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殿上吵吵嚷嚷,一直吵了將近兩個時辰。


    那些固執的老臣,體力不支,吵得又累又餓,兩眼發暈。


    女子在這方麵絕對優秀的多,她們可以保持充足的體力吵一整個上午的架,非但不覺得累,也沒有亂了思路,反而越吵越精神,用詞越來越犀利精準。


    那些頑固派的臣子不知心服不服,但嘴上起碼是服了。


    於是魏京華身邊的太監,就高唱著,把新晉官員的委任書一一宣布了。


    當朝授予官印、文書、官服。


    可以看得出,被委任的女孩子,一個個興奮不已,一張張小臉兒上洋溢著耀眼的光芒。


    “就跟做夢似的,誰想過這輩子還能當官兒啊?再也不用低三下四的看男人的臉色!以前隻當男人能當青天大老爺!日後咱們也都是青天了!”


    女子們相互恭喜著,金殿仿佛都比平日裏更為高闊。


    退朝以後,水蔓青卻沒有走。


    “寇將軍,我想單獨求見女帝,不知可以不可以?”水蔓菁比先前多了些肉,臉上也多了些健康的紅暈。


    她之所以去找寇悅心說話,並非是跟寇悅心熟,乃是她實在找不到別的可以說話的人,前朝當值的,似乎隻有寇悅心是女孩子。


    水蔓菁經曆了許多事,不知是不是留下了太多的心裏陰影,如今她不信任男子,更願意信任女孩子,總覺得男子是不可靠的。


    寇悅心上下看她一眼,“我沒記錯的話,你就是被任命為京兆府府尹的女官大人?”


    水蔓菁笑了下,“正是,寇將軍好眼力。”


    “府尹是要單獨麵見聖上,以謝恩的嗎?”寇悅心問道。


    水蔓菁遲疑片刻,搖了搖頭,“不全是,還有些私事。”


    寇悅心挑了下眉,“私事?府尹大人以往與陛下認識?”


    “熟識。”水蔓菁沒有避諱。


    寇悅心長長的哦了一聲,微微點頭,目光卻有些變了。


    “正是因為我曾經與陛下是熟識,所以擔心,如此認命會不會給陛下惹來非議,招致麻煩。”水蔓菁坦然說道。


    “如果真是怕惹來非議,難道不應該更避諱私下見麵嗎?”寇悅心反問。


    水蔓菁卻坦然的搖頭,“不是,既然在陛下權下為官,那就是上為君主,下為百姓。難道為了避諱,日後都不見陛下嗎?既有疑慮,就該在一開始說清楚,免得日後再糾纏不清,有麻煩就在開始澄明。”


    寇悅心看向水蔓菁的目光裏帶出讚賞的笑意。


    “大人看起來麵孔柔軟,似是和氣沒脾氣,沒想到,說話做事卻這麽果斷有原則,看來陛下選人,乃是慧眼獨具,絕對不是因為私交。”


    寇悅心讚歎之言,卻叫水蔓菁的神色愣了愣。


    “你不知道,我以前才不是這樣的人呢……”水蔓菁喃喃歎了一句。


    寇悅心詫異看她,她卻收住話音,不再多說。


    寇悅心領著她往禦書房去。


    魏京華這會兒正坐在軟榻上吃著點心,逗著星辰。


    星辰近來長的很快,好像風一吹就能長一圈兒似得。也許獒犬、神獸也有猛長期,它最近吃的特別多,而且不挑食。不拘是新鮮的肉食,還是新鮮的水果,就連略有苦味的茶點,它都吃。


    太監稟報說寇將軍求見時,星辰正趴在魏京華身邊,兩隻前爪抱著它的飯碗,啃著裏頭的點心,啃了滿臉的碎點心渣。


    “叫她進來吧。”魏京華連頭都沒抬。


    太監退了出去,宣人進去麵聖。


    魏京華仍舊歪在那裏,把點心分給星辰。


    她沒抬頭,也不曉得寇悅心不是一個人進來的。


    “陛下,良久不見,殿試之時,臣女就心潮澎湃,但一直不得機會私下見麵,如今終於得見……”


    一個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鑽入耳中。


    魏京華微微一驚,猛地抬起頭來。


    她這才瞧見寇悅心身邊還站著一個女子。


    “水姑娘。”魏京華說著往一旁扭頭。


    她在美人榻上歪著,殷岩柏正端坐在禦案後頭,幫她批奏折。


    一時間,禦書房裏安靜極了,仿佛能聽見殷岩柏的狼毫摩擦著紙張的聲音。


    三個女子麵麵相對,一個男人事不關己,低頭寫字。


    時間都在此時凝固住了。


    水蔓菁和魏京華神色各異,各懷心思。


    寇悅心則是茫然無知,她完全不曉得這三個人先前有什麽關係,且她年少,心智單純,還沒有經曆過男男女女的那些感情糾葛。


    習武之人的敏銳叫寇悅心覺得,這裏的氣氛一點兒也不單純。


    “稟陛下知道,臣就是為領府尹大人麵聖,沒有其他的事了,清查涉案之人的事情還沒有結束,若陛下沒有吩咐,可否容臣告退?”寇悅心也學精了,她一點兒也不想搞清楚這古怪的氛圍究竟是為什麽。


    她隻想著“三十六計走為上計”,趕緊告退。


    “府尹大人麵聖,所為何事啊?”魏京華卻沒理寇悅心,似笑非笑的看著水蔓菁。


    “臣為私事,也為公事。”水蔓菁迎著她的目光,毫無避忌。


    站在她身邊的寇悅心卻覺得不對勁兒極了,這目光赤城而熱烈,帶著一股子不顧一切的瘋狂。


    她站的太近,幾乎要被這目光中的熱烈給灼傷了……


    她好想告退,她不想被波及呀!女府尹的熱忱好可怕……


    “臣原本已經打算離京了,但忽然聽到陛下的消息,聽聞陛下先是被迫登基……後又聽聞陛下禦駕親征,再後來,聽聞陛下要招募女官進行筆試,殿試。如此機會,叫臣心中澎湃急切,遂不顧一切報名參與。”水蔓菁麵色平靜,但聲音卻帶著壓抑的顫抖,“為的就是,今時今日,重新站在陛下麵前。”


    寇悅心在一旁,聽得心驚膽戰。


    為什麽她覺得這一番話,不像是臣子表忠心……反而像是……像是……


    “臣想問一句,陛下任命臣,究竟是因為臣筆試殿試表現出眾,還是因為……”水蔓菁笑了一下,“陛下也希望再見到臣呢?”


    寇悅心腿一軟,駭然瞪大了眼!


    她明白這像什麽了!


    這就像是一對戀人的表白呀!


    她咻的轉過頭,直愣愣看著水蔓菁……不會吧,這女府尹看起來嬌柔,跟水做的似的。


    再看陛下,也是白皙柔美,若不看她動手時的樣子,那就是個活脫的弱女子呀。


    弱女子碰上弱女子……怎麽可能擦出這樣的火花呢?


    寇悅心覺得自己今日在這裏,受到了巨大的衝擊,她整個人都有點兒懵。


    “是因為你筆試和殿試的答卷,都很符合朕的心意,而且朕對你有一定的了解,對你的品性有信心。”魏京華坦然說道,完全無視了話音裏別的情愫。她甚至也沒告訴水蔓菁,早在水蔓菁報名之前,她就已經把她的名字寫進了有意招募之列。


    “僅此而已?”水蔓菁問道。


    “是,既然都是要用人,對朕來說,用誰都是用。”魏京華點了下頭,“我自然要用我信得過的人。”


    水蔓菁怔了片刻,咧嘴一笑,“信得過?陛下怎麽信得過臣?”


    “前頭那麽多的事兒,你不是已經證明過自己的可靠了嗎?”魏京華說。


    水蔓菁卻搖搖頭,“臣隻是對人可靠,對事就不一定可靠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魏京華狐疑問道。


    “對人可靠,就是說,臣的心裏永遠都不會背叛陛下,永遠不會為任何人、任何事動搖對陛下的忠誠。沒有陛下,臣就是個瞎子,是個廢人,是個脾氣古怪惹人討厭的累贅!”水蔓菁重重的說道。


    正在翻閱奏折寫字的某人,聞言手中狼毫猛然一頓,神色也僵了一瞬。


    寇悅心更是詫異的側臉,看著身邊的女孩子。


    女孩子看起來,幹淨又健康……原來曾經竟是眼盲,心也盲的人嗎?


    “對事未必可靠,乃是……臣參與考試,並非為了入仕,隻是為了見聖上,隻是為了能有機會,重新來到聖上身邊,並沒有胸懷什麽為國為民的宏圖大誌,也不熟讀律法,不曉得該如何做好府尹的位置。”水蔓菁坦然說道,一點兒不忌諱在旁人麵前表露心跡。


    她此時的坦然,叫魏京華都佩服起來。


    曾經那麽別扭的一個女孩子,如今竟可以如此坦誠,無所畏懼。


    “你的答卷是旁人代寫的嗎?”魏京華問。


    水蔓菁麵色一寒,“那怎麽可能?你不信我?”


    魏京華笑了笑,“不是,答卷寫的那麽好,那麽慷慨激昂的人,怎麽這會兒對自己這麽沒信心?還沒上戰場呢,就先泄了氣了?”


    “臣已經說了,寫答卷的時候,乃是為了再見陛下,為了再來到您的身邊!”水蔓菁用力說道,“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再見陛下還有什麽機會和辦法,我必須把握住這樣的機會。”


    “咳……”一旁的寇悅心還從來沒聽過有人這樣直白的“表白”,她不由聽得麵紅耳赤。


    “如今見到了,所以沒有繼續為我的豪情了嗎?”魏京華勾著嘴角一笑,竟嫵媚橫生。


    寇悅心飛快的別開視線,不由砰砰跳亂了心。


    她終於明白為何有人說,女帝乃是魅惑人心的了……這話不是貶義,她此時反而覺得是個褒義詞,且貼切得很!


    她這女子被她掃一眼,就要臉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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