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家隻有你娘一個女孩子,因為觀星師說,薑家將有一女子牝雞司晨……”薑翰笑著搖了搖頭,“你母親那會兒已經嫁人,原本聖上該懷疑的當是魏家才是。可……”


    薑翰的表情有些為難,有些話,他似乎不好說出口。


    “可我爹一看就是個難成大氣的,反而是薑家在朝中地位不凡。”魏京華接過她的話音,“所以聖上就覺得禍亂會出自薑家。”


    薑翰搖了搖頭,“不是聖上覺得,而是觀星師占卜的結果,亂起薑家。”


    魏京華嘶了一聲,伸手拖住下巴。


    亂起薑家?牝雞司晨?


    “那是說薑家的女孩子?我的表姐們?還是舅母嫂嫂們?觀星師這個預測也太籠統了吧?”魏京華狐疑問道。


    薑翰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薑家隻有你娘一個女兒,你也沒有表姐。早先有過兩個,皆沒有活過周歲便夭折了。”


    魏京華吸了口氣,無語看她。


    “你的嫂嫂,先前娶進門來的,因為家中忽逢變故,都……都自請下堂,被娘家接迴去了。”薑翰低聲說道。


    魏京華心中唏噓不已,難怪薑四不願意提及這些過往。


    如今迴想起來,還是覺得血淋淋的痛吧。


    就像一塊舊傷,已經將要長好,卻又撕開表皮,露出裏頭的血肉來,要看一看舊傷如何……


    魏京華忽然就不想再問下去了,因為自己的好奇心,逼得人家揭開舊傷來,似乎有點過分了啊。


    “其實薑家想明白了,簡無憂也是想到了此處才會針對你。”薑翰忽然說道。


    魏京華愣了一下,她正要製止薑翰再說下去。


    他卻把話題一下子跳到了眼下。


    “估摸著現在簡無憂也把這話告訴聖上了。”薑翰說道,“你才是那個命格裏的人。”


    魏京華很是愣怔,“什麽東西?我?是什麽?”


    “有牝雞司晨命格的人。”薑翰說的斬釘截鐵,目光堅定。


    魏京華暈暈的,如同喝醉了一般,“我沒理解錯的話……牝雞司晨,指的是母雞代替公雞打鳴吧?”


    放在古代這情況下,就是女子要謀權篡位,改朝換代做女皇吧?


    她一時間想到了許多女中“豪傑”,諸如呂後、竇太後、武則天……但是再看她自己?


    一沒有那樣的魄力,二也沒有那樣的心誌,至於政治手腕……她更是一竅不通。


    “嗬,嗬嗬……”魏京華幹笑兩聲,“怕是要叫小四失望,叫薑家失望了。”


    “我還沒說薑家的願望是什麽,你就說要失望?”薑翰轉過臉來看著她。


    魏京華搖搖頭,“你說我是這樣的命格,又說薑家想明白了,簡無憂也想到了,所以來針對我……薑家的願望不是太明顯了麽?你們想讓我實現這個命格!所以舅舅在我離開京都的時候說,希望薑家靠我飛黃騰達。”


    薑翰目光沉靜的看著她。


    魏京華卻受不了他這樣的眼神,她覺得太沉重,太具有使命感。


    “我其實是一個隨興而活的人。”


    薑翰笑了笑,“薑家其實是學會了順應天命,若天命如此,薑家就順從。而不是像當年那樣,聽聞此事,就竭力的想要證明自己的清白,想要證明薑家沒有不臣之心。”


    他輕笑著搖頭。


    “沒有必要。”


    魏京華皺起眉頭,她終於得知了讓她疑惑的一切。


    卻對薑家的心態看的不甚清楚。


    “報——”


    遠處忽然有個斥候,策馬而來。


    斥候乃是行軍隊伍派出去往四麵輻射,打探情況的探子,擱現代就是偵察兵。


    如今沒有gps定位,行路全靠各地的向導帶路,以及斥候報迴來的消息。


    斥候乃是一方大軍的眼睛。


    魏京華吃飯那會兒,就有斥候迴來稟報,說前頭的路被昨夜的雨水給衝垮了。


    她與薑翰說話這會兒,殷岩柏已經命將領帶著一行一千多人馬去前頭緊急鋪路,好叫大軍車馬通過。


    眼前這斥候縱馬從遠處奔來,他未到營地,先看見了魏京華與薑翰。


    他速度不減,越跑越近,“有一股月氏兵馬,大約五千與人,正往我大軍方向進發。”


    他認出薑翰來,立時朝他喊道。


    薑翰麵色一凝,連招唿都顧不得再與魏京華打,便轉身疾奔殷岩柏的營帳。


    魏京華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


    這是要開始打仗了!真刀真槍的打仗!


    她來到這時代這麽久了,還從來沒有真正的親身經曆過大戰。


    冷兵器時代,雖然沒有那麽多現代化的武器,但其血腥慘烈的程度,一點兒不會亞於現代……


    她手腳發冷,平日裏覺得自己冷靜淡漠……可真到了這時候,她才清楚的認識到,她真是一個女子,一個心軟,有婦人之仁的女子……


    “薑四……”魏京華剛迴到營地之中,便瞧見薑四披上軟甲,跨上戰馬,帶了烏壓壓一群起兵,隨那斥候所指的方向奔襲而去。


    他策馬而去的時候,往營地這邊看了一眼。


    距離太遠,魏京華不曉得他能不能看到自己。


    她亦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魏京華快步跑迴營地,迅速鑽進殷岩柏的營帳。


    卻見營帳裏的副將們都已經出去了,殷岩柏卻也披掛,預備上陣。


    “你……”魏京華瞪眼,“你不是主帥嗎?主帥不是坐鎮指揮的嗎?”


    “嗬嗬,怎麽,你擔心我啊?”殷岩柏抬手摸了摸魏京華的頭。


    魏京華立時偏頭躲了一下,卻沒能躲開,她皺眉盯著他。


    “不必擔心,隻是小股的月氏騎兵,如今還在我大夏境內,他們也是流竄過來行兇的。”殷岩柏輕哼一聲,“今日就叫他們有來無迴。”


    殷岩柏披上戰甲,帶上纓帽,一時間他整個人的氣勢都有些變了。


    在京都的時候,覺得他有些紈絝,有些狂放不羈。


    如今再看,才發現這一身黑金色的戰甲才更適合他,他整個人都是威嚴,不容侵犯的。


    “我知道了。”魏京華點點頭,她擔心是真的,知道不該勸,不能勸也是真的。


    打仗的事兒,她又不懂,豈容得她一個女人多嘴多舌?


    “等你凱旋!”她仰臉望著他,目光堅定。


    殷岩柏敲了下她的頭,輕笑,“若不是薑翰硬要要求上場,我也不會派他去,他倒是一副鬥誌昂揚,豪情萬丈的樣子。他們隻帶了三千騎兵,我帶兵後援。”


    殷岩柏說完,輕敲了下她的頭,闊步離開營帳。


    魏京華呆在營帳裏,聽著外頭整軍,山唿口號,群情激昂的聲音。


    她很想出去看,卻不知自己是為什麽,竟像是釘在了原地,一步也挪不動。


    她聽著騎兵馬蹄聲陣陣,踏在營外的地上,如同把地都震動了。


    但那踢踏的聲音漸漸遠去,地的震動也停了下來,她的心裏卻不安的震顫起來。


    她立即衝出營帳,舉目四顧。


    隻有馬蹄濺起的塵土,漸漸落下。整個營地好像空曠了許多。


    一些人去修路,一些人去營地,剩下的人繼續這自己的事兒,該幹嘛幹嘛。


    魏京華勉強穩下自己心神,轉身迴了營房。


    難怪當初殷岩柏不讓她跟著來軍營之中。這真不是好玩兒的,單是遇見了小股的月氏騎兵,她尚且如此提心吊膽,倘若是主力相逢,她豈不是心態就要崩的一塌糊塗了?


    魏京華為了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好叫自己的心裏能安穩平靜一些。


    她索性拿著自己的針匣,去了軍醫處,把她所能想到的,急救有用的針法,告訴願意學的幾位軍醫。


    那幾位軍醫見她願意拿出自己的看家本事來教他們,還有些詫異。


    “這是你祖傳的東西吧?”


    魏京華愣了愣,老祖宗轉下來的瑰寶,“是祖傳的。”


    “這祖傳的東西,怎麽能隨便教人呢?教會徒弟餓死師父,你不知道呀?”


    魏京華嗬嗬一笑,“怎麽能說是教呢?幾位都比我年長,是我的前輩,你們不嫌棄我年輕好賣弄,就是給我麵子了。你們會的,我也不會,我會的若恰能有用,那是再好不過。”


    軍醫們看著她直笑,“你這年輕人有意思,你這年紀若有點兒本事,早就狂傲的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你卻能沉的住氣,是個能成大事的……”


    魏京華如今一聽“成大事”,心頭就要跳上兩跳。


    薑翰那句“牝雞司晨”也會立即迴響在她的耳中。


    “主要是相對來說,針術簡單好掌握,前輩們的醫術卻是日積月累的經驗,我便是想偷師,也不是那麽好偷的,隻能踏踏實實的慢慢積累經驗。”她笑了笑,不再多說。


    少說話,多做事,時間也過得很快。


    願意跟她學幾套急救針法的軍醫,也有好幾個。


    且他們的經驗之談裏,還真有她從未接觸過的理論知識,她不是教,遇見她不明白的時候,她一點兒沒有心裏負擔的懇切求教。


    她態度極好,原先覺得她會恃才傲物的軍醫,反倒都對她的謙遜好學讚不絕口。


    這麽一切磋相互增益,時間一晃而過,就到了下午時候。


    營地外頭傳來熱鬧的聲響。


    “迴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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