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往迴走。一輛黑色轎車忽然從他身邊駛過。他後退了一步,看著車消失在大門口。

    許諾在廚房烤豬肘子上的毛,屋裏一股焦糊味。

    林天行和她說:“剛才看到一輛車,有點眼熟?”

    “是嗎?”許諾忙得沒空理他,“朋友的?”

    “記不清了。”

    “這一帶住的都是有錢人,開得高級車類型也差不多,你覺得眼熟是正常的。”許諾並沒放在心上,吩咐林天行幹活,“快洗個手,把蔥摘了吧。”

    吃完了飯,林天行一點走的意思都沒有,打開電視又看起了球賽。許諾洗完了碗出來,他正手舞足蹈地在沙發上罵守門員,冰啤酒打開放在茶幾上。

    許諾一時有點恍惚,覺得這一幕已經很久沒有看到了。當然,歐陽烈看球再激動的時候,也比他克製一些。

    林天行看見她,招唿她過來一起看。

    許諾聳了聳肩,“二十幾個男人追著一個球跑。抱歉,我沒覺得多有意思。”

    “就當陪陪我。”林天行瞪著可憐的眼睛哀求。

    許諾覺得好笑,還是走了過去,坐在他身邊。

    林天行按了遙控器,電視上放了dvd。許諾一看,居然又是《傲慢與偏見》。

    “怎麽想到看這個?”

    “你的碟架上隻有這個啊。你不喜歡?”

    “不,”許諾忙說,“我隻是,看過好幾次了。”

    “那正好!”林天行笑到,“這樣你就可以在我看的時候故意把後麵清潔透露給我,讓我看不下去……”

    “林同學,”許諾無語地看著他,“這是《傲慢與偏見》,不是新版的侏羅紀公園!”

    “很奇怪嗎?”林天行瞪著天真無辜的眼睛,“我讀大學看的最多的是丁丁曆險記。”

    許諾很想揍他,“你不知道這故事將的什麽?”

    “在美國的時候,文學選修課要學這個,不過我從來沒去上過何課。而且你看,十八世紀英國,鄉村,老房子,鬼片嗎?”

    “哦,你說對了。”許諾拍手笑,“這個故事其實講的是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的鬼魂如何糾纏過往帥小子的。其實就是英國版的倩女幽魂。”

    林天行明白了,“難怪你這麽喜歡看!”

    許諾一個枕頭把他打下來沙發。

    電影看來還不

    到一半,許諾正忙著欣賞影片裏的英國風光,耳朵邊就響起了鼾聲。輕微的,也是不可忽略的。

    林天行抱著枕頭,頭靠在許諾肩上。許諾稍微移了一下,他就滑了下來,頭枕著她的大腿。

    他倒會找地方睡啊。

    許諾捏他的鼻子,林天行抽了抽,繼續睡。又去捏他耳朵,他搖了搖腦袋,還是睡著不醒。

    許諾就不信了,猛地站起來。林天行的腦袋掉到沙發坐墊上,人依舊沒醒。

    許諾佩服得五體投地。

    她低頭仔細看林天行。他黑了些,顯瘦了,頭發該洗了,下巴上有胡子。許諾忽然想到,也許這人每天在她這裏磨蹭迴去,說不定還得開通宵的車加班。畢竟那間公司有多忙,她是深有體會的。

    可是忙陳這樣,還堅持過來獻殷勤,也虧他年輕撐得住嗬。

    許諾輕笑著,小心托起林天行的頭,往下麵墊了一個枕頭,然後放平了他的腳,脫了他的鞋。她去拿了一張毯子給他蓋上,然後坐在他旁邊,停了dvd,切換迴電視,把聲音關小。

    電視裏正放整點的財經新聞,許諾不愛看,動手換台。也就是這短短兩秒的時間,讓她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歐陽烈父親的名字。

    “……的受賄案的二審將於本月十三號開庭……”

    畫麵上老爺子被記者包圍住,旁人花了一番力氣才將他送進車裏。許諾看到他已然全白了的頭發,不由有些感歎。想老爺子意氣風發的時候,永遠染著黑頭發,西裝筆挺,身前身後唿擁著一大幫人,無比威風。如今牆倒眾人推,落魄到這地步。

    歐陽烈的母親和他父親分居已久,搬去了歐洲一個小國生活,每年迴來一次,帶一大堆東西。以前許諾還讀中學的時候,她還會給許諾帶點香水巧克力什麽的。當然,香水歸了邱小曼,許諾吃了巧克力。老爺子雖然惡貫滿盈,對許諾也不錯,稱她為阿烈的小朋友,見麵了也是笑臉相迎的。

    所以許諾雖然覺得他應該收到法律的懲罰,可是也免不了同情他。老爺子一輩子經營來經營去,結果全化做了泡影。

    十三號那天,許諾趕去法庭。她得到過秦浩歌的指點,知道他們會走側門,於是專門從小巷子繞過去。

    沒想那裏已經潛伏著許多人了,看樣子有記者,還有老爺子的仇家。警衛哥哥端著槍嚴肅地等著他們,一幫人隻好遠遠地站著。

    等待的時間比許諾估計

    的要長許多。她等得饑腸轆轆,可是後門絲毫動靜都沒有。幾個記者也開始交頭接耳,疑惑是不是守錯了地方。

    天氣已經開始降溫,今天是個陰雨天,風刮起來,許諾冷得渾身雞皮疙瘩。

    她想到了從前暑假,她和歐陽烈去釣魚。沒想突然下起了暴雨,兩人隻好遵在瓜棚子裏躲雨。

    那是是夏天,不過風吹在濕衣服上,人還是覺得冷。歐陽烈那時候就把衣服脫下來搭在許諾肩上。

    許諾還笑他,“兩件濕衣服和一件濕衣服有什麽區別嗎?”

    歐陽烈迴過神,也笑起來,幹脆把她抱過來摟住。歐陽烈熱得發燙的胸膛貼著許諾的背,許諾那時候覺得這個溫度都可以把衣服烘幹了吧。

    雨停了,歐陽烈帶她迴他的家。許諾穿了他的衣服出來,歐陽烈哈哈大笑,“居然沒大多少嘛!”氣得許諾拿釣魚杆子追著他打。

    “出來了!”一個眼尖的記者喊起來。人群沸騰了。叫罵聲,閃光燈,壓抑了許久,終於爆發了出來。

    許諾這才發覺減肥的不好。以前她擠人群是所向無敵的,如今隻有被人群擠得東倒西歪的份。

    好不容易擠到前頭,隻看到幾個穿黑西裝的人進了車,然後那幾輛車發動,排成一排朝著大門開過來。

    人們瘋了一般湧向轎車。許諾沒有看到歐陽烈,而且擔心自己再擠下去,腸子都會擠出來。她縮著身子艱難地從人群裏退了出來,無奈地看著人們和警衛搏鬥。

    搶頭條的,找機會打擊仇人的,還有湊熱鬧的。這個側門一時十分熱鬧。

    “諾諾?”秦浩歌一身製服,跑過來拉住她,“你真的來了?”

    許諾說:“我隻是來看看。你知道,我和歐陽烈關係很好。”

    秦浩歌不自然地恩了一聲,“不過歐陽烈不在。”

    “不在?他沒來?”

    “反正我在法庭上沒有看到他。”秦浩歌拉著她往一邊走,“不過如果你想和他家老頭子打聲招唿,我帶你找個好點的位置。”

    她帶著許諾走到一處高一點的地方,和街隔了一個綠化帶。車終於擺脫了一部分人,開了過來。許諾伸長脖子,看到歐陽老爺子的白頭發一晃而過。她歎了一口氣,然後就看到最末尾一輛車搖下的車窗裏,歐陽烈正遙遙望著他。

    許諾站在那頭,迎上他的目光,覺得身體無法動彈。

    歐陽

    烈似乎瘦了些,臉上沒什麽精神,表情平靜,說不清悲喜。他坐在後座,隻是望著許諾,眼睛深邃如海。

    許諾下意識地想他招手。這時候歐陽烈身邊的人湊過來和他說話,是一個年輕秀美的女人。歐陽烈轉過頭去說話,車窗隨即慢慢升了上去,很快遮住了他的臉。

    許諾死死盯著那輛車。可是車窗沒有再放下來。而車隊也很快在刺耳的警笛聲中融入到了車流中。

    許諾長長歎了一口氣。

    六十五

    “原來你是為了見他呀!”目擊了全程的秦浩歌笑道,“我真沒想到。”

    許諾聽著不舒服,“浩歌,你說話的語氣真的很怪。”

    “很怪嗎?”秦浩歌笑,“我早該想到了的。”

    許諾板著臉走開。

    “等!”秦浩歌追了上來,“你多心了,我沒有惡意。”

    許諾轉過去麵對他,“我不喜歡你說話的口氣。浩歌,把你的尖酸刻薄留到和犯人對薄公堂的時候好嗎?”

    秦浩歌舉手投降,“好好。不過如果你像繼續和做朋友,就得適應一個尖酸刻薄,唯利是圖,虛偽歹毒的,檢察官。”

    許諾終於笑了:“別這樣,浩歌,你是檢察官,又不是律師。”

    秦浩歌笑道:“你這樣說我感覺好多了。”

    許諾低下頭去,“今天謝謝你,我迴去了。”

    “諾諾,”秦浩歌叫住她,“你不打算告訴我你和歐陽烈的事嗎?”

    許諾苦笑一聲,“我和他能有什麽事?他出了這麽大的事,又沒和我聯係,我關心他也是應該的。”

    秦浩歌問:“你被找去談話了吧?”

    許諾揚眉。“難道你不知道?”

    秦浩歌有點窘迫,“我沒有辦法幹涉。”

    許諾收起了咄咄逼人,“抱歉,最近事情太多,我火氣有點大。”

    秦浩歌笑了笑,十分包容,“完全能理解,你很不容易。”

    許諾問:“你說你沒有辦法幹涉,那你起碼還是知情的吧?”

    “你想問什麽?”

    “老爺子這事算是成定居了,我想問的是歐陽烈的事。你們還在查他嗎?”

    秦浩歌有點為難,但還是很爽快地說:“查是一直在查的。”

    “隻是沒有查出什麽來?”

    秦浩歌苦笑,“查出來的都是小的違章,哪家公司不會有那麽幾項?但是無非罰點錢而已。”

    許諾不明白,“到底誰那麽恨他們家,非得把父子倆整死才甘心?”

    秦浩歌雙手插在口袋裏,低頭沉吟,半響才說:“老爺子以前整過一個人,整的人家妻離子散的。那人後來卷土重來,拉老爺子下馬。”

    秦浩歌說得十分簡單,許諾聽起來卻覺得驚心動魄。

    “那,要怎麽樣才肯鬆手?”

    秦浩歌搖頭,“我們這種小人物,怎麽會知道?”

    他的話盡管輕鬆,卻有種掩飾不住的冷漠。

    “你始終不喜歡歐陽烈啊。”

    秦浩歌很坦白,“一個男人不會喜歡另外一個對自己有威脅的男人的。”

    許諾斟酌著,說:“其實他和小曼,根本就沒有什麽。”

    ”我知道。”秦浩歌笑了笑,“雖然看起來曖昧,但是我知道,他們不會有什麽。不然依照小曼的性子,這事早就鬧翻了天了。”

    “可是你還是不喜歡他?”許諾覺得好笑。

    秦浩歌淡淡笑著,注視著許諾,“因為他同你太親了。我嫉妒,不服氣。我覺得你該是屬於我的,他侵犯了這片領地。”

    許諾覺得有人輕輕在她胸口錘了一下,讓她愣住了。

    “浩歌……”

    “那麽多年了,你一直在我身邊,注視著我,追隨著我,衝我笑,聽我說話。我……我以前不知道,但是我後來,都知道了。雖然……是晚了……”

    許諾十分窘迫,低頭絞著手指。

    秦浩歌說:“雖然我們越來越遠了,可是你知道,男人的虛榮心和占有欲,總是讓我覺得你該永遠都是我的。看到你為了別人那麽牽腸掛肚,我嫉妒。”

    坦白的,赤裸裸的話,如溫酒一樣貼燙溫暖著許諾。

    許諾又想起了少時的自己,總是追隨著秦浩歌身影的目光,一個女孩子孤獨迫切的渴望。她身體裏那個胖丫頭,也終於等來了這句話。

    “浩歌,我永遠當你是好哥們,好朋友。”

    “我知道。”秦浩歌笑著,伸出手,擁抱住許諾。

    許諾靠在他肩頭,聞到親切的氣息,心潮澎湃,覺得十分溫暖。秦浩歌抱著她,感覺著她的柔弱和堅強,才想起,自己其實很少和她這麽親密。

    這種感情並不是愛情,但是它會比愛情更牢固,更長久,更深遠。

    許諾同秦浩歌告別,攔了一輛出租車而去。

    上來車,感受到車內帶著芳香劑的溫暖空氣,許諾才後知後覺打了好幾個噴嚏。

    司機說:“降溫啦,冬天就快來啦。”

    “是啊。”許諾抽著鼻子應道。

    車載廣播裏正放著剛才的審批,看樣子這案子實在是沒有什麽翻身的餘地了。

    司機義憤填膺道:“像這樣的大貪官,早就該抓出來槍斃了。現在才抓,他早貪飽了,錢都拿去給老婆孩子去外國花了。”

    許諾不禁說:“其實他兒子的成功,大部分還是靠他自己……”

    “你認識這家人?”司機這口氣,仿佛如果許諾說是,他就立刻要把許諾丟下車似的。

    許諾嚇得趕緊改口,說:“我看報紙上這樣寫的。”

    司機又罵報紙的報道不屬實。這一路到公司,許諾的耳邊沒得過安靜。

    許諾已經去老師開的公司報道,考慮到最近不方便出門,老師也很照顧她,讓她把方案帶迴家做。她想給老師和同時留個好印象,於是做得份外用心。閑了一段時間,工作起來便忘記了時間,完全沉浸在工作裏。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抬頭一看,都已經半夜十二點過了。

    許諾洗了個澡,衝了一杯咖啡,坐在床頭慢慢喝。

    靜下來,白天的那一幕又在眼前不停迴放。

    歐陽烈平淡無波的目光從她的臉上掃過,像在看她,又不像。他就像是為了看她一眼,又像不認識她。

    許諾閉上眼睛,似乎能聽到他如往常一樣在屋裏走動的聲音。她摸到手機,咬牙下來決心,撥了歐陽烈的號。

    照例響了幾聲轉到留言箱。

    許諾苦笑,說:“烈哥,是我。我今天看到你了,在法院。不知道你看我沒。沒看到也不要緊,當時人那麽多。我看你氣色不是很好,你最近一定很累吧,為你爸爸的事。你要注意身體,別把自己累垮了。呃……也沒什麽事了。就是問候一聲。有空見個麵吧,我領工資了,請你吃飯哦。好了,我掛了,今天事情很多。我估計得加班到三點呢。”

    掛了電話,忽然覺得自己傻得很。歐陽烈明顯是不想理她,她大一萬個電話都沒用。

    咖啡終於發揮了作用,許諾迴複了精神,迴到電腦前埋頭苦幹。這情形,倒像她

    讀書的時候臨到要交作業的前一天,通宵狂趕的架勢。隻是那時候有一個寢室的同學陪著,大家一起幹活,而如今,空蕩蕩的屋子裏隻有她一個人。

    也許,許諾想,也許她該養一隻貓。

    手機忽然響了起來。許諾瞬間覺得所有寒毛都立了起來,跳起來撲過去接。

    “許諾,是我呀!”林天行笑嘻嘻的聲音響起。

    許諾頓時泄了氣,心裏失望,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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