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稟報陛下,俘獲月氏貴族及其家眷,共兩萬餘人。”兵吏查算戰況,前來稟報。


    魏京華坐在高高的馬背上,舉目遠眺。


    她的眼底都被染紅了,撲麵而來的風裏都是血腥之氣。


    但她現在竟然沒有緊張也沒有慌亂……遙想當年,她第一次跟著殷岩柏出征之時,她並未親身經曆,不過是遠遠看一眼,就恨不得跟殷岩柏決裂。


    那會兒的她,隻覺的殷岩柏是個屠戮人命的屠夫!是個殺人兇手!


    但如今,她的心卻如止水一般平靜。


    因為她知道了這大戰的真正意義,她不是在做無畏的殺戮,乃是為了和平,為了邊疆的穩固。


    倘若月氏的昆彌這時候迴來,願意談和,她也會立時放下屠刀。


    “找到泥靡了嗎?”魏京華問。


    “月氏昆彌逃了,帶有有幾千精銳兵馬。”兵吏報說,“楊將軍帶了八百人去追,還未返迴。”


    “派人去追楊將軍,窮寇莫追,及時返迴。”魏京華吩咐道。


    兵吏領命而去,騎兵打掃戰場,清繳戰利品。


    這是他們跟著女帝打的第一場戰役,而且是個大勝仗!


    雖然泥靡跑了,但他們的俘虜也多的出乎意料了。


    且他們打的乃是月氏的主力,戰利品極其豐厚。


    魏京華派出斥候去通知殷岩柏,叫他順著路線而來。


    星辰在魏京華的馬旁溜溜達達。


    它沒有去繳獲什麽戰利品,倒是收獲了不少的“迷妹、迷弟”們。


    草原的遊牧族喜歡養獒犬,以及各種兇猛耐寒的犬類。


    這些犬有些是打小養起來的,有些則是捕獲後慢慢馴化的。


    還有那未曾馴化的,此時便跟隨了星辰。


    幾乎是一戰之間,星辰就把它們徹底馴化了。


    它們足足有一大群,跟在星辰後頭,星辰圍著魏京華打轉。


    它們就圍著魏京華蹲坐成一個圈……


    魏京華看著圍在自己馬腿周遭那一大群犬類,簡直哭笑不得……若不是在戰場上,她簡直懷疑自己是到了犬類飼養場,她就是個飼養員……


    “嗷——”星辰正蹲著舔毛,卻不知發現了什麽,猛地站了起來,衝著西邊望去,渾身的肌肉都繃緊了。


    紫金色的毛發,在陽光之下更是閃亮耀眼。


    魏京華也不敢大意,隨著它的方向看過去,“斥候呢,前方什麽情況?”


    星辰也汪汪叫了幾聲,它的“兵馬”倒是比魏京華的兵馬更快——兩隻海東青撲棱棱朝著它望著的方向看了過去。


    兩隻獵犬也衝著那邊狂奔而去。


    天邊似乎有硝煙升騰。


    魏京華立即下令,停止清掃戰場,立即全軍戒備。


    他們雖然大獲全勝,但也損失了一千兵馬,或死或傷……


    如今隻剩下兩千來人,倘若是遇上了月氏的友軍,他們就形勢被動了。


    若是泥靡這會兒再帶軍殺迴來,她就是腹背受敵……莫說戰死這裏了,就是全軍覆沒,一個不剩,都極有可能。


    草原上的戰役,可以說勝負乃是瞬息萬變。


    除非把對方徹底殲滅,否則隨時都會被對方反撲。


    在魏京華的斥候,以及星辰的“兵馬”送迴消息以前。


    魏京華已經列隊整軍,嚴陣以待。


    即便真是月氏的友軍突襲,他們也必要和對方殺個痛快!


    形勢緊繃之時,天上的鷹帶迴了消息——一麵旌旗。


    旌旗上書隸書的“夏”字。


    “這是我大夏的軍旗啊!”女將們異口同聲的說。


    “不是月氏的友軍,是大夏的兵馬?”女將們還有點兒不敢相信。


    好消息來的太快,反而叫人措手不及。


    他們不敢放鬆警惕,仍舊列陣,隨時準備出兵衝殺。


    直到那滾滾煙塵,越來越近……


    對方的斥候,幾方的兵吏都到陣前報信兒,這才確認了,真是自己人。


    “中軍不可能這麽快跟上來!”女將們詫異,“這是大夏的哪支兵馬呀?”


    斥候趕緊報說:“乃是寇將軍,是黎將軍的先鋒軍隊。”


    黎統的先鋒軍,寇悅心領兵而來?


    魏京華心有遲疑,策馬朝前迎了迎。


    遠遠的,瞧見當頭主將,可不就是寇悅心嘛!


    她一身軟甲,在陽光下金燦燦的。


    她的臉更瘦了,還曬黑了些,更少了女孩子柔美的氣質,反添了許多英武。


    魏京華看清楚她的臉,便衝她揚起笑臉,這麽早遇見寇悅心,在她意料之外。


    卻也叫她喜出望外。


    “寇將軍——”魏京華揚聲喊她。


    寇悅心卻是繃著臉,不苟言笑,甚至有點兒沉鬱。


    她策馬速度更快了些,臨近魏京華之時,她立時翻身下馬,不待站穩,就雙膝落地,噗嗵跪在了草地上。


    兩軍見麵之處,都是雙方的大將們。


    原本大將們之間都有見到友軍的歡欣喜悅之情。


    但此時,寇悅心這麽一跪,霎時間,場麵寂靜無聲,氣氛凝重。


    “幹什麽呢?起來說話。”魏京華道。


    眾將都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悄悄交換著視線。


    寇悅心卻埋著頭,半晌,艱難開口:“臣辜負了陛下所托,當初在金殿上,臣信誓旦旦,要不辱女帝期望……沒想到,剛與月氏交手,臣就鑄下大錯……不是黎將軍指揮不當,是末將……是末將失誤!致使我軍慘敗……那麽多將士的性命,皆因為末將……”


    寇悅心原本在極力忍著自己的情緒,想要冷靜的把話說完。


    可是說著說著,她就忍不住,聲音嘶啞哽咽。


    她身後的眾將,聞言紛紛翻身下馬,跟著她跪了下來。


    “若不是末將當時恍惚……也不至於……損失了那麽多將士的性命……”寇悅心說話間,拔出腰間長劍。


    “幹什麽!寇將軍!”她身邊的將士趕緊上前阻攔,惟恐她立時就自刎謝罪。


    魏京華皺眉想了想,“朕曉得你說的事情,但知道的尚不清楚,你先起來,把事情細細與朕說說……”


    寇悅心抬頭看了她一眼。


    魏京華也瞧見她,小姑娘年輕的麵龐經過戰場的磋磨曆練,似乎棱角都深刻了許多。


    明明不見的時間不過幾個月,卻像是闊別了幾年。


    看來磨練叫人成長,這話不假,不但成長,而且長得很快。


    “如今大戰之時,正是朕需要人才之際,你若能將功贖罪,也算是為大夏,為追隨你的將士們立功了。”魏京華說道。


    寇悅心眼中一亮,她心有騏驥,卻似乎又不太有信心。


    她人生中的第一場戰役,對她來說至關重要,對她如何看待自己,如何定位自己,似乎都是一個決定性的作用……她卻是慘敗,打擊不可謂不大。


    若不是她心性堅強,說是滅頂之災也有可能。


    “起來吧,派人打掃戰場,戒備敵軍迴頭反擊,另外準備押解俘虜迴營。”魏京華安排部署下去。


    寇悅心看她情緒沒有什麽大的起伏,自己的心也跟著沉穩了一些。


    她從地上遲緩的站起來。


    她的兵馬也投入到清掃戰場,繳獲戰利品當中去。


    魏京華則領著她到戰場一旁說話。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我見過泥靡,他是個極其狡猾的人,最擅長攻心,你還年輕,第一次遭遇他,他卻提前對你,對我軍有深刻的了解,你輸給他,並不奇怪。”魏京華說道。


    寇悅心愣了愣,“女帝是在安慰我嗎?”


    魏京華看她,“我說的是實話,你若得了安慰,那更好。”


    寇悅心微微皺眉,神色遲疑。


    魏京華主動說:“你想跟我說寇七郎嗎?”


    寇悅心的表情立時緊張起來。


    魏京華卻仍舊是平靜的樣子,“我也見過了,真像,無論是五官,還是神態表情……由此可見,泥靡真是下足了功夫。”


    寇悅心唿吸略微急促,顯示出她此時心緒不定。


    她似乎想問什麽,卻並沒有開口。


    魏京華沒有等她問出來,“我見到他時也嚇了一跳……但為了避免他禍亂軍心,也是為了給七郎一個公道,我把這後患除掉了。”


    她很坦白,沒有遮掩,或是為自己做過多的辯解。


    盡管如此,寇悅心還是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你……你把他殺了?”


    魏京華點點頭,“不然呢?留著過年嗎?”


    寇悅心失魂落魄了好一陣子,才喃喃說:“看著那麽一張臉,我下不去手,一點兒也下不去……”


    “所以,你喪失了戰機,所以你致使千萬將士喪命,你使得你背後的主將,也跟著背鍋!你知道大夏有多少人在巴望著你們得勝?你知道邊關多少百姓的性命安危,日後的生活安定,就握在你們的手裏?”


    寇悅心以為魏京華是要安慰她。


    沒想到,她嘴這麽毒。


    她這般直白的話,叫寇悅心皺著眉頭,垂下頭來。


    寇悅心咬了咬下唇,“你杖殺我吧……”


    “你就這麽死了,不是太便宜你了嗎?泥靡還沒死,你怎麽能死呢?”魏京華問道。


    寇悅心又猛地抬起頭來。


    魏京華先開口道:“假冒寇七的人已經死了,你不用怕他再來動搖你的心,你若認識到自己先前失敗的原因,那麽就該在自己摔倒的地方爬起來,重新開始。你若還沒認識清楚,那就迴去,跟著你家叔父們,重新學過,重頭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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