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決定要以醫者的身份闖出名頭,那麽在這個時代最快打響名號的方式無非就隻有一種——為貴人治病。


    上一代扁鵲的成名軌跡,也是因為先後治好了趙簡子的“五日不醒之症”和虢太子的“屍厥症”,前者使他得到了蓬鵲山田四萬畝的食邑,後者更是讓他得到了虢太子的棄國追隨。


    還有三見蔡桓公的逸事更為他的醫術增添了許多傳奇色彩。


    有這些事跡打底,扁鵲的名頭才得以很快傳遍天下。


    對了,扁鵲這個名號其實並不是特指某一個人,而是自古以來對神醫的美稱,有些類似於墨家的钜子。


    隻不過比起钜子這個隻需要得到墨家內部承認就可以繼承的名號,醫家的傳人想要被稱為扁鵲,難度要更大一些。


    畢竟神醫這東西不是你說是他就是的,要讓大家信服,必須得有足夠能說服人的事跡才行。


    因此,距離上一代扁鵲的死亡已經有半個多世紀過去了,醫家還是沒能出現一位新的扁鵲。當代醫家的首領念端雖然醫術非凡,但也還不能算是一位被世人公認的神醫。


    她距離扁鵲之名,尚有一段距離,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名氣不夠。


    “或許這也跟念端不喜歡走上層路線有點關係?”


    蚩曜揣測道,畢竟在如今江湖上的確沒有多少有關於念端醫術如何高超的傳聞。作為一名普通醫者,低調務實、不攀附權貴或許是種美德,但作為一名學派領袖,這樣做未免顯得有些不太稱職。


    畢竟醫家若能得到上層權貴的大力支持的推廣,從而大興於世,豈不比她親力親為拯救的人要多得多?


    “不過這也是一件好事,既然醫術的巔峰神座正處於空窗期,那麽就是我的機會。誰說隻有醫家之人才可以被尊為扁鵲?”


    唳!


    就在這時,一隻信鷹“嗖”地穿過雲層,朝著蚩曜俯衝而來。


    他抬手穩穩接住,從鷹腳取下一隻竹管,打開後,絹帛之上隻有四個字:“魏王病重。”


    “東風至矣!哈哈哈哈——”


    蚩曜朗聲長笑,拂袖從縹緲峰頂一躍而下,行至水畔,早有靈龜在岸邊匍匐等候。


    浩渺煙波之中,蚩曜禦龜渡水,恍若真仙。


    ……


    ……


    第二次來到大梁,蚩曜已經算是輕車熟路了。


    排隊交過錢之後,他左右看看,抬腳就走向了距離城門不遠處張貼榜文的地方。


    那裏此時正聚集著不少人。m.cascoo


    這個時代因為識字率低的緣故,就算官府張貼了榜文,大多數人也看不懂,因此會安排專門的人負責念誦解讀,以確保其中信息能正確的告知和傳播。


    這個時候,擁擠的人群中央剛好有聲音傳來:“……若有能醫大王之疾者,將不吝以千金、食邑、高爵厚賞之!”


    ‘就是這個!’


    蚩曜舉步向前,摩肩接踵的人群在他麵前紛紛不由自主地避讓開來,形成了一條窄窄的通道。


    他走到宣榜官吏的身前,朗聲道:“我要揭榜!”


    “你……”


    原本看著蚩曜那張年輕的臉,官吏心底是不願意相信的,畢竟醫者這個行當在普通人眼裏,自然是鶴發童顏、白須白眉之人才足夠可信。


    不過看著蚩曜身後那條久久無法閉合的通道,他還是按下了心中的懷疑,不管此人醫術如何,至少手頭上恐怕是有些真本事的,何必給自己找不自在呢?


    萬一可行的話,自己也能沾個光不是?


    這就是蚩曜特意顯露一手的原因,正所謂閻王好見小鬼難纏,他早就已經過了依靠打臉這些小人物尋求快感的階段,與其扮豬吃虎橫生波折,不如一開始就大大方方顯出些本事,讓宵小之輩不敢生鬼蜮之心。


    “請問您是?”


    念榜的官吏詢問道。


    “吾乃蚩家學派首領,蚩曜。聞魏王有疾,特來診治。”


    蚩曜大聲說道,在他的刻意傳播下,城門口附近大片區域的人都聽到了“蚩家”、“蚩曜”這樣的名字。


    “竟是一派之主親臨?”


    那官吏的神色頓時變得更加恭謹,腰也不自覺地彎了下去,雖然以他的見識並沒有聽說過什麽蚩家學派,但無論如何,學派之主在他眼裏都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先生請隨我來。”


    他幹脆連榜單也不念了,隨手招唿過一位城門口站崗的甲士代替自己看著榜文,然後滿臉喜色地帶著蚩曜朝魏王宮而去。


    路上還強行征辟了一輛不知道什麽人的馬車,有著為魏王治病的名頭,那人也不敢反抗。


    就這樣,不消片刻,蚩曜就來到了魏王寢宮門口。


    “請先生稍待。”


    那人對著蚩曜一禮之後,踏著小碎步進入了寢宮的後殿,而前殿之中除了蚩曜以外,還有不少醫者在此等候。


    他站在這裏,就像是鶴立雞群般醒目。


    因為呆在這裏的人除了蚩曜外,一個個的頭發和胡子總要白一個,至少也得是半白,而且大多臉色緊繃,甚至有人得不停地撫摸著身邊的藥箱才能保持平靜。


    在這樣的大環境下,蚩曜這個看起來還不到而立之年,又一臉輕鬆的樣子,自然而然的就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進而轉化為敵視。


    ‘我們都緊張著呢,你卻如此輕鬆愜意,莫不是在嘲諷我們不行?’


    說起來,緊張也不能全怪他們,自古以來,為王侯權貴治病的醫者,那都是提著腦袋去幹活的。


    多少名醫都是死在了為貴人治病的過程中?


    治不好或者行為舉止不小心觸怒了貴人就會被殺掉,而就算治好了,若一旦引起旁人的嫉恨,也難免會有血光之災。


    所以,名醫們對於給貴人治病的態度一向是又憧憬又恐懼。


    憧憬於一治成名,高官厚祿。


    恐懼於一朝不慎,人死燈滅。


    這就是他們普遍都表現得相當緊張的根本原因。


    當然了,這樣的表現也從側麵說麵,在場的醫者之中,並沒有那種絕世名醫存在。


    於是,重壓之下,蚩曜的存在仿佛就成了他們的一個默契的發泄口。


    “哼,毛都沒長齊的小子,也敢來王宮獻醜?”


    伴隨著第一為醫師的嘲諷之言,其他不少人也紛紛跟風開口。


    “就是,連藥箱都沒帶,當騙子也得備好行頭啊!太不專業了!”


    “嗬嗬,說不定啊他就壓根不是來治病的……”


    “不為治病?那他此時進宮幹什麽?”


    “那就得問問他自己了,當此危急之時冒充醫者入宮,究竟意欲何為?!”


    說著說著,一頂大帽子便已經給蚩曜扣了下來。


    蚩曜本不屑於理會這些跳梁小醜,但他的沉默卻好似越發助長那群人的氣焰,從一開始的嘲諷變成了後麵的扣帽子,再讓他們繼續說下去,自己都快變成要行刺魏王的殺手了。


    於是他不再隨意閑逛,而是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下。


    隨著他的這一坐,一股宏大沉凝的氣勢立刻鋪張開來。那些原本還想繼續開口的人忽然感覺到一中無形無質的壓迫,似乎開口說話已經變成了一件非常困難、消耗很大的事情。


    在這樣的境況下,前殿之中的嘈雜之聲漸漸淡去,甚至就連他們所有人的唿吸都在不自覺中變成了統一的節奏。


    那是蚩曜的節奏。


    此情此景,正是:獨坐殿前如虎踞,魏王宮裏養精神。春來我不先開口,哪個蟲兒敢作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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