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外麵就有一個蒼老的聲音叫著:“收土鱉蟲,土鱉蟲。”


    母親聽到聲音,趕快從家裏跑了出來,問是不是收土元的,陳放一直說這是土元,又名土鱉蟲,


    老頭說“是啊,是啊,你家裏養的有啊?”


    “有,有,你進來看看。”


    陳放從屋裏出來,正看見母親領著老頭進家。陳放一時無法麵對昨天的謊言,就忙又多進來屋子,聽老頭怎麽和母親說。


    老頭隨母親進來養土元的房子,就聽老頭說道:“嫂子,土元土太濕了,容易得病。營養也不足,多放一些牛糞。你看這些土元都太瘦,賣不上好價錢。”聽老頭的講話,他應該了解了一些樣土元的知識。


    “這都是俺家孩子讓養的,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


    “你家孩子有出息,養的還行。”老頭很認真的說道。


    或許是老頭的叫聲驚動了鄰居,三三兩兩的來了。幾個月前,他們對陳放養土元嗤之以鼻,認為是陳放下崗受刺激了,精神不正常,花幾千塊弄來一些腥臭的家夥。現在看陳放買了摩托車,就覺得陳放肯定是發財了。


    一圈人圍著土元池子,看那些以前他們不屑一顧的東西。


    “你把大一些的土元用篩子篩出來,用開水燙死,晾幹,明天我來收。”老頭說道。


    “多少錢一斤呀?”母親急切的問道。


    “像這樣的,一斤四十,這樣的,一斤三十五。這樣的小家夥,一斤就三十塊。”


    “呀,這一池子估計有幾百斤吧,能賣一萬塊呀。”有鄰居禁不住叫了起來。


    “篩子不要太細了,要把土鱉蟲的籽篩出來。那些籽三個月以後就能長這麽大了。”老頭說道。


    鄰居又是驚歎。在心裏盤算著著一池子的腥臭的東西能賣多少錢。


    “這是一百塊錢的定金,明天我來買,你可不能賣給別人了。大嫂。”老頭不放心的說道。陳放真的佩服老頭的表演了。


    老頭走了,陳放裝作剛睡醒的樣子從屋裏出來,鄰居們就把陳放圍攏起來,問養土元的方法,有點直接就要陳放賣給一些種子要飼養。陳放不置可否,就推脫道:“這是和鬼火一起的生意,要和鬼火商量商量。”


    有鄰居就直接罵陳放沒有良心,發財了忘了村裏的老少爺們。陳放哭笑不得。


    晚上,陳放來到鬼火家,鬼火弄了一塊豬頭肉,正在美滋滋的喝酒。見陳放來了,就灌陳放了兩大杯。陳放喝了酒,把今天的情況說了,問鬼火咋辦?


    鬼火聽了,愈發的興奮,猛喝了一大口,說道:“賣呀,有人來送錢,怎麽不要呢,我花錢買吆喝,就是要的這個結果。”


    “那不是太缺德了嗎?都是鄉裏鄉親的。”


    “慈不掌兵義不理財,陳放你就不要顧及那麽多。”鬼火說道。


    陳放覺得還是做不出來,就說道:“要不,你賣土鱉蟲種子吧,明天你就壘一個池子,把那些小土鱉蟲和種子都弄來。”


    “陳放,你小子一輩子幹不了大事。無毒不丈夫,況且他們是自願來的,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就按你說的辦,明天我就壘一個池子。”


    “隻是,你不要坑人太多,都是種地的,掙錢不容易。”陳放還是不放心鬼火。


    “你放心兄弟,我一斤種子就賣五百元,最多一個人買半斤,行吧,兄弟。”


    “是不是太貴了?”


    “


    不貴,你算算,一斤種子三個月可以長一百斤土元,三個月後,土元有會下籽了,這算貴嗎?不貴。當然,你介紹來的親戚朋友優惠。”


    陳放心裏罵道,我會坑自己的親戚朋友?


    又喝了幾杯,陳放心情複雜的離開。


    進了自己家的胡同,黑暗裏閃除一個人影,陳放下了一跳。


    “陳放哥。”那個黑影叫了一聲,是宋伊梅。


    “你怎麽在這裏呀,伊梅。”陳放問道。


    “我剛才去往家裏找你,你不在家,就在這裏等你。”


    “有事嗎?”


    “想給你說一件事。”宋伊梅依然是低聲的說道。


    “說唄。”陳放知道宋伊梅一直等著自己,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說。


    “我想養土元。”


    “不行。”陳放想都沒有想,就堅決的拒絕了。


    “為啥不行?”宋伊梅沒有想到陳放會拒絕她。


    “養土元很辛苦,又很髒,你養不好。”陳放覺得剛才說話有點重了,就低聲說道。


    “我不怕髒,不怕辛苦。”


    “那也不行。你不能養。”


    “別人能養我就不能養?”


    “別人能養你也不能養。”陳放斬釘截鐵的說道。


    宋伊梅不再說話,黑暗裏不知道是不是要哭了。“迴去吧,不要再提這件事了。”


    宋伊梅走了,嬌小的身軀在黑暗裏無聲的消失,他能給她說些什麽呢?能給她說真像嗎?不能,絕對不能,這是隻有屬於他和鬼火共同的秘密。


    第二天一早,醫藥公司的看門老頭如約而至,先是在大街上吆喝了幾聲,就來到了陳放家的門前。


    母親照例匆匆出門,把老頭領進了家,陳放還是不敢出去,不想出去。自己導演的一幕騙局,母親正在積極的演出,他無法麵對。母親和花嬸幾乎忙活了一個晚上,把土鱉蟲一個一個的篩出,把小土鱉蟲的和土鱉蟲的籽留下。


    外麵有來了不少的鄰居。忙活了一陣,陳放聽到一個鄰居說道:“就這麽多的東西就能賣一千多塊呀!這可比種莊稼強多啦。”


    “就是,就是。”有鄰居附和。


    “大嫂,你今天晚上把土鱉蟲篩好,明天上午我還來。”


    “好哩,好哩。”母親說道。


    老頭走了,鄰居們走了。


    過了一會兒,外麵有了摩托車的聲音,不用說是鬼火來了,陳放能聽出和他一模一樣的摩托車的聲音。


    鬼火進了家,叫到:“陳放,太陽曬屁股了,快起來。”


    陳放見鬼火的摩托車上綁了兩個大塑料桶,不解的問道:“幹嘛?”


    “昨天你說的話就忘了,是不是反悔了。”鬼火說道。陳放才想起昨天去找鬼火的事情,就說:“你趕快吧它們弄走”


    鬼火進了屋子,小心翼翼的把土鱉蟲卵連同鋸末牛糞一起往大桶裏裝,很快就裝滿了兩個大桶。


    “我先把這兩桶帶迴去,一會兒還來。”鬼火說道。


    母親和花嬸不解的看著陳放。母親說道:“你把土鱉蟲的種子都讓鬼火弄走了,我和你花嬸以後幹啥?”


    “以後不喂了。”


    “你嬸俺倆剛學會怎麽樣土鱉蟲,你咋說以後不讓養了?”


    “不讓養就不讓養了。”


    “你個鱉孫,是不是鬼火給你說了啥?鬼火人鬼哩很,你不要聽他的。”母親說。


    “是我不想養了。”陳放說道。


    “為啥?”母親不解的說道。


    劉英從屋裏出來了。劉英已經幾個月了,肚子已經明顯的隆起。就說道:“對劉英不好,對胎兒不好。”陳放胡謅道。


    一聽這句話,母親和花嬸都不再說什麽,有什麽會比她們即將出生的孫子重要呢?


    鬼火來來迴迴大大街裏穿梭了幾趟,差不多把陳放家的牛糞鋸末都拉走完了,因為那裏麵有土鱉蟲的卵。


    沒過幾天,陳放就見到附近村裏的電線杆上貼滿了花花綠綠的廣告紙,上麵一個大大的土鱉蟲,吹噓養土鱉蟲如何如何的賺錢,下麵留了電話,電話號碼是鬼火家的。鬼火前幾天花了三千多元裝了一部電話。


    平和安靜的鄉間開始流傳一種神話,神話的主角就是這個醜陋肮髒的土鱉蟲,經過不斷的發酵,土鱉蟲已經成了神蟲,鬼火五百元半斤的土鱉蟲卵已經被炒成了幾百元一兩,甚至一對土鱉蟲能賣上幾十塊。要知道一隻老母雞在集會上也不過五塊錢。這完全出乎陳放的預料。


    鬼火組織了一個銷售團隊,不知道他是怎麽培訓這些人的,一個個說起來頭頭是道,像養殖土鱉蟲的專家,銷售團隊負責給人家裏壘水泥池子,供應飼料,負責防疫等等,像模像樣。


    騷動像春天的陽光,不斷的升溫,越來越火熱。以至於養土鱉蟲的鋸末和牛糞也緊俏了起來。大街上彌漫到處彌漫著一股牛屎的味道,那是養牛的家庭把牛糞掏出來,曬幹,賣給養土鱉蟲的農戶。


    大街小巷裏都在談論土鱉蟲,交流養土鱉蟲的心得,盤算著買了土鱉蟲以後幸福的日子,是蓋新房娶媳婦還是也要去買一輛摩托車或者家裏裝一部電話。


    有在外務工的年輕人放棄優厚的待遇,被家長叫了迴來,幫助養土鱉蟲。甚至沒有地方養土鱉蟲的就在自己家的床頭建一個池子,建了池子的家庭,主人就把小床搬到土鱉蟲的屋子,晝夜陪伴著這些肮髒的東西。


    有人傳說,一戶養土鱉蟲的農戶,主人半夜醒來,見有幾個蒙麵盜賊立在床頭,主人嚇壞了,就說家裏沒有值錢的東西,就養了一頭牛,你們把牛牽走好了,千萬不要傷了家裏人。盜賊不要牛,就把他家的半斤土鱉蟲搶走了。


    更有人傳說,有一個村子裏婆婆喂土鱉蟲時候,不小心踩死了一隻土鱉蟲,受到媳婦的奚落,婆婆一時想不開,就喝農藥死了。


    母親和花嬸這幾天喜氣洋洋,不斷有買土鱉蟲的人找到家裏來,幸虧鬼火沒有把土鱉蟲全部拿走,池子裏還有一些成蟲,成蟲在這個季節繁殖的很快,母親就把這些芝麻大的卵賣了,還一個勁的後悔以前的土鱉蟲賣的早了,賣的便宜了。陳放不說話,憂心忡忡。


    午後的陽光暖洋洋的,陳放百無聊賴,在充滿牛屎味的街裏走了幾趟,愈發的焦慮。忽然想到了宋伊梅,這個閨女是第一個找他要養土鱉蟲的,不知道她養了沒有,就迴家吧那條紅絲巾揣進兜裏。


    進了宋伊梅的家,陳放就聞到熟悉的牛糞味,宋伊梅家裏沒有養牛,她肯定養土鱉蟲了。廚房的門開著,陳放走了進去,見宋伊梅彎著腰在一個水泥池邊上忙活,圓圓的臀部,高高的翹起,露出一圈白白的腰際,陳放的突然而至,使她下來一跳,她迴過頭來,看見陳放,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因為她紅撲撲的臉上有兩道灰褐色的痕,那是不小心擦上的牛糞,牛糞邊上有細密的汗珠。


    “陳放哥,你教教我怎樣養土鱉蟲?”宋伊梅高興的說道,她似乎忘記了前些天的那個晚上,陳放的無情拒絕。


    陳放把臉拉了下來,說道:“不要養,不是給你說過嗎?這些是你花多少錢買的?”


    “三百。”宋伊梅說道。


    三百元,可是她半年的收入啊?


    “把這些東西賣了,明天就賣了。聽見沒有?”陳放高聲說道。


    “不賣,它們還沒有長大哩!”宋伊梅倔強的說道。


    “你不賣,我就把你的池子蹬了。”陳放說著,就真的上去一腳把土鱉蟲的池子踹了一個大豁子。


    宋伊梅看著簡直是瘋了一樣的陳放,眼裏漸漸的有了淚水,一會兒,捂著臉“嚶嚶”的啜泣起來,瘦削的肩膀一聳一聳的。


    望著這個苦命倔強堅強的姑娘,陳放走上前去,輕輕的將她攬在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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