恨的。


    等到村長迴來,得知舒佑仁不見了,問明緣由,村長看著袁氏,深深歎息一聲,“這事,你怎麽就這麽急呢!”


    “我怎麽能不急,如今阿薪是越來越能幹了,村子裏不知道多少人盯著,隻要柳氏一鬆口,就上門去提親,我家佑仁……”袁氏說著,頓時哭了起來,“佑仁若是好好的,那定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偏偏他這個樣子,我……”


    村長沉默。


    要舒佑仁真是好的,怕是早就成親了,也就沒舒薪什麽事情。


    “這事以後別在提了,阿薪是個有主見的,這事柳氏同意沒用,得阿薪答應才行!”


    袁氏沉默。


    一會後才疲憊的說道,“我去找佑仁!”


    村長拉著袁氏,“他如今是大人了,不再是孩子,你不要把他看的很緊,今天就不用去找了,讓他自己去想想,想的明白自己會迴來,若是想不明白……!”


    村長默然,好一會後才說道,“這一輩子也就這樣了!”


    袁氏還是想去找舒佑仁的,但丈夫這麽說了,也隻能坐在堂屋看著外麵。


    心裏又害怕又擔憂。


    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天色越來越黑。


    舒薪家


    晚上又是一頓豐盛又甜美的晚飯,一家子大大小小都吃的十分開心,吃了飯,三阿奶歎息一聲,“日子這般過下去,真是太美哦!”


    三阿爺笑著拍拍三阿奶的手背,“走吧,咱們該迴去了,再等上幾個月,咱們就住這隔壁來,晚上想說多久話都成!”


    “是呢,走吧,咱們迴去吧!”


    三阿爺扶著三阿奶,虎子舉著火把,一家三口慢慢的朝家走去。


    對未來是充滿了希望。


    舒薪一家子也各自迴屋子睡覺,舒薪剛剛倒在床上,就聽到了嗚嗚嗚的哭聲,先以為自己是聽錯了,好一會後嗚嗚嗚聲也沒停下,很輕但卻聽得見。


    隱隱約約的傳來。


    舒薪翻身坐起來仔細去聽,哭聲有些熟悉。


    “舒佑仁?”


    舒薪連忙起身,站在窗戶邊仔細聽,好像是從屋外傳來的。


    舒薪連忙出了屋子,恰好戴珍珠也聽到聲音出了屋子,兩人碰到一起,“珍珠姐姐,你也聽見了?”


    “嗯,所以出來看看!”


    “我已經猜到是誰了!”


    “誰?”戴珍珠好奇問。


    “舒佑仁!”


    戴珍珠錯愕了一下,頓時明白過來,這半夜三更的,會跑到舒薪家來哭,也隻有舒佑仁了。


    “我陪你一起出去看看吧!”


    “嗯!”


    兩人沒有冒冒失失的出去,而是先去後院子看了看,確定在外麵哭泣的是舒佑仁後,才輕手輕腳的開了院門,戴珍珠陪著走到拐角處。


    兩人看著蹲在木柱子圍牆下哭泣的舒佑仁,戴珍珠推推舒薪,小聲說道,“你去哄哄他吧,看他嗓子都哭啞了,真是可憐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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