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抬眼看著突然拱手上前,揚聲請命的女孩子。


    “寇愛卿……”


    魏京華想都不用想,第一個念頭就是斷然拒絕。


    寇悅心是她的心腹不錯,可寇悅心也太年少了,她怎麽能去打仗呢?


    魏京華發誓,她絕對不是性別歧視,同樣都是女子,她行別人也行。但凡寇悅心比現在大個十歲八歲的,她說不定一咬牙也就答應了。


    “陛下!”寇悅心沒等她說出拒絕的話,就撩袍單膝跪地,“求聖上給臣一個曆練成長的機會,臣最大的願望就是能做一位女將軍,是大將軍,能率領千軍萬馬的大將軍。臣早已經不滿足於率領幾千的兵馬!但臣若不建功立業,便是陛下封了臣將軍之銜,誰又能服呢?”


    魏京華點點頭,對呀,沒人能服呀?所以她才不能封呀?


    如今去西北討伐,她要派的騎兵又何止幾千?


    “臣不是要做主將,臣原作先鋒將軍!”寇悅心揚聲說道。


    少女的聲音,在金殿中迴蕩,嘹亮悅耳。


    大臣們卻齊齊吸了一口氣,這年頭怎麽了?怎麽女人一個個勇猛無比?男人們相比,到相形見絀了?


    文臣們向武將投去鄙夷的目光,催逼著他們趕緊站出來。


    卻不想,魏京華也適時開口,“朕要去西征,乃是有必勝的把握,倘若你們誰願意領兵,精神值得肯定讚許。但若沒有必勝的把握,那就莫開尊口,免得朕失望。”


    這話重了,要求也忒高了。


    取勝是信念,每個將領都該有的。


    但不能還沒出征呢,就說“免得叫朕失望”這話吧?


    帶兵打仗本就有壓力,這麽一說,豈不更增加了壓力嗎?


    武將一時沒人開口。


    殷岩柏皺眉上前一步。


    魏京華卻對他揮了揮手,“若朕不去,你卻離京,隻怕你不放心,朕也不放心。朕如今身邊少不了你,所以朕去,你去。朕不去,你也去不了。”


    殷岩柏目光沉沉的,心頭卻砰砰跳得厲害。


    她居然在金殿上說出這話來……知道的是她體內有誓言蟲,離不開他。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因為愛慕眷戀,才舍不得他呢!


    殷岩柏又歡喜,又有些無奈。


    他深以為自己就是為戰亂,為保駕護國而生的。長久把他拘謹在京都裏,若非因為有她,他早就不耐煩了。


    可現在,居然她的國有需要,他卻不能去為她征戰……這多憋屈?


    “眾臣也不要太勉強,本王願隨陛下禦駕親征,一路保護陛下,若有需要就做陛下的先鋒軍,如此,少不過三五個月,多不過半年月,陛下定能平安迴來。”殷岩柏站出來說道。


    眾臣搖頭,眨巴著眼看他,急的一腦門兒的汗,眨眼示意的眼皮子都要抽筋了。


    “晉王呀,您與陛下的婚期在即,百年修得同船渡……這姻緣不容易呀,既然婚期已定,怎能輕易更改?還是早早大婚了好!叫臣子們也都安心!”官員們忍不住勸道。


    他們這話可是勸到了殷岩柏的心坎兒裏。


    他頓時抿了嘴,不再說話了。


    “陛下!”寇悅心更急,“臣需要建功立業的機會,臣有遠大的報複,求陛下給臣一個機會吧!”


    魏京華看著寇悅心,“朕可以給你機會,叫你做朕的先鋒軍……”


    “臣願替聖上出征,統率眾兵。”忽然有個沉穩的嗓音。


    伴著這嗓音的,是一個高健的身影,拱手上前。


    齊刷刷,滿殿的目光都朝他投了過去。


    “黎統。”魏京華念道。


    曾幾何時,黎統是她的頂頭上司,她還得在黎統手下當差辦事。


    正是因為她在黎統手底下待過,所以她對黎統的品性,能力都有一定的了解。


    黎統人不錯,作為大將,也是可用之才。


    “若是擱在前朝,或是查看古籍,許多原本不是帝王的人,忽而登基做了帝王之後,都會把跟著他打天下的人,一一除滅。免得功高蓋主,生出不臣之心。”黎統忽然說道。


    金殿上霎時一靜,所有人緊張的看著他……他莫不是瘋了?忽然說這個幹嘛?


    黎統卻不緊不慢,繼續說:“臣以前甚至還做過陛下的上司……這若是擱在曆史上看,陛下坐上皇位以後,臣隻有死路一條。但陛下似乎從來沒有芥蒂此事兒。”


    黎統表情複雜,目光沉沉。


    魏京華抿嘴笑了笑,“你能打,又忠心,且我看你也沒有什麽謀反之心。我打壓你做什麽?”


    黎統眼底一亮,猛地抬眼看她。


    他還不知道,在魏京華心裏,他形象這麽好,這麽正麵的嗎?


    “我把昔日的大將都給解決了,出現今日的問題,可還有人願意為了朕而出戰嗎?朕防備你們,除滅大將,其實是自斷膀臂,自己害自己呢。”魏京華笑了笑,暗道,她雖不精通曆史,但也知道這樣的教訓多不勝數。


    大臣們還在連連點頭的時候,寇悅心卻是反應過來了。


    她喜上眉梢,拽了黎統一下,提醒道:“還不趕緊謝恩!”


    黎統愣怔。


    “聖上準你的請命了!”寇悅心說。


    魏京華笑了笑,果然還是女人最懂女人,“黎將軍若是取勝,從今往後,便是朕的心腹大將了,你也不必害怕朕防備你。朕有晉王爺在側,從來不怕武將謀反。”


    殿上眾武將,臉色一肅,立時站直了身子。


    殷岩柏聽得這好話,臉上一喜,心裏更是暖洋洋的,他就愛聽她這麽說。


    “還望你好好提攜寇女將。”魏京華叮囑道。


    寇悅心卻說:“不用特別照顧我,我就是為了建功立業的,功勳險中求,若不給我機會,我要惱你!”


    女孩子年紀不大,膽氣不小,文臣雖看不上武將的粗魯。


    但此時他們卻不由自主的向這個女孩子頭去欣賞欽佩的目光……也難怪這個世道要變,女孩子們都有這樣的性情,世道改變隻是早晚的事兒,並非隻在乎魏京華做了女皇帝——隻能說,她是一個契機,一個導火索。


    潛移默化的,這些頑固的男性臣子,裏頭的觀念也在慢慢的經曆著改變。


    他們也慢慢的接受了“女人並不比男人差、更不比男人卑賤”“男人能做的事情,很多女人也能做,甚至比很多男人做的更好”……這樣的觀念正一點點的擴大,影響著這個時代的方方麵麵。


    但有些人,卻是難改固執。


    就比如寇家的一老一少。


    寇四爺還吊著一口氣兒。


    寇悅心當初說的,“比她活得久,看她到最後是怎麽死的,也算贏了她。”這話無疑是鼓勵了寇四爺,也給了他活下去的動力。


    他就這麽半死不活的熬著,熬著熬著,他竟也好了些。


    先前都不能動,進氣多出氣少了,如今卻也能靠著枕頭坐起來吃飯了。


    寇五娘紅著眼睛來找他,剛到床邊就跪了下來。


    五娘說:“四叔,我沒主意了,您幫我出出主意吧?”


    寇四爺輕咳道:“怎麽、迴事、起來……說話。”


    幾個字而已,寇四爺中間停下來喘了好幾次。


    寇五娘抬頭看他一眼,心裏有些打鼓……她是不是找錯人了?四叔聽她說了這話,會不會被她氣死?


    “其實……也沒、沒什麽大事。”寇五娘遲疑了,猶猶豫豫的站起來,“四叔是不是該喝藥了?我喂四叔喝藥吧?”


    寇四爺伸手推開藥碗,說:“你是不是覺得……四叔沒用了……什麽話也都不用跟我……說了?”


    寇五娘趕緊搖頭,“不是的四叔,您別這麽說!”


    寇四爺拿眼睛看著她。


    寇五娘長歎一聲,小聲說:“是小九……也許四叔擔心的事情,最終還是要發生了……小九被派出去,跟隨黎統前往西北征戰,討伐月氏。”


    “你、你說……說什麽?!”寇四爺眼睛瞪的向外凸著,似乎下一刻,眼珠子都要掉下來。


    寇五娘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這會兒她單純是害怕四叔的樣子,形容枯槁,隻有眼睛外凸,仿佛厲鬼一般。


    “四叔,您好好歇著,我……我再去勸勸小九,她,她會改變主意的!”


    寇五娘想逃了,她本就是心裏慌亂,才會想到來找四叔商量對策。


    可看到寇四爺現如今這副樣子,她非但沒找到安慰,反而慌亂、驚懼更甚。


    她害怕得不行。


    寇四爺急得說不出話,他見寇五娘要走,伸手去攥寇五娘的手腕。


    嚇得寇五娘險些尖叫。


    她跳起來就要跑。


    寇四爺卻抓住她的衣擺,他枯瘦如幹柴的手,反而抓的死。


    寇五娘也是大驚之下,力氣驚人。


    她被寇四爺拽住,非但沒停,反而向前衝了幾步,把寇四爺那麽一個身高腿長的男人從床榻上帶了下來。


    噗嗵——他摔在地上,又被拖著朝前拖了一段。


    “五小姐!您這是幹什麽呢?!”


    聽聞屋裏頭的動靜,外頭伺候寇四爺的人,忙不迭的衝進來。


    所看見的情形就是,寇五娘把寇四爺帶得摔在地上,半邊臉摔的青紫,兩個鼻孔裏冒著暗紅暗紅的血。


    寇五娘迴頭一看,也嚇得顫抖起來,她捂著嘴,勉強忍著沒叫,眼淚卻是唰唰而下。


    寇九娘聞訊趕過來的時候,寇五娘已經被請到了門廊下頭。


    房門緊閉,好幾個大夫,在裏頭設法搶救寇四爺。


    “五姐姐……”寇九娘輕聲喊道。


    寇五娘猛地站起來,二話不說,“啪——”狠狠一個耳光甩在了寇九娘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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