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雲珠從後山摘了一籃子鮮嫩的蔬菜,迴來後就見林晗雪正坐在屋簷下為顧遠霆縫著一件新衣,雲珠瞧著便是笑道:“少夫人,您又在給少帥做衣裳了。”


    看見雲珠迴來,林晗雪也是微笑起來:“上次見他還挺喜歡穿這樣的衣裳,我就想著多給他做幾件,好換著穿。”


    說完,林晗雪起瞧著雲珠紅撲撲的一張臉,便是溫聲道:“桌上給你冷著涼茶,快去喝吧。”


    雲珠答應著,拿起水杯咕嚕嚕的喝了好幾口,林晗雪見籃子裏的蔬菜十分新鮮的樣子,遂是和雲珠說了句:“雲珠,咱們去看看榮姨,順便給她送些菜過去。”


    “好的少夫人,這兩天榮姨也沒來咱們這兒,我也正想著去看看她呢。”雲珠脆生生的開口,麻利的取出了食籃,和林晗雪一道向著白雲庵走去。


    穿過一片竹林,主仆兩便是瞧見了庵堂的屋頂,林晗雪與雲珠走到門口,剛要敲門,卻聽裏麵傳來了一陣說話聲,聽到這陣聲音,林晗雪與雲珠兩人皆是一怔,齊月榮一向獨居在此,又怎麽會有別人?


    似是察覺到了外麵的動靜,屋子裏的聲音戛然而止,未幾,齊月榮便是上前將門打開,看見是林晗雪主仆後,眼底的寒光便是退了兩分,隻言道:“少夫人,你怎麽來了?”


    “榮姨,雲珠在後山摘了許多菜,我瞧著都很新鮮,就想著給您送一些過來。”林晗雪輕聲解釋著,眸光不經意的向著屋裏看去,卻見屋子裏空無一人,心下不免有些奇怪,隻不知方才的說話聲是從何傳出來的。


    “少夫人有心了。”齊月榮淡淡道謝,隻從雲珠手中將食籃接過,並沒有請林晗雪主仆進屋的意思。


    見狀,林晗雪便是溫聲說道:“那我和雲珠就不打攪您了,要有什麽事,您就去和咱們說一聲。”


    齊月榮點了點頭,看著林晗雪與雲珠走遠後,方才迴了屋子,她一把關上門,和裏屋言了三個字:“出來吧。”


    她的話音剛落,就見從裏屋走出了一個五十餘歲的中年女子,她衣著樸素,顯是有傷在身一般,麵色透著不健康的蒼白。


    齊月榮將食籃擱下,就聽那女子問道:“方才那兩人是誰?”


    “要說起來,你也認識,”齊月榮向著她看去,低聲道:“剛才那位,是顧家的少奶奶,她身邊立著的,是她的貼身丫頭。”


    “什麽?”那女子顯是吃了一驚,“她是顧遠霆的妻子,蘭茵的兒媳婦?”


    齊月榮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陳慶芝的眸心有片刻的失神,迴想起方才驚鴻一瞥,她隱在裏屋中,外麵的人瞧不見她,她卻將林晗雪主仆看的一清二楚,憶起那女子膚如凝脂,眉目宛然,清麗出塵般的站在那兒,仿似將這間灰蒙蒙的庵堂都映照的亮堂了幾分,心下不免一陣感慨,低語道:“倒和她婆婆很像,都跟水做的一樣。”


    齊月榮無聲的為她倒了一杯水,遞到了她的麵前,與她道:“你曾經和蘭茵是同窗好友,可現在,你卻要和她的兒子作對。”


    “我不是和她的兒子作對,”陳慶芝搖了搖頭,她的嘴唇蒼白,隻向著齊月榮看去,“如今的中國如同一盤散沙,這些軍閥割據一方,擁兵自重,他們隻會自相殘殺,軍閥一日不除,咱們的國家便一日看不見希望……”


    “夠了,”齊月榮微微蹙眉,“你這些大道理,我聽不明白,也不想聽,陳慶芝,看在蘭茵的份上,我這次就將您留下,等你養好傷,你就趕快離開這,我就當從沒見過你。”


    迴去的路上,雲珠心裏越想越是奇怪,忍不住握住了林晗雪的胳膊,和她輕聲道:“少夫人,您剛才有沒有聽見什麽聲音?榮姨那裏,好像不止她一個人。”


    “許是榮姨有客人來訪,不方便讓咱們看見。”林晗雪輕聲細語的開口,對於榮姨,她是全然信任的,不願無端的去揣測。


    “我之前跟著榮姨也住了一陣子,看著她每日裏都是獨來獨往的,實在不像會有客人的樣子。”雲珠仍是有些好奇。


    “好了,這是榮姨的私事,咱們不要去管,知道嗎?”林晗雪微微一笑,輕輕拍了拍雲珠的手背,雲珠見她這般開口,便是聽話的點了點頭。


    清晨。


    雲珠一早去了哨卡,小院中隻有林晗雪一人,她做了一會兒針線活兒,見院子裏的花有些蔫蔫的樣子,便是拿起了水壺,為那些花花草草澆起了水。


    直到身後傳來一道輕緩的腳步聲,林晗雪隻當是雲珠迴來了,她的唇角含笑,隻言道:“怎麽這樣快就迴來了?”


    身後安安靜靜的。


    林晗雪有些奇怪,迴眸一看,就見一個陌生的女子站在自己身後,她的衣著簡樸,膚色蒼白,唯有一雙眼睛卻是熠熠生輝,透著和善之色。


    驟然看見一個陌生人,林晗雪有些訝異,她曉得山腰處都是有侍從把守的,隻不知她是如何上的山?


    “你不用怕我,你叫晗雪,是嗎?”那女子的聲音十分和藹,她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的樣子,端莊大方,令人觀之可親。


    林晗雪點了點頭,看著麵前的人,卻是疑惑道:“您是?”


    “我……”陳慶芝說到這,卻是微微頓了頓,她看著林晗雪的眼睛,終是和她吐出了一句話來:“我是你婆婆的好友。”


    屋子裏。


    林晗雪為陳慶芝斟了一杯茶水,送到了她麵前,“您請用茶。”


    “謝謝。”陳慶芝接過茶杯,看著林晗雪溫柔婉約的立在自己麵前,她微微點了點頭,溫聲問道:“你今年多大了?”


    林晗雪坐在陳慶芝身側,見她相問,便是如實答道:“我今年十八歲。”


    “才十八歲,我認識蘭茵的時候,她比你還要小上一些。”陳慶芝微微笑了。


    “您說,您和我婆婆以前是好朋友?”聽得她說出了婆婆的閨名,林晗雪心下一怔,卻是越發好奇了。


    “不錯,我們曾經是金陵女中的同學。”陳慶芝緩緩點頭,眼中浮起兩分追憶之色,“後來,我去了江北,在北平的教會女中當了校長。”


    聞言,林晗雪微微一驚,由衷道:“您很厲害。”


    陳慶芝卻是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若真的厲害,我就會送她離開江南,而不是讓她死在顧世勳手裏。”


    聽著這一句,林晗雪眸心一緊,隻有些不知所措,而陳慶芝在說完這一句後,便是轉過了話題,又是問了聲:“你見過她嗎?”


    林晗雪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府裏沒有她的相片,就連遠霆……也沒有見過她。”


    “為什麽?”陳慶芝皺了皺眉。


    林晗雪張了張嘴,想起丈夫曾與自己說過,顧世勳曾下令將她所有的相片與用過的東西全都付之一炬,便是沉默了下去。


    “我明白了,”陳慶芝一絲輕笑,“是顧世勳下令,把她的照片全都毀了,是嗎?”


    林晗雪沒有說話。


    陳慶芝從懷中慢慢取出了一個小紙包,遞在了林晗雪麵前,與她道:“打開看看。”


    林晗雪有些不解的向著她看去,她伸出手,終是將那紙包打開,就見裏麵安安靜靜的擱著一張照片,那照片已是微微泛黃,看起來已有許多年頭,可照片上的少女卻仍是冰清玉潔,如花樹堆雪般,令人心生向往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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