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著深色西裝,表情和行動上帶著不同常人的警惕和幹練。

    歐陽烈正在低頭講電話,看到醫生出來了,立刻站起來。

    “已經沒事了。”醫生說,“麻醉過去後會有點疼,關於術後的修養,護士會和你們說的。”

    “謝謝醫生。”歐陽烈點了點頭。

    麻醉過去沒多久,許諾就醒了,自然是疼醒的。不過不一樣的疼痛讓她明白,這是手術後的狀況。

    她稍微動了動,立刻聽到椅子挪動的聲音,然後一雙大手緊緊握住了她的手,然後又鬆開,改成小心翼翼地捧著。

    “諾諾,醒了?覺得怎麽樣?”歐陽烈在她耳邊輕聲問。

    許諾張開眼睛,看到他。歐陽烈眼裏全是血絲,臉色也不大好,想必是一夜沒休息。

    “疼……”

    “我叫護士給你打止疼針。”歐陽烈站起來。

    小護士過來給許諾打了針,又囑咐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離開。止痛藥很快發揮作用,許諾又感覺到昏昏欲睡。可是歐陽烈就在身邊,她憋了那麽久,一肚子話想和他說。她強打精神,眼睛一耷一耷的,歐陽烈看著輕笑起來。

    “睡吧,我不走。”

    “不走了?”

    “不走了。”歐陽烈俯身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

    這個吻像是有鎮定的效果,許諾安心地閉上眼睛,很快睡了過去。

    歐陽烈微笑著注視她,把她的手放好,拉好被子,再用毛巾給她擦了擦臉和脖子。

    門上響起敲門聲,下屬謹慎地走近來,“烈哥,你也該吃藥了。”

    歐陽烈沒有迴頭,繼續給許諾擦手,“知道了,放一邊吧。”

    下屬有點為難,“容醫生說要我們看著你把藥吃下去的。”

    歐陽烈停了下來,沉著臉,接過藥片吞了下去,“好了,你可以出去了。外麵的弟兄守了一夜也辛苦了,換一班吧。”

    下屬又說:“外麵有個姓林的先生要進來。”

    “林天行?”歐陽烈想了想,“讓他進來吧。”

    門打開,衝進一個人來,看到歐陽烈,朝著他直直奔過來。

    林天行跑到他麵前,開門見山地問:“她怎麽樣了?”

    “你接到我的留言了?”歐陽烈淡淡地問。

    林天行估計是一路跑來的,上氣不

    接下氣,“我昨天手機落在車上,又沒電了……她到底怎麽樣了?”

    歐陽烈說:“是急性闌尾炎,做了手術,已經沒事了。她在裏麵,你去看看吧。小聲一點,才睡下。”

    林天行點點頭,衝進病房裏。

    歐陽烈走到走廊窗戶邊,才迴到病房裏。手下守在門口,房門半合著,可以看到林天行正趴在床邊,握著許諾的手。那個丫頭睡得無知無覺,臉色蒼白,甚至有點發青,嘴唇沒有半點血色。

    歐陽烈輕歎口氣。

    過了好一陣子,林天行才出來。他肩膀挎著,垂頭喪氣,眉頭緊鎖,一臉擔憂心疼。看得出來,他是真的很喜歡許諾。

    “有煙嗎?”林天行問。

    歐陽烈搖了搖頭,“早戒了。許諾討厭我抽煙。”

    林天行抓了抓頭發,“她打的你的電話?”

    歐陽烈朝身後望了一眼。手下退了出去,林天行和歐陽烈麵對麵坐在茶幾兩邊,一個明朗俊逸,一個成熟英挺,卻都一樣的麵帶憂色,沉默不語。

    還是林天行先開的口,“我要是知道她病了,絕對不會不聞不問的。”

    歐陽烈說:“她先打的你的電話。”

    “什麽?”林天行過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喜上眉梢,又覺得不合適,泄了氣,“我沒接到。怎麽偏偏是這次!”

    歐陽烈把玩著茶幾上不知道誰遺落下來的一支筆,說:“好在不是什麽大病。”

    林天行也點頭稱幸,“謝謝你把她送到醫院。”

    歐陽烈抬頭,目光犀利地掃了他一眼,“不用謝,我有這份責任。”

    林天行不遲鈍,立刻聽到他話裏別有他意。他也抬頭看他,“是嗎?我還以為你和她鬧矛盾了,你兩個月不接她的電話。”

    歐陽烈移開視線,“這是我和她的事。”

    林天行冷笑,“和她有關的,當然也是我的事。”

    歐陽烈笑了笑,動手倒茶。

    林天行冷冷注視著他,說:“你若不要她,就幹脆放開她,和她好好談一談,別半吊著不放。你知不知道,她每次打電話接到留言信箱,臉上那失望的神色,讓人看了多心疼!”

    歐陽烈端著茶壺的手輕微一抖,一杯茶滿,他推到了林天行麵前。

    “如果,”他慢條斯理地說,“如果我要她呢?”

    林天行端起

    茶,輕吹了一口氣,輕笑著說:“那就像個爺們兒,站出來跟我搶吧!”

    歐陽烈笑了,幾分無奈,積分不屑,“和你搶?你搶不過我。”

    林天行心裏澆了油的柴堆被這句話一把點著了。他冷笑:“你自信十足啊,不知道憑的是什麽?烈哥,身體還好嗎?”

    歐陽烈放下茶壺,從容不迫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才問:“你怎麽知道的?”

    “要查並不是很困難的事。”林天行笑了笑,“許諾那傻丫頭隻知道等,等到天荒地老,她還是等。她以為你有什麽忌諱,才避開她的。”

    歐陽烈旋轉著茶杯,說:“我知道這樣不好。”

    “人你不想她擔心,那就編一個謊言,然後消失。我會保證她很快忘了你的。”

    歐陽烈啞然,林天行倒笑得十分愜意,“真的,這點信心我是有的,隻要你保證別再出現。”

    “很久沒有聽到有人用這種口氣和我說話了。”歐陽烈靠近沙發裏,“你能給她什麽?一份天真、衝動、熱烈,卻未必能持久的愛情?你甚至吧、還不能給自己做主。我記得你聖誕節前就該會美國繼續讀碩士了吧?許諾不會跟著你去美國,而你父母是不會同意你就這樣在國內混下去的。你的人生還沒有定下來,你甚至還沒有一個可以讓你為之奮鬥的事業目標。你能對許諾好多久?在困難來臨時,在考驗麵前,你能堅持得了多久?”

    林天行冷笑道:“那你呢?你的手術日期定在什麽時候?”

    “下個月中。”歐陽烈十分坦白地說,“我過幾天就要走,先住院做些準備,上月許諾隻能留給你照顧。”

    “不想讓她看到你這樣子?”

    歐陽烈坐直,凝視著林天行的眼睛,“我不是怕她失望,我隻是不想讓她為我擔心。”

    他站了起來,往門走去,腳步沉穩,背影高大而堅實。就如同他以往一樣,始終都像個有承擔的男人。

    “我也一樣。”林天行在他身後低聲說,“我不會做任何傷害她的事。”

    歐陽烈淡然地看了他一眼,開門而去。

    許諾下午的時候醒過來。日頭已經有偏西,病房裏很安靜,她聽到機器運轉的電流聲,還有另外一個人的唿吸聲。

    她臉上浮現出笑容,朝著那個唿吸轉過去,卻對上林天行驚喜的麵孔。

    她的笑容凝結著臉上,然後慢慢消去。

    “是你……”

    林天行把這一幕全收在眼裏,臉上的喜悅也帶上了苦澀,“是我。你感覺好點了嗎?”

    許諾長長歎了一口氣,“覺得被活體解剖了。”

    林天行笑,“堅持一下,醫生說傷口不大,過一兩天就不疼了。”

    許諾閉著眼睛點了點頭。

    林天行拿毛巾給她擦臉,許諾伸手接了過去,“我來吧。”

    林天行有帶你窘迫,“對不起。”

    許諾不解地看他,

    “你打我電話,我沒能接到。”

    許諾微笑,“這點小事。這本來就是一個意外,和你沒關係。再說了,這都是道歉,歐陽見了我,還不得跪下了磕頭了。”

    林天行順著她的話說到:“能開玩笑,想必是死不了了。”

    許諾笑起來,又牽扯到傷口,疼得臉都皺成一團。林天行嚇一跳,手忙腳亂不知道該做什麽的好。許諾笑話他不懂應變,自己按鈴叫一聲。

    醫生過來檢查完畢,告訴許諾,傷口沒有問題,隻是她得同自己的闌尾說永別了。許諾笑問可否把那節發炎的闌尾要迴去,自己埋去後院裏。林天行趕緊捂住了許諾的嘴。

    鬧完了,林天行去了一趟洗手間。迴到病房裏,隻看到許諾側著臉望著窗外,一臉平靜,可是眼眸裏一片深沉,似乎所有的感情,所有的悲和喜,都沉到了水底。那個讓他喜愛,讓他瘋狂的女孩子,那份坦率開朗,那份明媚自然,似乎都被歐陽烈給帶走了。

    他從來不知道歐陽烈對她的影響有你們深,從來不知道。

    林天行站在門口,站了很久,許諾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也沒發覺他。他就看到她時而微笑,時而憂傷,顯然是在迴憶。而那迴憶著的人,必然也不是他。

    “他中午走的。”林天行開口,許諾轉過頭來,“走前我和談了很多,關於你。”

    “是嗎?”許諾看上去並不激動,語氣裏帶著一點任命的意思,“他答應過我,說不走了的。”

    “答應的事,也未必就會兌現。”林天行握住許諾的手,“不過我不會像他

    ,我不會走的。”

    許諾默默注視著林天行,隨即笑了,“謝謝,我知道,謝謝你。”

    林天行看著她宛如秋日要凋零的花朵般的笑容,心裏疼得在流血,多麽想一把將她臉上淡淡地失落和哀愁抹去,又

    想不顧一切把事實說出來。可是他忍住了。

    人總是自私的,歐陽烈未必迴死,而他不想失去許諾。

    養病的日子很無聊,但是可以忍,而且林天行帶來了小說和影碟。高級病房的影音設備十分不錯,許諾一邊看木乃伊一邊按照一聲囑咐在屋子裏走動。

    老師同事都來看望她,送了一大堆水果吃不完,全讓林天行提迴家去了。後來楊延之問了問她現在工作任何,然後笑道:“有沒有興趣繼續深造?”

    許諾笑問:“考研?我很喜歡北大清華啊,楊總莫非能幫我?”

    楊延之不屑,“如今本土文憑怎麽有海龜文憑吃香。”

    許諾做著健身運動,說:“海龜固然號,可惜小女家貧。”

    楊延之說:“我出錢。”

    小女停了下來,盯著他瞧,“奇怪了,我怎麽從來不知道楊總你居然這麽重視我?”

    楊延之叉著手笑,“我曆來重視你。怎麽樣?美國喜歡不?天行就讀的那所學校,就有你這專業,你先過去,在那邊學英語也來得及。”

    許諾點點頭,了然而笑,“還要我繼續做保姆呢?”

    楊延之挑了挑眉毛。

    許諾收起笑容,一本正經,“天行向我表白了。”

    “哦?”楊延之歪了一下腦袋,“他終於說了。那你呢?”

    許諾整了整同事送來的花,“我……挺感動的。我覺得他感情真摯,此生難得。”

    “僅此而已?”

    許諾不說話。

    “瞧!”楊延之拍手笑道,“這就是為什麽我讓他不要說的原因。”

    “你看出來什麽了?”

    “你並不拿他當一迴事。”

    “是嗎?”許諾皺眉,思考道,“如果一輛車衝過來,我會先把他推開的。”

    “哥們兒都會這麽做。”

    “他親我,我也不討厭。”

    “可也不激動。”

    “楊總還是愛情顧問?”許諾譏笑。

    楊延之麵部變色,“到我這樣年紀的男人,再不懂愛情,那就是感情弱智了。”

    許諾坐了下來,想到了什麽,笑著搖了搖頭。

    “有些人,盡管你從小就認識他,認識了十多年了,可是倒頭來,才發覺你根本就不了解他。”

    楊

    延之坐在她身邊,“說來我聽聽。”

    許諾自嘲,“沒什麽好說的,無非是我喜歡人家,人家不喜歡我。可是又怕傷感情,隻好迴避這個問題。”

    “這就像你對天行做的。你一直在迴避,從來沒有給過他一個確切的迴複,拒絕還是接受,你在等待,他也在等待。”

    許諾掃了楊延之一眼,“還有呢?”

    楊延之得到肯定,拿出一副專家派頭,繼續說:“但是感情不是迴避就可以解決的,天下這孩子,說他成熟,他很天真,他會一直堅持,堅持到你明確迴答他。不然要他自己成熟起來並且死心,我看很難。”

    “你還真對自己的弟弟沒信心啊。”許諾訕笑。

    楊延之忽略她這句話,“現在你是夾在中間的人,往哪邊靠,看的是你自己。”

    許諾明白了,“你和她就像爹媽一樣管教關照這林天行,你們多人愛他護他,難怪他永遠長不大。”

    “所以你不喜歡他?”

    “也不是這麽說。”許諾說,“我很喜歡這樣的林天行,和他在一起熱熱鬧鬧開開心心。可是,也不過如此了。”

    許諾從花瓶裏抽出一隻嫩黃色的花,柔軟的花莖在手指間纏繞。

    “他很好,隻是,那個人不是他。”

    楊延之怎會不明白,“可憐。”

    “你可憐誰?”

    “我可憐我自己。”楊延之說,“那小子失戀,又得折騰一番了。家父又得想法子重新安置他的好。”

    許諾不由說:“也許,有時候,你們也該問問他自己的意思。”

    楊延之挺驚訝的,“他從來沒反對過。”

    許諾說:“其實天行很體貼懂事,他不說,隻是為了讓你們放心而已。因為你們很愛他,他覺得不該再提更多要求了。”

    楊延之很快就明白了,“我會和他好好談談的。”

    許諾欣慰地點了點頭。

    楊延之出來電梯,看到林天行孤獨地蹲在花壇上的身影。他歎了口氣,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

    林天行抬起頭,臉上的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都聽到了?”楊延之問。

    林天行哼了一聲,“故意把門打開,不就是想讓我聽的嗎?”

    楊延之不顧身上名貴西裝,一屁股坐在弟弟身邊,攀著他的肩,“我說,天行啊。是

    男人,就總要經曆這麽一迴的。之後你就會長大,成熟,然後遇到適合你的女人。”

    林天行抱著膝蓋,說:“別總把我當孩子。”

    楊延之揉了揉他的頭發,“你不是孩子。”

    “她也覺得我幼稚。”

    “她沒有,她隻是已經喜歡上了別人。”

    “歐陽烈有什麽好?”

    楊延之想了想,老實說:“我挺樂意和歐陽做生意的,他是個爺們!”

    林天行再度被打擊,“我總比他出身清白吧?”

    楊延之承認:“這是你的優點。不過——”

    “不過什麽?”林天行怒問。

    楊延之說:“做生意的,能清白到哪裏去?你以為我又清白到哪裏去?”

    林天行愣住,“哥……”

    “所以啊,許諾說你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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