跛了一足的蓮兒,今年已經二十五歲了,還沒有找婆家,這在那個年代,可是少見的‘罕聞’哪。

    蓮兒也有過十六七八歲的時候,好事的媒婆也都不止一次地上門為其提過親,怎奈都是‘量體裁衣’,所提的男方不是上了年紀窮得娶不起媳婦的老光棍,就是死了老婆的外加一窩孩子的鰥夫。老實巴交的其母劉氏,生怕得罪人地並不馬上迴絕人家,推說終身大事一定要問過女兒才好決定。女兒知道了此事後,是如何與母親商量的,外人無從知曉,第二天一早,劉氏便會在親戚的陪同下,惴惴不安的前往媒人家迴絕此事。

    說起蓮兒倆母女,並不是靠山村坐地戶。而是十年前,劉氏帶了才十五歲的蓮兒,投奔遠房親戚來到此地,親戚因為是無兒無女的老孤母倆,母女倆才可以一直借住在其家的西廂房內。做為鄉下人,卻沒有土地,日子艱難是可想而知的,幸虧母女二人夠勤快,把村上幾戶有錢的大戶人家的針線活都攬了過來,一日三餐也總算可以飽了兩頓。兩年以後,眾人漸漸發現,蓮兒不但針線活利索,還繡得一手好花樣,因此收入自然增加了,三餐溫飽自不必再擔憂。母女倆為人謹慎和善,又愛幫助人,人緣非常的好,大家也從不把蓮兒當成怪物似的看待,而且與其和睦相處。就這樣春去冬來,一晃十年過去了。眼看人家的女兒都已陸陸續續的出了閣,有了子女,而蓮兒已經二十五歲了還落單在家,怎不叫劉氏憂心。沒有旁人在時,總免不了叨咕上幾句∶人家的女兒比你小都當上娘了,你卻還守在家裏,有一天我死了眼睛都閉不上啊!聽罷此言,蓮兒不由氣得杏眼圓睜∶穩穩當當過現在的日子你還覺得苦是吧?難道把我嫁給個窮光蛋、讓我也早早的變成個小老太太似的你就不憂心了嗎!

    劉氏不忍心反駁女兒,況且蓮兒說得也不是沒有道理,一時語塞。蓮兒見母親軟弱唯諾的樣子,不由也心軟了∶既然嫁不嫁都沒有好日子過,還不如以不變應''萬變''的好,等不到苦盡甘來的那一天,我才死都不瞑目哪……

    劉氏知道女兒所指何事, 想想自己這個當娘的,二十年來並沒能給女兒幾天好日子過,也真是心酸,不禁滴下淚來……

    說起蓮兒,並不是出生在普通小戶人家的孩子。其父王鑫,本是山河鄉人氏,是王家的獨子,家有良田百坰,房屋數十間,長工、短工、女傭不計其數。王父早亡,寡母憑著精明強幹,把若大的一分家業操持的愈發得興旺起來。在王鑫十八歲那年,王母做主,娶了大兒子四歲的娘家侄女做媳婦,一晃十五年過去了,王家還沒有添丁進口,這下王老太太可急了。眼看自己年已老邁,不知道還有多少日子好活,兒子這輩上若真絕戶了,她將來可有何麵目去見早亡的丈夫、及王家的列祖列宗。最後,王母不顧小王氏哭死哭活的鬧,又做主給兒子娶迴了二房,她便是後來蓮兒的母親。十個月後,劉氏順利地生下一個健康漂亮的女兒,這下可把王家母子樂壞了,雖然並不是一舉得男,但來日方長,相信劉氏有生出男孩的那一天的,便給女兒取名蓮兒,意思是''連''出兒子。王氏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氣在心頭,卻又無計可施。氣憤之餘,隻有恨自己的肚子太不爭氣,想這婚後十幾年來,雖也懷胎多次,可就是沒生出一個活著的孩子來。如今已年近四十,她明白自己是沒什麽希望了,於是便暗暗的打起了鬼主意,表麵上,也一反常態的裝起了賢良人。王母隻盼著人丁興旺,見侄女如此識大體,當然樂開了花,劉氏雖不知道其葫蘆裏到底裝的什麽藥,行事更加謹慎,倒也相安無事。就在蓮兒兩歲那年,王母大病了一年,險些送命,劉氏日夜陪侍在左右,幾天之後,因為疲勞緊張的緣故,已經懷了四個月並已成型的男胎生生小產了。事後老太太知道了此事,哭得幾乎昏死過去∶我這個該死不死的,王家的長孫生生被我克死了,這可讓我有何麵目去見王家的列祖列宗啊!。。。。。。

    一旁的王氏見時機已到,先安慰了婆婆一番,然後如此這般這般的說了自己的打算,想那老太太想孫子都快想瘋了,聽了這個主意,哪能不樂∶既這麽著,我就不信還抱不上孫子,也難得你有這個心胸……原來王氏的主意就是把窮妹妹的女兒迎進門來,給丈夫收做三房。這三年來她冷眼旁觀,丈夫與劉氏的感情日漸深厚,再加個伶俐可人的蓮兒,三口人在一起時其樂融融的場麵,叫王氏看了真是又羨又恨,羨恨之餘不免又為自己的地位擔憂起來。於是決定早晚把呆板的外甥女弄來,她那顢頇的身材,一定是個好生養的,至於今後生出幾個小子來、得不得寵,,她都不放在心上,她隻要能駕馭在她頭上、自己不失勢就好。垂死的王母哪能看穿她的心思,還隻當她是好意,一心為夫家著想,激動之餘,便把一大串當家的鑰匙交到了王氏手上∶這麽大的一分家業,將來由你操持,我就是死了也能瞑目了。那王氏見此情景,心中雖喜,表麵功夫還得做,便假薏推辭,老太太清楚自己晚上脫了衣裳睡下,早上是否還有命再起來,所以主意已定。

    王氏竊喜不費吹灰之力就已大權在握,接下來當然要好好表現一番。幾天後,又熱熱鬧鬧的把外甥女迎進了門。

    在新人進門的 頭天晚上,劉氏楚楚可憐地依偎在丈夫的身旁,道出了自己的擔心∶大姐此舉,表麵上像是為王家著想,實際是怕我生了男孩日後得勢,也怪我自己不爭氣,好好懷的小子偏偏又沒了……王鑫百般安慰她,反使劉氏更加的珠淚潸然∶我也不敢奢求什麽了,隻求你日後若見我們娘兒倆受罪,千萬別袖手旁觀就行!王鑫也是身不由己,聽完此話百感交集,連連保證說,"你放心吧,她安排她的,以後我橫豎不進新來的房就是,讓她也生不出孩子來,看她們還有什麽辦法。"軟弱的劉氏並沒有一絲高興的意思∶千萬別這麽做,你不怕,我還怕哪,再有老太太那關也過不去……

    時來運轉{2}

    的確,王鑫是出了名的孝子。十八歲時,雖然滿心不樂意與表姐的親事,但在母親的壓力下,還是乖乖的進了洞房。婚後的日子並不開心,他便一頭鑽進了書堆之中,王氏受了冷落,心中自然忿忿不平,卻又無計可施,便仗著是王母的侄女身份,日益的飛揚跋扈起來。

    直到劉氏進門,接著又添了愛女蓮兒,王鑫才嚐到了幸福是什麽滋味,因此又惹來了王氏的嫉妒,才引來了此後的節外生枝。果然,王鑫才一連兩宿沒有去於氏的新房,王氏便告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把兒子好一頓臭罵不說,還捎帶上劉氏,說她是不曉事理的賤貨,到底不如王氏顧全大局,一點也不為王家著想等等。劉氏好不委屈,也隻能忍氣吞聲,隻有在自己的房間裏,才敢哭出聲來。王鑫也沒能實現他向劉氏許下的保證,在王母的壓力下,又乖乖進了於氏的新房。兩月後,於氏懷了身孕,王母就在希望與等待中,帶著終究沒能親手抱上王家長孫的遺憾,離開了人世。接下來的日子劉氏倒也好過了一陣,因為再沒有了王母的管束,

    王鑫 可以自由的與劉氏母女聚在一起,整日以逗愛女為趣。無憂無慮的蓮兒在一天天長大,也愈發的聰明可愛。王氏把這一切看在眼裏,更加激起了心頭之恨,於是一個更毒的主意在心中升起。半年多之後,於氏果然生下了一個男孩。王氏便象撿到了寶似的,借口於氏愚笨,她擔心孩子受屈便獨攬了過去。然而,任憑王氏機關算盡,老天卻偏不幫她,那孩子先天的不足,三天兩頭鬧病,真應了那句俗話∶大毛病不犯、小毛病不斷,不是個長壽相,反弄得家人上下手忙腳亂,又是請醫,又是煎藥。轉眼蓮兒已經五歲了,那孩子也兩歲了,卻還口不能言,腿不能立,久醫不見成效,王氏眼珠一轉,有了主意,吩咐貼身的老婆子∶你上了年紀的人懂得多,出去找個明白人好好掐算掐算,看這孩子是否生得時辰不對衝撞了什麽,也好趁早破了。那婆子會意,便按著王氏早吩咐好的,找了一個某某賽神仙的鐵口掐算了一迴。老婆子帶迴來的結果簡直讓劉氏做夢也料想不到。隻見她誠惶誠恐地說∶先生、太太,可大事不妙了,我把小少爺的生辰八字往賽神仙眼前一擱,還沒說什麽呢,他便脫口說出這個小哥的命不濟矣。我一聽著了急,趕忙求其給好好算算,他便說小少爺有一個大他三歲的姐姐,屬龍的,命實在是又獨又硬,還說若不趁早想辦法,小少爺絕活不過六歲去……愚蠢的於氏護自己兒子心切,第一個哭罵起來∶"小賤人,有本事衝我來呀,害我兒子幹什麽!"王鑫怎能容忍她如此不堪的辱罵蓮兒∶要繼續待在這就給我閉上你那張臭嘴!聰明的王氏可不會犯這種錯誤,隻見她故做為難之態∶這可如何是好,大寶雖是王家長孫,可也不能因此就把蓮兒送人不是……

    劉氏預感到了不幸將至,不禁把女兒緊緊摟在懷中。那於氏忘了剛才被怒斥的一幕了,又咒罵說我恨不能整死那小賤人!

    隻見王鑫真的動了氣,''騰''的從椅子上站起身∶以後個人的孩子跟個人的娘,各住個的院,讓他們姐弟終年不見就是。此事到此為止,我看誰再無是生非。王氏當家,隨後由她吩咐∶劉氏你也聽到了,今後千萬看好了蓮兒,不然王家的長孫若有個三長兩短,你可要吃不了兜著走!說到最後隻見她眼露寒光,劉氏不由一陣膽寒。雖滿腹委屈,劉氏也不敢爭辯一句,抱起女兒趕忙迴到自己的東跨院,對隨後趕來安慰的王鑫哭道∶"明明是那孩子先天的不足,她們幹嗎要如此對蓮兒?難道蓮兒就不是王家的孩子!"王鑫雖覺有理,卻也無可奈何,隻有好言安慰∶我知道你委屈,但這樣安排對你母女二人未嚐不是件好事,從今後少了許多是非,看她們還能生出什麽事來。劉氏也覺有理,便一心一意照顧看護起女兒來。

    然而俗話說得好,老虎有打盹、馬有失前蹄之時。這天合該出事,也不知是哪個傭人進出時忘了把院門鎖好,劉氏一個不留神,活潑的蓮兒如同出籠的小鳥一樣跑了出去。蓮兒正興致勃勃地沿著大理石台階拾級而上,王氏從房內邁步出來,厲聲變色道∶怎麽不看好了這個小東西!說著她話到手到——抬手向蓮兒掄去。年幼的蓮兒不知躲閃,在叫著媽媽的哭聲當中,幼小的身體像球一樣從高高的台階上滾了下來,聞訊趕來的劉氏抱起哇哇大哭的蓮兒大驚失色∶蓮兒小腿好象斷了,快叫人找大夫來呀!底下傭人也有著急的,怎奈王氏不發話,誰又敢動。王氏視而不見的仍舊發著淫威∶"王家的長孫還沒死哪,這就開始嚎喪了,還不快滾!"

    膽小的劉氏不敢擔衝撞王家長孫的罪名,含屈忍淚的迴到自己的院子。那天直到王鑫迴來,才趕忙打發人去請醫生,這其間蓮兒已經疼得臉都變色了,劉氏無助地隻有把她緊緊的抱在懷裏,王鑫見此情景,痛在了心頭。直到蓮兒安穩了下來,他才放下心,便決定去找王氏理論,然而王氏早準備好了,她以大寶又發燒為由,來了個先發製人∶賽神仙果然掐算得不錯,經蓮兒這麽一衝,大寶又病了,我也是個人,又不是長著三頭六臂的神仙,劉氏那麽個大活人連孩子都看不好,好歹我都不擔這個責任……

    這下王鑫相信劉氏先前的擔心並不是沒有道理了,出於為蓮兒著想,和劉氏商量,還是帶女兒迴娘家養傷的好,起初劉氏並不同意,說哥哥雖好,可嫂子太勢利,王鑫又說大不了多給她些大洋,劉氏才勉強答應。誰知劉氏帶女兒這一走,竟再也迴不了王家門了……

    這一天蓮兒母女正在屋裏做針線活兒,鄰居家的小咪子一邊往屋裏跑一邊叫∶劉媽,有人找你們哪,我把他們領來了,就在後麵哪。劉氏一邊說誰來了呀,一邊慢吞吞的下了炕,這時有幾個人已來到了房門口,為首的一位上了年紀的紳士,雖衣著華麗,卻已頭發花白。劉氏見了先是一愣,隨後說了一句"是你"便再也出不了聲了,還險些暈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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