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麽別裝傻。”朔銘真急了,這人要是丟了白茹雪還不瘋了,付清彩還不掐死自己?朔銘怒吼:“人呢?”


    “誰啊?白子孝?”範宇華依然一副懵懂的口吻。


    朔銘眼皮一跳,該不會出什麽事吧,當時帶白子孝上工地的時候沒說明白?朔銘明明記得自己把白子孝交代給範宇華。朔銘低聲問:“我跟你說啊,別給我開玩笑,你現在告訴我白子孝在哪?”


    朔銘的心拔涼拔涼的,迴憶這幾天,朔銘還真沒注意白子孝,而且似乎這個小子根本沒在自己麵前出現。完了,完了,這是朔銘第一反應,整個腦袋要懵了。白子孝一定以為朔銘不教他東西敷衍他,背上鋪蓋卷離家出走了?


    現在的年輕人,離家出走很多都幹過,總以為這個世界很大總有自己容身之地,卻沒想到盼望自己迴歸的父母親人朋友。


    範宇華許久沒說話,朔銘心猛的一跳,不對啊,這不像是範宇華的作風。朔銘也不說話了,仔細的聽著電話那邊的聲音,許久,朔銘聽到極度壓抑的笑聲,很短暫,忍不住嗤笑的聲音。


    朔銘咬咬牙,對著電話說:“既然你不知道他在哪就算了吧,我問問別人。”


    掛了電話,朔銘上車直奔工地,範宇華這兔崽子真是欠收拾,平常對他的態度太好了,什麽事都敢開玩笑。幸好朔銘身體還挺棒,不然這一激動血壓升高死在這都有可能。白子孝可是白家的寶貝,白茹雪能跟自己拚命。


    朔銘的車速很快,沒用多久就到了齊陽水庫。朔銘跳下車,轉著看了一圈,隻見工人在忙著幹活,範宇華這小子卻沒了蹤影。


    朔銘奔到水邊,問工頭屈本英:“宇華呢?白子孝呢?”


    朔銘的臉色很難看,就像是過來殺這兩個人一樣,屈本英結結巴巴的說:“在工棚呢,你有事?”


    轉過身,朔銘在地上抓起一塊石頭走向工棚,到了門外,朔銘哼了一聲把石頭摔了,真想砸死這兔崽子。


    朔銘走近工棚,就聽到範宇華的聲音:“你咋這麽笨,幾何是怎麽學的?這裏不是能把勾股定理代進去嗎?哎呦我的天,你這是在算賬啊?做數學題啊?一塊木料兩米半,你每根隻用兩米,工地上一共需要十米,這賬沒錯,可你做預算就做四根?那一根用你來頂還是把每根截下來的五十公分拚到一起?你是說不是傻啊。”


    朔銘停下腳步,咬咬牙,雖然範宇華開玩笑不顧場合沒大沒小,但對朔銘可真沒的說,隻要是朔銘交代的事不遺餘力立即完成。朔銘讓範宇華教白子孝,範宇華還真教的認真,不過白子孝似乎並不怎麽聰明,或者說對工程完全沒概念,不開竅。


    朔銘沒動,就站在那靜靜的聽著。範宇華的脾氣也不咋地,動不動就罵上了,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關鍵是白子孝似乎太傻,什麽也學不會。


    朔銘坐到一旁的石頭上,心想這麽對白子孝對還是不對。白子孝真能被自己累跑?白子孝性格倔強而執拗,朔銘還真沒太多把握。當時說的可是半個月,眼看就過去將近一半了,此時白子孝適應了,接下來的幾天順理成章了。朔銘很為難,之前的打算可不會留下白子孝,目的是讓白子孝知難而退迴去上學。


    想了很久,工棚裏範宇華一直在批評數落白子孝,而白子孝卻少有的沒有一句反駁的話,這是偶爾範宇華說了什麽道理迴複一聲簡單的“嗯”。


    差不多了,範宇華說:“你再重新做一遍,然後拿下一張圖紙看,再出現同類的錯誤可別怪我罵娘。”


    隨即傳來沉重的腳步聲,範宇華向工棚外走來。轉過門的位置,一眼看到朔銘蹲坐在石頭上抽著煙,一雙賊眼不懷好意的盯著範宇華。


    範宇華能感受到那雙眼神的寒冷。範宇華咽口唾沫,受驚的兔子一樣向後跳了一步,艱難的吞咽口水,範宇華知道自己完蛋了,這玩笑開大了。張張嘴結結巴巴的說“朔哥,其實吧……”


    “你先出去。”朔銘低下頭,沒打算收拾範宇華。


    範宇華呆立原地,他可不敢相信朔銘的話,當範宇華走近朔銘的時候肯定會被捉住,到時候怎麽收拾就看朔銘的心情了。


    朔銘站起身,冷冷的看著範宇華,一步一步走進工棚。範宇華激動壞了,雙手護胸一步步向後退,就像即將被糟蹋的失足女。


    當朔銘走到近前的時候範宇華蹲下:“朔哥,咱先說好,不打臉啊。你看我長這麽帥,要真打壞了就可惜了。我還沒結婚呢,到時候女朋友就跟人跑了,你還得賠我一個女朋友,就為了打我幾下太不值了,要不你打屁股得了,哪裏肉多,我也不在乎……好吧,你來吧,我是先喊亞麻帶還是叫幾聲歐耶……嗯?”


    範宇華抬起頭,朔銘已經站到白子孝麵前,範宇華咽口唾沫,猛地竄出工棚。太特麽嚇人了,幸好對我沒興趣。


    此時的白子孝趴在工棚的床上,手裏捧著一份圖紙,另有一個本子放在一邊,上麵寫寫畫畫的密密麻麻,而範宇華毫不客氣的在上麵劃著大大的叉號。白子孝腿上綁著一截繃帶,看不出什麽血跡,但朔銘似乎已經看到白茹雪那噴火的眼神。


    “怎麽受的傷?”朔銘問。


    “石頭砸了一下,沒事。”白子孝沒抬頭,依然看著圖紙。


    朔銘點點頭,還算有點骨氣沒哭爹喊娘的疼。朔銘坐到一旁,側頭看著白子孝的筆記。之前還對範宇華怒吼般的指責聲不理解,當看到白子孝算出的這些驢唇不對馬嘴的數字簡直要崩潰了。


    朔銘說:“我跟你商量點事。”


    “不用商量,我不會走的,除非你不願意教我。”


    “為什麽不教你呢?”朔銘嗬嗬笑,用手指點著圖紙說:“就這麽一份簡單的圖紙你就錯誤百出,我想問問你這種水準的人,工作一天能值多少錢?”


    “不值錢。”白子孝不爭辯,實話實說,這幾天白子孝很努力,雖然腿傷著了但並無大礙,包紮之後其實還能堅持搬石頭,但白子孝經過範宇華授意學了個乖,故意躺到床上裝起不來,這樣就能堂而皇之的大白天在工棚裏學東西。隻是讓範宇華也萬萬想不到的是白子孝的悟性簡直逆天,如果白子孝能學成了,範宇華就是國家一級建造工程師了。


    “不值錢我為什麽要養著你?”朔銘麵帶微笑,這一次朔銘不打算用激將法,這種方法用多了白子孝已經存在免疫力,甚至知道朔銘想要幹什麽。


    “我先欠著你的,等我學會了一點點還你。”白子孝的聲音也很平靜。


    朔銘說:“如果你不叫白子孝,如果你不是白茹雪的弟弟,你覺得我會搭理你嗎?”


    白子孝不做聲,朔銘繼續說:“從這一點上你是不是比別人有了優勢?”


    白子孝依然不說話,朔銘又重複一遍,白子孝隻能點頭。朔銘說:“你想借助自己的優勢獲得更快的發展,對嗎?”


    “是,難道這有錯嗎?”白子孝終於開口了,雙眼直直的盯著朔銘。


    “沒錯,我非常讚同你的看法,也非常讚同你的行為,但你考慮問題片麵。”朔銘說:“我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當然,這也是我聽來的。人這輩子隻吃兩種苦。一種是主動的,另一種就是被動的。主動吃的苦是努力學習為了增強自身的價值。這種苦吃的越多人生的路也就越平坦。而另一種苦是被動的,為了生活為了生存,為了不得已的目的而被迫去接受的苦累。你覺得在工地吃這些苦屬於哪一種?”


    白子孝有非常明確的是非觀,隻是嘴硬不願意承認罷了。朔銘又說:“看起來你是主動來吃苦的,實則不是。你是被生活被窮困逼得,想要殺雞取卵盡快的賺錢,可你又知道以你現在的本事賺不到錢,所以就想到我這個捷徑。這對你來說是被動的,你並不是想幹這個也不是愛好,而是被迫的,被你自己的欲望脅迫。你的眼裏隻有你自己,沒有考慮別人的感受,甚至連你對自己也沒認真負責,你沒想過你會付出什麽樣的代價。這種工地全國甚至全世界到處都是,你想出賣體力換錢隨時都可以,隻要你有足夠的體力換到錢。但你的成本呢?你的成本是全家人的希望,放棄上大學的機會,還有,你放棄了你的初戀。你,白子孝,誰也沒對得起。你的父母失望了,因為你變得連你父親都不如,他現在最少是生意人,而你則是最下等的力工。你姐失望了,他的這種失望會加快病情的發展。你那個小女朋友失望了,你不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沒有擔當不懂得隱忍,衝動之下就能把她扔掉,用你所謂的掙錢作為幌子放棄了所有人的期望,還有你自己的未來。”


    朔銘說到這,停頓一下,點上一支煙仰望著工棚外的天。許久,朔銘又說:“這裏你隨時都能來,下學期可以,沒考上大學可以,大學放假可以,大學畢業也可以,因為這裏是人沒有退路之後最後的選擇,我這裏也不是捷徑。”


    朔銘站起身,把手裏的煙輕輕放在白子孝的身旁:“好好想想吧,騷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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