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列這一天在一處小鎮上停了下來。


    林晗雪透過車窗向著外麵看去,心裏隻有些不解,不曉得這是在哪裏。


    “走吧,帶你去個地方。”顧遠霆上前,將一件披風為她披在了身上,和她溫聲說道。


    “遠霆,咱們要去哪?”林晗雪有些茫然,看著眼前這一處陌生的江南小城,隻不知道顧遠霆葫蘆裏賣著的是什麽藥。


    “去了就知道了。”顧遠霆牽起她的手,帶著她向著車下走去。


    “可是愛林……”林晗雪惦記著女兒。


    “車上嬤嬤奶娘的一大堆,餓不著你的寶貝閨女。”顧遠霆淡淡笑了,隻捏了捏她的手心,帶著她上了汽車。


    汽車一路疾馳,終是在一條小街上停了下來。


    顧遠霆當先下了車,而後將林晗雪從車裏扶了下來,林晗雪看著眼前的這條街安靜而古樸,並不如如何喧囂,往來的人也不多,顧遠霆隻牽著她,帶著她向著前麵走去,林晗雪不曉得他要做什麽,隻安安靜靜的跟著他,直到來到了一處餛飩攤前,男人方才停下了步子。


    林晗雪看著這一處餛飩攤前圍了一圈前來吃餛飩的人,而一個五官俏麗,麵龐微黑的女子正忙碌著為食客們下著餛飩,她的肚子高高隆起,看起來已經有了六七個月的身孕,在她的腳旁則還跟著一個三四歲,與顧愛林差不多大的小男孩,正一手扯著她的褲腳,在那裏幹嚎著,那女子忙的緊,聽著孩子的哭聲,隻沒好氣的說了句:“別來纏我,去找你爹去!”


    那男孩聞言,便是轉過身向著鋪子裏喊了句;“爹爹!”


    孩子的話音剛落,林晗雪就見一道熟悉的身影從鋪子裏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他的眉目清俊,身形消瘦,雖是一身布衣,卻掩不住他身上的俊逸之氣。


    剛看見這道身影,林晗雪的眼眶便是熱了起來,她再也忍不住,喊了句;“天澈哥,桂英!”


    聽到她的聲音,徐天澈抱著孩子抬起頭,待看見林晗雪後,整個人如遭雷擊,怔在了那兒,就連桂英,手中的勺子也是一個不穩,摔在了碗底,發出“咣當”一聲脆響。


    晚間。


    桂英從灶間端出了一碗餛飩,送在了林晗雪麵前,與其道:“自家包的,幹淨,你吃些吧。”


    林晗雪接過餛飩,向著桂英看去,見她一如記憶中的幹練爽利,隻情不自禁的問了句:“桂英,你和天澈哥這些年,都是住在這裏嗎?”


    桂英抱起了兒子,“嗯”了一聲,道;“當年咱們離開金陵,便在這裏落了腳,我們拿著顧遠霆給咱們的錢,盤下了這座帶院子的房子,前麵的鋪子留著做生意,後麵的屋子留著自家住,挺好。”


    桂英說完,目光落在林晗雪的臉上,瞧著她膚如凝脂,光滑水嫩的一張秀臉,桂英的眸子有些失神,隻喃喃道了句:“這些年了,你還是那麽俊俏,一點兒也沒變。”


    林晗雪看著桂英微黑的麵龐,與眼角隱約可見的細紋,她的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隻輕聲說道:“桂英,你們這些年,過得還好嗎?”


    “好,”桂英點了點頭,向著懷裏的孩子看去,輕聲道:“他待我好,待兒子也好,這不,老二也快生了,我很知足。”


    林晗雪聞言,便是微微鬆了口氣,看著桂英懷中的孩子,她的眸心溫軟,隻微微笑了,“這樣就好。”


    “是啊,這樣就好。”桂英輕輕拍著懷裏的兒子,隻將話鋒一轉,衝著林晗雪問道:“你呢?你過得怎麽樣?聽別人說,你男人在跟日本人打仗,是不是?”


    林晗雪的眸心黯淡了下去,無聲的點了點頭。


    “活到今天,我算是看明白了,我不求大富大貴,隻要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好。”桂英眸光清亮,與麵前的林晗雪靜靜地說道。


    鋪子裏,徐天澈坐在椅上,一旁的顧遠霆親自為他點了一支煙,與他沉聲開口:“你這條腿折在了我手裏,當年的事,對不住。”


    徐天澈聞言,有片刻的沉默,他吸了口煙,向著顧遠霆看去,“你要真覺得對不住我,就在戰場上替我多殺幾個日本人。”


    顧遠霆點了點頭,隻和他十分鄭重的說了一個字:“好。”


    夜色漸深。


    林晗雪離開了鋪子,與丈夫一道向著徐天澈夫妻看去,燈光下,她看著徐天澈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知道,這一次見麵,或許便是今生最後一次相見了。


    她的鼻尖有些酸楚,隻和徐天澈輕聲道了句:“天澈哥,您多保重。”


    徐天澈微微頷首,他深深地看著林晗雪的眼睛,與她說了一聲;“你也保重。”


    念起過去種種,林晗雪心裏隻覺百感交集,直到上了汽車,她也還是有些不曾迴過神來,直到一旁的顧遠霆攬緊了她的身子,她方才向著他看去,和他道:“遠霆,你怎麽知道他們在這裏?”


    “我知道你心裏會牽掛他們,我派人打聽了很久,才找到他們的下落。”顧遠霆攬著她的肩,和她溫聲開口。


    說完,男人握住了妻子的手,低低的問了句;“你還恨我嗎?”


    想起徐天澈的那一條腿,林晗雪點了點頭,和他輕聲說了句;“恨。”


    顧遠霆的眸心黯了下去。


    “可是比起恨你,還是愛你更多一些。”林晗雪看著他的眼睛,又是與他吐出了一句話來。


    顧遠霆神情微震,向著妻子看去,就見林晗雪的唇角露出了一絲溫柔的笑意,便是那樣一抹笑,讓他的心中一柔,隻伸出手,將她緊緊地抱在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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