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難民的故事

    夜裏他幾次醒來,可是周圍都是一片黑暗,偶爾被失去親人的痛哭聲吵醒,或者被周圍又發現一個死人的驚叫的聲音驚醒。

    還有幾次,透過微弱的光,袁華偉看見幾個人把剛剛死去的人身上的衣物等都扒了下來,僅僅給死者留下最後的遮羞布,然後把死了的人抬到路中間靠另一邊的地方,除了有親人守護的人能給死者留下相對更多一些的衣服遮體外,所有人都像是習慣了一樣,不願意浪費任何一件可以禦寒的東西給自己保暖。

    曾經所謂的害怕死人,在這裏簡直就是一個笑話,曾經避諱死人的衣物在這裏完全是一個空談,社會環境的轉變如此之快,就如這大災難一樣突如其來。

    袁華偉無奈的看著這一切,唯有輕輕的一聲歎息。

    他又重新躺好,把蜷縮的腿撐直了一些,碰到了旁邊同樣蜷縮著的老者,從那個老者身上感覺不到一絲的溫度。

    那老者被碰了一下之後卻毫無反應,袁華偉翻個身坐了起來,輕輕推了推老者,又輕聲的喊了一聲,那老者依然是毫無反應。

    他用手探了探老者的鼻息——沒有了,脈搏——也沒有了,整個身體完全是冰冷的僵硬著,袁華偉的第一感覺就是:他死了,當他意識到這種情況之後,嚇的他猛的向旁邊一退,驚醒了自己的兩個同伴,他連忙向同伴說那老者已經死了,同伴也都是一臉的駭然之色。

    袁華偉又推了推老者旁邊的另一個十六七歲的男孩,告訴他這個人死了,男孩愣了一下,然後就開始從老者身上扒下衣服,最後僅僅隻給死者留下一個最後的遮羞布。

    這些動作把旁邊的袁華偉等五人看的一愣一愣的,男孩扒走了衣服後,把其中的現金等財物和幾件衣服遞了過來,看眾人沒有理會他,就又多遞過來了兩件衣服,放在了袁華偉身邊,他自己就隻留下兩件外套,一點點的鋪蓋在他自己身上,並且挪了挪身子,離死去的老者更遠一些,一副想繼續睡覺不搭理他們的樣子。

    袁華偉無奈的歎了一口氣,招唿著同伴把這個不知道姓名的死人抬到路的另一邊放下,並隨便在路的另一邊方便了一下,然後也若無其事的迴來繼續睡覺。

    衣服和錢物放在他身邊,幾個人都沒有想動的意思,畢竟經過了這一夜時間,雖然已經看得明明白白,但是這些死人的衣物,他們還是沒有人有膽量去拿去動。

    他靜靜的想著心事,不知不覺中朦朦朧朧的睡著了,不知何時,又被吱吱呀呀的聲音吵醒了,抬頭一看,原來是三個人騎著一輛三輪車準備搬走屍體,其中一人拿著照相機給死了的老者拍了張照片,另一個給老者做了一個全身的檢查,順便撬走了的老者口中的一顆大金牙,然後滿意的把老者抬到了三輪車上。

    由於袁華偉等人已經是排在隧道最裏麵的一部分人了,所以這輛三輪車掉了個頭兒,等在了那裏,他們在等其中的一個掉了隊的人,而那個掉了隊的人正在一個個的檢查著那些仍然還在睡覺的人。

    他的檢查方式很簡單,就是每路過一個還在睡覺,沒有及時醒過來的人,路過他們的時候就踢上一腳,看一看是不是已經在夜裏死掉了,如果有生命的反應,那他就去檢查下一個人,如果沒有反應,那這個人旁邊的人就會進行進一步的檢查。

    如果確認了那個人死亡了,那麽周圍的好幾個人就會一哄而上,把那個死去的人身上所有有價值的,還可以利用的東西通通洗劫一空。

    那些死洗劫身邊死去的人時,其中有一點是絕對不能做的,那就是不能對屍體造成破壞,所以也就有了之前三人收屍的時候能夠從嘴裏撬出一顆金牙的事情了。

    隧道裏的大部分人仿佛對這種行為已經見怪不怪了,顯然在此之前他們應該是多次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袁華偉看了看同伴手上的手表,已經是貞國時間一月初五的早上六點了。

    他向同伴打了聲招唿,準備要出去看看,正起身準備走呢,就被旁邊的那個男孩拉了一下,並被小男孩用話語告誡了一個“等”字,而且還做了相應的手勢。

    由於袁華偉等人才來了一夜,還不清楚這裏的情況,就隻好繼續等下來。

    期間和那個男孩說了幾句話,但是那個男孩沒有作幾句迴答,所說的一些話也是結結巴巴的,有時候能夠急的直接迴幾個手語。搞了半天,原來是個結巴。

    半個小時後,一陣嘈雜聲由遠而近的傳了過來。

    兩輛腳蹬的三輪車在士兵荷槍實彈的護送下,在人群中被簇擁著前進。

    所過之處的前前後後,原本蜷縮著的災民紛紛起身,拿起身邊的一個一次性塑料碗,領了一小袋方便麵和一碗溫水,並在士兵的荷槍實彈的看護下老老實實的返迴原來起身的地方狼吞虎咽。

    車輛慢慢的到了袁華偉的身前,因為他們早早的跟著那個男孩等候在一旁,同樣被發了一包方便麵和一隻新的一次性塑料碗盛裝的一碗熱水。

    袁華偉上前問了一下士兵,想看看部隊有沒有派人去救援他的親人和老鄉,結果還沒有靠近就被槍指著退迴到了原本起身的地方。

    旁邊的那個十六七歲的男孩顧不得去吃手裏的食物,立刻就來拉袁華偉,還表於出讓袁華偉不要抗拒的提示,袁華偉看著眼前的一切,一臉的憤怒慢慢的變成了無奈,最後隻能默默的落著眼淚。

    袁華偉等人被槍指著退了迴來之後,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幾個士兵護送著兩輛車離開,其中還有一個士兵還很生氣的看了看袁華偉他們一眼,像是在警告他們一樣。

    他旁邊的一個年齡大了他兩旬的中年人也看了看袁華偉,發現是幾個新來的難民,就嘲笑似的說:小夥子,急什麽,先吃點東西墊吧墊吧,沒必要和他們爭什麽,你爭不過人家的,嗬嗬,要是不知天高地厚了可不好,小心你的小命都交代在這裏了。

    袁華偉身邊的那個大男孩聽中年人說了這些話後,扯了扯袁華偉的衣服,示意他坐下來。

    袁華偉眼睛盯著士兵一步步的走遠,又被那個結巴的大男孩拉扯著坐了下來,他是完全沒有聽進去中年人所說的話,但是他沒有聽見不代表他的同伴沒有聽見,就聽到他的同伴說了一句:幾個當兵的還能真敢開槍?我們又不是壞人,量他們也不敢亂開槍,能奈了他們還……

    中年人像是見到傻瓜一樣的看了看說話的這個人,“嗬嗬嗬嗬”的笑個不停,並露出一臉鄙夷的表情。

    結巴大男孩又上前扯了扯這個說話的人,把手指放在嘴邊,做著噓聲的手勢。

    袁華偉他們的另一個同伴把著一切都看在眼裏,又看了看還沒有走遠的一個士兵一直都目光不善的盯著這裏,看著剛剛的那個中年人仍然還是一副冷笑的表情,他也感覺到了事情怪怪的了,就對大家說“都坐下”。

    直到士兵們都走遠,周圍響起了一片咬方便麵的碎裂聲,放眼望去一個個都狼吞虎咽的,像是怕被別人搶走一樣。

    中年人和周圍人一樣,也把方便麵吃的飛快,不一會兒就沒有了,他最後喝了幾口水,並順便簌了簌口也咽了下去,一副還沒有吃好的餓死鬼似的。

    袁華偉等人靜靜的看著這周圍詭異的一切,感覺這裏的人都像超級沒有素質的勞改犯一樣,完全和文明脫軌了,自己這五人反而成了特別的異類。

    袁華偉等人由於不了解這裏都是什麽情況,於是就主動和這個中年人搭話。

    袁華偉說:叔,我們五個是昨天晚上才從山那邊過來,不知道這裏現在都是什麽情況,感覺這裏的人都怪怪的……

    中年人:怪怪的?你要是從第一天進到這裏就不會感覺怪了,這裏就不是人呆的地方,這裏的人每一個都是畜生,說畜生還抬舉他們了,簡直就是畜生不如。

    中年人說著說著就開始咬牙切齒了起來,緊緊的握著拳頭,手上的筋鼓的老高。

    中年人旁邊的一個二十五六歲的人看著中年人非常的氣憤,就起身把他扶坐好,隨便安慰了幾句,拿起他身下單薄的衣服鋪蓋來到了袁華偉旁邊原來老者的地方,簡單的鋪墊了一下就坐了下來,開始和袁華偉他們攀談。

    他一邊鋪衣服一邊說著:老弟呀,你是不知道我們都經曆了什麽,簡直就是從地獄裏重新爬迴來的一樣呀!

    他繼續說:本來第一天的夜裏還好好的看著電視呢,誰知道零點剛過就他媽的停電了,我依稀記得是有個太空上的人說我們這附近出現了亮光,然後就停電了,本來都準備要睡覺的,緊接著就感覺到地麵開始震動,還以為是地震呢,一家子人都跑了出來,這下好嘛,西北方向的夾塞大壩位置上就亮的像有一個太陽一樣,嚇的我趕緊迴去穿好衣服帶著家人往山上跑,什麽都沒有帶出來,不一會兒南江就發生超級洪水了,那個浪高的呀,一下子就把整個鎮子給淹沒了……

    袁華偉身邊的一個人插了句話:不對吧,南江發大水不走這裏呀?

    袁華偉說:應該是南江的水位一下子漲的太高了,倒灌進來的,別打岔,聽他繼續說。

    二十五六歲的人連忙說:對對對,洪水是從下遊上來的,一直漲一直漲,鎮子裏很多人都沒有來得及跑出來就被水卷跑了,要不是我反應的快,估計也不會在這裏和你們說話了。

    袁華偉說:這個我知道,我也是感覺不對勁才帶著大家第一時間跑出來的,都躲到了山上才沒有被水衝走,唉!可惜還是被冰雹砸死了很多人。

    二十六七歲的男人接過話一個勁的說:是呀是呀,好大的冰雹,唿拉拉的下了好一會兒,還伴著閃電和炸雷,連成了一片,周圍躲上山的人很多人都是這樣被打死的,我們一家三口躲在大石頭的下麵,好不容易熬過了冰雹,誰知道又開始下暴雨,熱的暴雨,那個雨下的密密麻麻的,特別的大,特別的急,冰雹順著水流往下滾,泥巴石頭也跟著往山下衝,站都站不穩,我一家人身後的那個大石頭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動了,帶走了她們娘倆……嗚嗚……嗚嗚……

    袁華偉看著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的這個人,輕聲的安慰了兩句。

    那男子哭了一會兒繼續說:唉!大石頭從她們身上壓著滾了下去,我腳下有半尺深的泥水,想去救她們都不知道怎麽去救,連影子都看不見,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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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圍的幾個人聽了都默默的流淚,因為這些人幾乎都同樣經曆過這樣的事情。

    那男子擦了擦淚,像是找到了一個可以訴苦的人,抓住袁華偉的手繼續說個沒完。

    男子說:當時那個山坡上一共逃出來了大概有百十個人,一陣冰雹和大暴雨後隻剩下六個人,就我一個人還算是完完整整的沒有受傷,剩下的五個能站起來的沒有一個了,其他的都死了,連屍體都找不到。

    他繼續說:那雨呀,一陣兒接著一陣兒,最開始還是熱的,之後是越來越冰冷,還不等到天亮,剩下的五個人也死了,整個山頭就剩下我一個活著的人。

    天快亮的時候,我都感覺我自己快要凍死了的時候,就聽見轟隆隆的聲音從西邊傳了過來,原來是橋邊河上遊的水庫潰壩了,幾十多米高的大浪直接就把河穀給填了一大半,各種枯枝爛葉漂的滿滿的都是。

    我就被困在山頭看了整整一天一夜,這水才下去了一小半,雨也沒有最開始下的那麽大了,這一天一夜我都不知道是怎麽過下來的。

    這男子說著,抬頭看了看周圍的眾人,以乎是想要一個答案,然而誰又有準確的答案呢?

    男子繼續講述:一月初二快中午的時候,一架直升機沿著橋邊河向上遊低空飛行,飛到我附近的時候圍著我轉了一圈,我向他們擺了擺手,也不知道他們當時是怎麽想的,然後他們直接就飛走了。

    袁華偉聽到講到直升機,一下子來了興趣,本來想問一問他的,強忍著沒有問他。

    但是他同行的夥伴忍不住的問了他:直升機沒有下來救你嗎?

    男子搖了搖頭:沒有,估計人家隻是來看看這裏受災的情況的,人家為什麽要下來救我呢?我小屁民一個,有什麽值得他們來救我的。

    男子似乎對他們異常的不滿,卻又無可奈何,隻能自我挖苦一下子。

    但是這些話聽在袁華偉他們耳朵裏,卻是心裏的期望瞬間冷了一半。

    然後他們就不死心的問他是怎麽來到的這裏。

    男子迴答說:看見直升機一天從他頭頂上來來迴迴的跑了七八躺,於是就跟著直升機的方向走,自己就來到了這裏。

    袁華偉聽說直升機一天會來好幾次,心裏就又有了計劃,甚至覺得可能是因為對方隻是一個人,沒有他們幾十個人的份量重要。

    他就向男子打聽了一下直升機一般都是什麽時間會來這裏,男子就說差不多是兩個小時來一次,主要是運一些食物過來,並勸袁華偉不要打直升機去救人的主意了,因為直升機根本就不可能特意去救人的。

    五人齊聲問:為什麽?

    男子說:就一架直升機運送食品和藥物都不夠用,還指望他們去救人?

    一句話把他們五個人心裏說的更涼了一些,不過袁華偉不管怎樣還是覺得要試一試。

    正準備繼續向男子多問一些什麽情況的時候,一輛皮卡汽車從隧道入口駛了進來,車廂兩邊噴出濃濃的水霧,引起隧道裏的人一大串長長的咳嗽聲,經過了解,原來是消毒防疫用的藥物,不過一來一迴下來,眾人身上的衣服又徹底的潮濕了一些。

    袁華偉經過半天時間的了解,又看了看蜷縮在隧道裏的眾人,一股莫名的悲痛湧上了心頭,這裏所謂的救助隻給了最基本的一些食物和防疫,沒有醫藥護理,沒有禦寒的衣物,什麽都沒有,要想活下去隻能靠自己硬挺著,一個個懼怕寒冷的人為了自己能保暖活命,不惜從死人身上扒衣物……

    可是不來這裏又能怎麽辦呢?外麵更加天寒地凍的,生命在外麵會更加的脆弱,還不如在這裏的保障更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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