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京華瞪眼錯愕的看著他,實在沒想到會從他口中聽到這樣的迴答。


    殷岩柏哈哈衝她一笑,抬手摸著她的頭,“我倒是不怕死,隻是不想死在你麵前。”


    魏京華心中一揪,臉上卻是一副嫌棄的表情,“感情是叫我連你最後一麵都見不到呢。叫我可以躲在京都,躲在人後偷偷的哭。王爺倒是思慮周全。”


    殷岩柏聞言不由咧嘴笑的更燦爛。


    笑過之後,他卻伸手猛地把她抱進懷裏,他的下巴蹭著她的頭頂。


    “你怕不怕?”他低聲問。


    “其實我已經死過一次了。”魏京華伏在他肩頭,低聲說道。


    殷岩柏怔了怔。


    “就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我已經死了,卻又重新活過來。”魏京華語氣幽幽。


    殷岩柏擰著眉頭,刹那間想起他們第一次在船上相見。


    她順水往下漂,洶湧的江水中,她卻在拚盡全力打撈弟弟的屍首。


    當初第一眼看見她,他就被這小姑娘給震撼了。


    後來看她麵色堅定,毫不遲疑的救那個被船上人說已經死了的丫鬟,他更是被再次震動。


    也許從那時候起,她就在他心底埋入了一顆種子。


    隻是他對感情這種事情,向來遲鈍,沒有早些時候發現罷了。


    等他發現之時,那顆種子早就在他心底生根萌芽,長得結結實實了。


    “你說的是落水之事吧。”殷岩柏低聲問。


    魏京華笑了笑,卻沒有迴答。


    這麽說也不錯,她落水之時,正是原主魂去,她穿越而來的時候。


    她死過一次,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拋棄她的父母,離開她的師父,陷害她的同門……都一去不複返了。


    “除了你,我沒什麽牽掛,在我死過一次之後,所有的牽掛都遠去了。所以我不怕再死一次。”魏京華認真的說道,語氣裏並沒有哀傷惋惜。


    殷岩柏眼眶一熱,胸中被一種情緒充斥的滿當當的。


    原來他總覺得,這女孩子一定是揣了一顆鐵打的心,怎麽也暖不熱。


    如今才知道,她是不易被暖熱,卻也是暖熱了之後,就會生生不息,甚至會反過來溫暖他的人。


    他繃不住笑,繃不住喜悅之情翻湧。


    簡易木榻上的人,卻發出一聲悶哼。


    魏京華立時起身,快步到常武身邊。


    “不對……”魏京華眉頭緊鎖,伸手摸了摸常武的額頭,“他發熱很厲害。”


    殷岩柏也連忙走到常務身邊。


    “嘴唇發烏……”殷岩柏嘀咕道。


    魏京華拿過她的針匣,在常武的胸口,及頸下動脈,大臂都紮了幾針。


    “不但嘴唇發烏,印堂也有黑青之色,這是中毒之症。”魏京華皺緊眉頭,“一開始怎麽沒有發現呢?”


    她扭頭四顧,從一旁的大碗裏發現拔出的箭,羽箭在一旁擱著,箭頭在碗裏。


    她端過碗,嗅了嗅箭頭。


    “箭上淬了毒!”魏京華壓低了聲音,盡量不泄露自己憤怒的情緒。


    “是毒,怎麽早沒發現。”殷岩柏隻是奇怪,他並沒抱怨誰。


    但魏京華卻不可抑製的自責起來,“是,怎麽早沒發現!這毒不是中原常見的毒,可有西北這邊有經驗的軍醫,請過來看看?”


    殷岩柏點頭吩咐人去。


    不多時一位老軍醫被人請了過來。


    他看了常武的臉色,又翻開他眼皮看了看,再看他傷口,摸脈……


    魏京華還要把那箭頭拿給他看,他卻是搖了搖頭,“是蛇毒,這種蛇隻有西北草原上有,發作慢,潛伏期有一到三個時辰不等。這會兒再吸去毒液已經晚了。”


    魏京華身子一晃,他們割開皮肉,剜出箭頭,又同心協力的縫合傷口……


    如今卻是說,做這一切都沒用嗎?


    他們還是救不了常武?而且是因為她沒有早一點發現那箭頭上淬了毒?


    若是她早一點發現,常武是不是就不會落到如今的地步?


    她剛剛怎麽說?她對殷岩柏說,常武不會有事,他一定會醒過來?


    “也不是全無辦法。”老軍醫皺著眉頭,凝神細想,“萬物相生相克,有毒之物,與解毒之物,常常是相互依存的。”


    魏京華心思轉的很快,她立時抬頭,“就是說,解這種蛇毒的藥,也在這片草原上?”


    “蛇膽草,一般都長在蛇穴洞口。隻要能取這種草三株,碾成糊,敷在傷口處。熬過頭三日,毒就解了,人就沒事了。”老軍醫長歎一聲,“不過這蛇穴哪裏去找?”


    “不找怎知道不好找?”魏京華豁然起身,“麻煩您照看常將軍,我去尋解藥。”


    殷岩柏抬手握住她的手腕,“我叫旁人去。”


    “我去,我在書上看過蛇膽草的樣子,不會認錯。”魏京華立時說道。


    那老軍醫以為她吹牛。


    她立時說了幾種與蛇膽草外形相似,但氣味卻不同的幾種草藥。


    這幾種草藥也是草原上常見的。


    老軍醫連連點頭,“魏先生還真是年少見識廣。”


    魏京華抿了抿嘴,什麽她見識廣,不過是現代社會信息發達,現代人獲取資料簡單方便罷了。


    殷岩柏凝神看著她,卻是不肯放手。


    草原上多麽危險,他比她清楚。


    如今正是打仗的時候,月氏的騎兵更是行動沒有章法,他們也不講究什麽布陣兵術,他們都是打到哪裏算哪裏。


    萬一遇上……


    “我會多帶幾個人,騎快馬,打不過,總得跑得過!”魏京華衝他咧了咧嘴,“我們剛剛說了什麽?”


    殷岩柏眼目灼灼,剛剛說了什麽?誰知道說了什麽!


    “如今的每一日,都是我撿來的,穩賺不賠,死過一次的人,沒那麽容易再死的!”魏京華衝他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倒像好兄弟一般。


    一旁的老軍醫看的瞪眼,暗自詫異,這魏先生好大的臉麵,竟然跟元帥如此的親昵。


    他是沒看見殷岩柏此時的表情,沒看見他的隱忍不舍……否則一定更難以置信。


    魏京華轉身離開營帳。


    她抬眼便看見薑翰往這邊來。


    她腳底抹油,跑的飛快,在營中躲閃,一眨眼的功夫,她就閃開薑翰的視線。


    否則她剛打發了殷岩柏,還要再打發薑翰,左右耽誤的都是時間。


    魏京華快步來到常武的營帳前頭,讓常武的副將給她挑幾個人手,隨她一起去給常武尋解藥。


    副將聽聞魏先生是要醫治常武,當即便挑了營中十幾個武功高強的人隨她前去。


    魏京華已經挑好了馬,翻身上馬之時,卻有一匹高頭大馬突然橫在她前頭。


    魏京華抬眼一看,不由有些生氣,生氣又無奈。


    “我挑了幾個認識這種草藥的人帶人前去。”殷岩柏沉著臉對她吩咐,“你留下。”


    他目光沉沉的看著她。


    魏京華扯了扯嘴角,“為什麽不讓我去呢?軍醫們認識草藥,未必擅長騎馬,會騎馬也不一定會功夫。他們呆在軍營裏,才能把自己的本事發揮的淋漓緊致。”


    殷岩柏凝眸看著她,一言不發。


    “我認識那種藥,會騎馬,也會功夫,王爺不覺得我帶人去尋,才是最穩妥的嗎?”魏京華有些哭笑不得。


    殷岩柏翻身下馬,拽住她的韁繩,仰臉看她。


    他的眸光映著遠處的火光,顯得格外幽深。


    “我不能少了你。”他聲音很輕,但落在她心頭卻很重。


    魏京華使勁兒抿了抿嘴,“我知道,所以我會竭盡所能保護自己。”


    殷岩柏垂眸不願妥協,卻有副將一頭汗的找來,“斥候來報,說尋到月氏主力的動向!”


    殷岩柏臉色一緊。


    “人各有自己的使命,你有你的,我也有我的。”魏京華坐在馬背上看著他,“如果這會兒我不讓你去理會月氏的主力,你會同意嗎?”


    殷岩柏猛吸了一口氣,卻是緊閉著嘴,說不出話來。


    他的手指握著她的韁繩,指節都泛了白。


    “保護好魏先生。”他沉聲吩咐。


    同行的十幾個將士立時抱拳,齊聲應和。


    殷岩柏終於緩緩放了手。


    “駕——”魏京華立即伏低身子,離弦的箭一樣躥了出去。


    一行十幾騎,躥出營地,如同黑夜裏的電光。


    蛇一般在人跡少的地方,蛇穴會在有山有石便於隱蔽之處。


    他們離開營地,有兩箭的距離,就翻身下馬,緩慢推進四下搜尋。


    不是所有的蛇穴外頭,都長有那種草。


    須得是毒蛇,劇毒的蛇。


    十幾個人手裏都有火把,他們舉著火把,用手裏的刀劍撥拉著長長的草,凝神尋找。


    他們已經距離營地越來越遠。


    原本副將交代他們的話是,不要離開營地太遠,以免和中軍失去聯係。


    可當有人驚唿,“這裏有個蛇穴!”


    一行人舉目四顧時,卻已經丟失了大營的位置。


    天也蒙蒙將亮,半空有霧氣,四下一看,不辯方向。


    魏京華一時顧不得那麽許多,疾步奔到蛇穴近旁。


    草原上的蛇還是挺多的,但一直沒有發現有用的。


    她靠近之前,心裏一直在祈禱,祈禱著這次能尋到那種草藥,能救了常武。


    倘若可以,她願意付出任何代價!


    常武若死於這蛇毒,她知道自己良心上必然過不去。


    “正是!”魏京華蹲在蛇穴近旁,看著洞口兩旁長著的細細草葉子,“正是這種草!蛇膽草!”


    那碧綠的小草,在她目光裏簡直閃閃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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