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放沒有聽完紅狐狸的故事,因為第二天下雨了,沒有到外麵睡覺。又過了幾天,開學了。陳放所在的東拐村沒有學校,要跑到二裏地外的梁莊去上學,那天,他背著空蕩蕩的書包,書包是藍布舊門簾縫的,一麵有‘鬥私批修’四個紅字。


    學校在村莊的中間,原來是一所寺院,學校的主房仍然是高高的台階,一半是校長的住室,一半是老師的辦公室。教室是幾排草房子,學校雖然簡陋,但擋不住孩子們的熱鬧,校園裏的幾棵老榆樹下,嘰嘰喳喳,喧聲震天,陳放被人領著,來到一間辦公室,裏麵幾個老師在辦公,一個三十多歲穿白色上衣麵色蠟黃的男人問;“來報名的?”


    “嗯。”陳放應道。


    “這是幾個?”男子伸出三個焦黃瘦削的手指。


    “三”


    “這是幾個?”男子又問。


    “四。”


    “這是幾個?”男子伸出巴掌。


    陳放看著這隻手,大拇指上又長出一個小指。便說道;“六”


    旁邊的兩個女老師‘哈哈’的笑


    “媽拉個逼,識數,錄取了。下午來時搬一個凳子,帶五毛錢的學費。”男子說。


    陳放要出去,男子又問道;“你爹是誰?”


    “陳三。”


    “是趕狼豬的陳三?”


    “嗯。”


    “趕狼豬的陳三還能造出這麽個齊整的兒子,也是造化。”


    教室是草房子,教室裏麵放了八九張木板,每張木板兩端壘了土堆支起,算是課桌,學生自己帶來了小板凳,每張木板前坐五個學生,宋娜、宋伊梅、宋南海他們都分到了一個班,班主任就是六指的胡老師,村民們都叫他胡陸子,大名胡得賢,學校分小學和初中部,教師除了校長是公辦教師,其他都是民辦教師,校長姓周,是一名摘帽老右派,花白頭發,留背頭,一臉嚴肅,很少與校外的社員有來往。


    一二年級就開了語文和算術,還有體育。懵懵懂懂,很快過了兩年,陳放成績平平,不斷遭到同學們的欺負恥笑,有人叫他小狼豬,陳放打過別人,也被別人打過,打架是男孩子很正常的事情,沒有打過架不是正真的童年,沒有打過架的男孩成不了正真的男人。語文就是識字、算術就是算數,體育就是跑步體操


    土地分到了農戶,互助小組解散,平時各家各戶在責任田裏勞作,農忙季節還是原來的小組在一起,比如,打麥子、耕地重體力勞動,必須幾家在一起,要把牲口農具和在一起才能進行。


    在假期或星期天,陳放除了到田間幫大人勞動,偶爾和父親一起趕狼豬,鄉鄰們已經見怪不怪,夕陽西下,在一條鄉間小道,陽光將父子二人的身影斜斜的拉長,兩隻狼豬‘哼哼’地爭先恐後地往前跑。歡樂而亢奮。不斷有騎自行車的路人迴頭多看他們一眼。


    到了三年級,宋豪又留級,和他們一個班。同宋豪一起留級的還有一個叫胡千龍的男生。胡千龍小眼睛,小個子,父親是賣老鼠藥的,每逢更會就在大街上吆喝,很是招人,手裏有幾個小錢。因此,胡千龍在校園裏也算一個名角,別人一個暑假不一定吃上一個冰糕,他下課見賣冰糕的來了,一次就買兩個,別人吃冰糕慢慢的吮吸,他撥開冰糕紙,“哢哢”地嚼,然後將還沒有吮吸淨的冰糕棍瀟灑地扔的遠遠的。或者買幾個冰糕,一手抓了。有男生跑上去,叫一聲;“龍哥。”胡千龍就將冰糕遞上去說;“來一個,兄弟。”慢慢的胡千龍身邊就圍攏了一群調皮男生,這裏麵就有宋豪。


    三年級,陳放突然對學校沒有了陌生感,沒有了拘謹,成績直線上升,期中考試,竟在班裏考了第一名。原來的班長是一個體弱的小個子男生,一次上課時突然暈倒,胡得賢老師把他背迴家休息了一星期,迴來後成績下降,胡得賢就任命陳放當了班長,那時雖然學校條件簡陋,但班長永遠是學習好的學生擔任。陳放稀裏糊塗的當了班長,卻不會管理,不敢管理。


    下午第三節課是自習。胡得賢從責任田裏迴來,腳上還沾著泥巴,胡得賢家的責任田就在不遠的村外,他常常趁自習課時到責任田裏幹活。有時會偷偷地迴來,並不直接進教室,而在窗戶外踮起腳往裏張望,看看誰沒有遵守紀律。胡得賢進了教室,要放學了,他要講幾句或者提問幾個學生課文背的怎麽樣。


    “陳放。”胡得賢叫到。


    陳放在座位上站了起來,他以為又是提問。


    “你說說今天誰沒有遵守課堂紀律?”


    陳放沒有想到胡陸子提這樣的問題,他看了看周圍,誰沒有遵守紀律,誰都知道,宋豪和胡千龍啥時候遵守過紀律?不是打鬧就是偷偷跑出去。紀律與他們好像沒有關係。


    陳放一直站在那裏,莫名的緊張,突然說:“宋伊梅一直扣指甲。”陳放說完,懷疑這話是自己說的嗎?不過,陳放的確看到宋爾梅在扣指甲,而且扣了好大一會兒,不知為什麽,上課時,他總是自覺不自覺的往宋爾梅那裏望。


    “誰扣指甲了。”宋伊梅大聲地說,竟趴在桌子上“嗚嗚”地哭了起來。


    胡得賢想不到陳放會檢舉宋爾梅,而且是這樣的理由,他沒有批評宋爾梅,隻說陳放;“坐下吧。”


    放學後,陳放看到宋爾梅眼睛紅紅的,他不置可否,不知從何時起,男生和女生不再說話。一說話,便有人起哄。所以,這件事,他沒有道歉,很久以後的一天晚上,宋爾梅眼裏噙著淚說:“我恨死你了。”陳放沒有問,是不是這件事也是一個原因。


    農村的童年樂趣,除了廣袤的田野,就是晚上看露天電影,哪個村子裏放電影,一過午後,便有小夥伴們相互傳遞信息,打聽什麽片子,看過沒有。若是在本村,便早早的吃了晚飯,搬上小凳子,在熒幕前搶占最好的位置。盡管有的片子已經看過多次,但仍樂此不疲,電影裏的人物動作、台詞都能背了。聯產承包責任後,農村活了,農民富了,結婚放電影,家裏長輩去世了放電影,家裏母牛生了小母牛也放電影,許願還願放電影,隔不多久就能看上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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