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來吧。”魏京華在帳內應了一聲。


    又停了好一陣子,帳簾才動了一下,一個怯怯的女孩子彎身進了帳內。


    魏京華沒看她,提筆研墨,坐在桌邊安靜的寫著什麽。


    她寫了好一陣子,脖子都有些酸了,才擱了筆,抬頭轉了轉脖子。


    餘光一瞟,那女孩子竟然還僵硬的站在大帳門口,臉麵憋得通紅,一動不動局促不安。


    魏京華想笑,“坐吧,有事我會吩咐你。”


    女孩子嚇了一跳,連連點頭。


    她左右看了一眼,搬了個小胡凳,仍舊坐在大帳門口,忐忑不安的看著魏京華。


    魏京華瞟她一眼,她立即低下頭去看著自己的鞋子。


    魏京華覺得好玩兒,正好她要寫的東西也快寫完了。她便起身走到那女孩子的麵前。


    那女孩子的整個脊背都繃緊了,如同一隻受到威脅的小貓。


    魏京華半彎著身子,“你很害怕嗎?怕我吃了你?”


    “不!不是!”女孩子立即說道,她搖頭擺手,就差舉手發誓了。


    “你叫什麽名字?”魏京華問。


    “我……”女孩子不安看她,眼裏霎時蓄了淚,眼看這問題要把她逼哭。


    魏京華搖了搖頭,跟她想象中有點兒不一樣,大夏的女孩子也沒有這麽膽小吧?


    “我也不是很想知道,你不用告訴我了。”


    她轉身要迴到桌邊。


    女孩子卻遲緩開口,“婢女烏拉麗麗。”


    魏京華腳步一頓,歪了歪頭,先前那個女孩子叫什麽來著,怎麽覺得兩個人的名字這麽像?


    她迴過頭看著那女孩子,“所以,你是之前那婢女的……”


    “妹妹。”烏拉麗麗說。


    魏京華哦了一聲,緩緩點頭,難怪這麽害怕。耶律泰也真有意思,把姐姐抓走,再叫妹妹過來,專逮著一家下手嗎?


    “我不是來給我家姐姐求情的,她自己做錯了事情,該受懲罰……”烏拉麗麗急切說道。


    魏京華聞言一笑,繼而點頭,“你這話,我喜歡。”


    烏拉麗麗鬆了口氣,她打量著魏京華的神色,試探說道,“她喜歡夷離堇,又聽人說夷離堇是因為得罪了您,所以才被二公子處罰,她被人愚弄了,腦子不清醒。”


    魏京華嗯了一聲,收拾起她寫好的東西,拿鎮紙壓著。


    烏拉麗麗開了口,不再那麽緊張害怕,話反而多了起來。


    “是先前住在這帳內的郡王妾室告訴她的,婢女看,是那郡王妾室嫉妒您,以為郡王叫她搬走,叫您搬進來,是要寵幸您……她自己不好跟您硬碰硬,就想著叫我姐姐來。”麗麗嘟囔說道,“也是我姐姐傻。”


    魏京華聽到這兒才挑了下眉,她還以為草原上的人民風淳樸,不會像大夏的後宅一樣,女人都閑的沒事兒,整天琢磨那些有的沒的,耍不完的小心思。


    如今看來,是她太天真了,有人的地方,總有熱鬧。


    她笑了笑,“我就當這嫉妒是稱讚吧,不過她很快就能明白,這嫉妒用錯了地方。”


    魏京華無所謂的搖搖頭,並未將這事放在心上。


    用過午飯,她把自己先前寫的東西又添了些注意事項,便整理好,叫烏拉麗麗交給耶律泰。


    “這是什麽?”烏拉麗麗順嘴問道,問完似乎又覺得不妥,“婢女是不是不該問?”


    “是藥方,還有飲食作息當注意的事項,對二公子的病有益的。”魏京華答道,“你送去給二公子,他一看便知。”


    “原來魏姑娘寫了一上午,又想想添添的,是為二公子的身體呀?”烏拉麗麗笑了笑,小聲說,“您對二公子真好!”


    魏京華一直平靜,直到此時,才微微變了臉色,“你以前的主子有沒有告訴過你,你話太多了?”


    烏拉麗麗聞言一驚,呆愣看她。


    “而且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測主子,這本就狂妄。”魏京華臉上了無笑意,甚至有點冷。


    烏拉麗麗立即閉緊了嘴,怯懦低下頭。


    “去吧。”魏京華揮手道。


    烏拉麗麗出了大帳,立即跑起來。


    她飛快來到耶律泰的帳中。


    耶律泰眉頭一挑,“怎麽這麽快過來了?她怎麽說?”


    烏拉麗麗拿出那幾張紙,“是她叫我交給二公子的。”


    “這是什麽?”耶律泰接過那幾張紙,娟秀漂亮的字,叫他眼前不由一亮。


    他也學過幾天的書法,但沉不下性子練字,學了幾天就不學了。


    後來還是因為病了,不能常常騎馬射獵,他有更多的時間呆在營帳裏,閑的發慌,他才又開始練字。


    “她的字不錯。”


    “她說這是對二公子的病有好處的。”麗麗說。


    耶律泰細細看去,竟然連平日裏的飲食起居,服藥忌諱,四季不同注意之處,都寫上了,很是詳細。


    “一看就是用了心的,不錯!不錯!”


    耶律泰目光更是*,臉麵微微發紅,透著興奮。


    “她一直都沒有生氣,態度很平和,婢女說自己是烏拉麗光的妹妹,她也沒有在意……後來,婢女不過說了一句,她對二公子真好,她立時就翻臉了,說婢女話多,還說婢女狂妄……”


    耶律泰目光微微一沉,沉默良久,長歎一聲。


    “這女子有趣,她不但有本事,性子也對我的脾氣,若能叫她留下……”


    他話未說完,便搖了搖頭。自覺此事困難。


    “她竟沒有說我姐姐的壞話,但也沒有隱瞞自己的情緒,我說我姐姐做得不對理當受罰時,她說,喜歡我的說法。”烏拉麗麗遲緩說道。


    耶律泰重重點頭,“我就喜歡她的坦蕩直爽。”


    “二公子不覺得作為一個女孩子來說,她的心腸太硬了嗎?”麗麗歪頭問道。


    耶律泰哼笑一聲,“那你以為,她該怎麽做?夷離堇險些要了她的命,麗光卻抱著她的腿,在帳外逼迫她。你覺得她該妥協?”


    麗麗皺著眉,一時沒說話。


    “能夠不被旁人的目光,旁人的評判標準所綁架的人,乃是有原則的人,唯有這樣的人,才能成就大事,也才能與她合作!”耶律泰緩緩點頭,“等父親迴來,我就要把今日的計劃告訴他,要盡快把晉王迎來。”


    “她若不是這樣的性格,反倒像牆頭草,因為旁人哀求幾句,因為旁人哭兩聲,就妥協……我倒不敢與她合作了。”


    麗麗茫然的看著二公子,她有些聽不懂二公子的意思。


    大約這叫她不懂的地方,就是郡王高看二公子的緣故吧?


    魏京華不知道這耶律泰心裏還有這麽多彎彎繞繞。


    也不知道,是因為她的反應,正合了他的心意,他才真正下定決心要依計劃把晉王迎來。


    此次戰役,鬆漠郡王沒有親自去,是派了他麾下大將,帶了那隻她給的白瓷瓶,前往突襲耶律嶧的軍營。


    聽聞耶律嶧已經挪移了駐軍的地方。


    他們是逐草而生的遊牧民族,遷移起來非常快。


    想要在草原上尋找到他們的落腳之處,茫茫原野,其實並不容易。


    但耶律泰有他可以“作弊”的手段。


    他親自馴養出來的那隻鷹,就像是從高空舉高望遠的偵察兵。


    那鷹飛得高,飛得快,目光犀利,幾百尺的高空之上,它甚至能看見自己的獵物,更不用說是兩萬人的軍營了。


    那鷹很精,它非得很高,遠在弓箭的射程之外。


    它偵查到敵情之後,就會飛迴來告訴耶律泰,帶著他的人馬前往追逐耶律嶧。


    此次突襲,是在夜裏。


    耶律嶧白日趕路,夜裏本就疲憊不堪。


    他雖安排部署有偵查守衛的兵吏,但疲憊之下,敵軍突襲,他隻有招架的功夫,還擊之力卻是疲軟。


    鬆漠郡王的麾下大將,意圖也不在於團滅他。


    畢竟都是契丹的兵馬,若能和平解決父子間的紛爭,把自己的騎兵還收攏到自家兵馬之中,在這西北草原之上,他契丹才能日漸強大。


    倘若他們整日自己人打自己人,反倒叫其他遊牧民族盡看他們的笑話,然後坐收漁翁之利!


    就比如一直想吃掉他們的月氏!


    耶律嶧對殷岩柏一直有防備,甚至不許他獨自衝殺入敵軍陣營。


    殷岩柏打仗之時,驍勇無比,他是大將,卻總是衝殺在最前頭。


    現在有耶律嶧故意壓製著他,他的氣勢有些發揮不出來。


    幸得鬆漠郡王的大將,終於得了機會,猛地衝過耶律嶧的防守,衝到殷岩柏的身邊。


    “有機會與晉王交戰!真是我的榮幸!”大將喝了一聲,長槍耍的虎虎生風。


    殷岩柏散漫抵抗,並不十分專注。


    直到對方大將忽然從懷裏摸出一個東西,猛地向他投擲過來。


    殷岩柏低喝一聲,“嗬!戰場之上,竟用暗器!”


    他餘光一瞟,卻又覺得奇怪,這暗器怎麽光溜溜的,連個棱角都沒有?


    沒有鋒利棱角的暗器,還能殺人嗎?


    他下意識的抬手抓住那“暗器”,單手握著長戟,架開對方的長槍。


    夜裏光線不明,他握著“暗器”心裏卻是急跳。


    他瞪眼看著手中之物,“這是……是那解藥的瓶子?!”


    話音未落,他的散漫盡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十二分的全神貫注。


    他手裏的長戟,立時化作一條威武巨龍,咆哮撲向對方大將。


    “她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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